第一百四十五章

這些非議師玉卿的人當中不乏他所尊崇的當代名士,曾經全力輔佐過賀靖逸登基的功臣,其中意見最濃的,竟是原先的太子太傅常友敬。

作為教授賀靖逸文化知識最重要的師傅之一,更是他重要的幕僚,一直對賀靖逸忠心耿耿,提了無數好的建議,在賀靖逸登基為帝的過程中功勞頗大,但他卻是這些老臣中反對最為激烈的人。

常友敬並非不喜師玉卿為人,相反,他十分喜愛這樣穩重和善的晚輩,隻是保守的思想讓他認為帝後不該同治,這樣難免會引起大權旁落他姓。

他想到了唐高宗時女皇登基一事,心中滿滿的顧慮,當年雖未有帝後同治,但皇後垂簾聽政,攝政太深,結局所有人都知道,大權旁落,江山他姓。

為此常友敬不顧與賀靖逸的師徒之情,公開反對師玉卿幹涉朝政,想與其他誌同道合的老臣一道,將他趕回後宮。

若是別人,賀靖逸打一頓或趕走便是,但對於自己的師傅,他看在他多年的恩情與忠心,再氣惱也隻能時常將他召來,私下多勸兩句,並不能將他如何。

賀靖逸多次的不滿還是讓常友敬有所收斂,至少,再未曾在朝堂上公開提議廢除帝後同治之類的話。

這些師玉卿都知道,他還知道,不光是常友敬,便連一向和藹的元太師都並不信任自己。

元太師作為賀靖逸的外公,盡心盡力的輔佐他,疼愛他,對於外孫想要的一切,哪怕違背了自己的意願都會給予。

對於帝後同治,作為三超老臣,有著守舊思想的他定然無法接受。

師玉卿的父親、叔侄、舅家他都看在眼裏,他們的為人處世,讓他不認為會導致外戚幹政。

他顧及的是師玉卿並沒有能力卻有治理國家的野心,賀靖逸對他百依百順,言聽計從,若因他的話導致了決策上的錯誤,對於一個國家便會成為很大的問題。

但元太師見賀靖逸執意如此,也隻是微微笑著點頭,對於他的外孫,他什麽能會答應。

他們的心思,師玉卿都明白,他需要的是時間來證明自己。

好在賀靖逸全然的信任他,愛護他,他想象的到,他當初做這個決定是如何力排眾議,又是如何幫自己擋下那些非議,讓自己不會因此而難過。

他在自己身後默默的做了許多事,隻是為了自己能快樂,而這些,師玉卿都知道,且珍惜。

延英殿內,使人精神氣爽的香味盈盈繞繞,充滿了整個寬闊的殿內。

賀靖逸坐在案桌後拿起一本奏章,身旁的師玉卿用粘著紅色墨汁的狼毫筆在奏章上批字,不時發現了問題,還拿起奏章與賀靖逸商議一二。

兩人身旁兩側侍立著幾名內監不停的扇著巨大的羽扇。允東海並陸福不時在一旁幫兩人換換茶水伺候著,時而又命人將融化的冰盞換一盆進來。

這轉眼又到了夏季,三伏的天氣炎熱異常,高溫酷暑仿佛能大地熔化,好在這殿內一應準備的妥當,沒有任何暑意,反而十分涼快。

批了會奏章,賀靖逸閉了閉眼睛,揉了揉晴明穴,又睜開望著仍舊在寫批語的師玉卿,微微一笑,湊到他跟前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師玉卿似乎早已習慣他突如其來的親吻,手上的動作不停,視線仍舊集中在奏章上,隻有微笑給予回應。

賀靖逸見他如此專注,連眼神都不給自己,想起他這段時間的努力與辛苦,略有疼惜道,“休息會再批?”

師玉卿給他一記溫柔的微笑,“還差這幾本就寫完了

。”

賀靖逸視線掃了一眼他所寫的字,握住他的手,直接將他手上的筆拿了下來。

“靖逸。”師玉卿無奈道,“這筆上粘著墨汁,弄到衣服就髒了。”

賀靖逸見他終於將注意力放回了自己身上才滿意,伸手將他拉身,摟在懷裏,柔聲在他耳邊道,“雖然政事重要,蘭君也別太辛苦,累著自己,為夫會心疼,而且。”

賀靖逸頓了頓,又道,“蘭君別總為此忽略了為夫。”

隻有師玉卿才能瞧見他與尋常不一樣的一麵,這位霸氣十足的帝王此時的話中,居然帶了不少的委屈,若讓師玉卿以外的人瞧見他如此,定會大為震驚。

師玉卿笑了笑,自己這些日子努力的工作,想做出些成績證明自己,怕是冷落了賀靖逸的感受。

他想到此轉身主動吻了吻他的嘴唇,溫柔道,“那我陪靖逸說說話?”

賀靖逸笑著吻了吻他的脖子,“你總是知道怎麽治我。”

師玉卿微笑仍由他動作,兩人聊了會貼己的話,不知為何提及到了些往事。

賀靖逸從他脖子裏抬起頭,“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好像還在嶺南。”

“是啊,轉眼一年就過去了,時間過的好快。”師玉卿略有感慨。

賀靖逸感歎道,“嶺南那裏仍不算富庶,大成仍有許多地方尚很貧窮。”

提起了此事,師玉卿也有些煩惱,“靖逸說的是,國泰不夠,還得民安,而要民安,至少百姓人人都能吃飽穿暖,可如今的大成尚還未能實現。”

賀靖逸點點頭,認同他的話,“上次提及的寬鄉政策已經得到了實施,略有成效,但若為長遠考慮,還是得想些更有力的舉措。”

“靖逸說的正是。”師玉卿微微點了點下巴,思索著。

賀靖逸攬著師玉卿,讓他舒服的靠在自己懷裏,一邊摸著他的頭發,一邊也在思考著同樣的事。

“若要強國,我認為,可先發展教育。”

賀靖逸側過頭望著師玉卿,聽見他的話,認真道,“發展教育?”

師玉卿點點頭,“靖逸還記得去年,在去往嶺南的路上,沿途遇到過很多孩子都不會認字,更不曾讀過書,這些孩子讀不起書,沒有機會學習,去尋求更好的前途,國家也會因此損失了許多可能存在的人才,所以我認為,教育是為國之基本,應當引起重視。”

賀靖逸仔細聽完,緩緩點頭道,“蘭君說的有理,讀書使人明智,若人人都能明智,國家自然能得到發展。”

“正是如此。”師玉卿笑道。

賀靖逸摩挲了下他的下巴,柔情的望著他,溫言道,“我的小君子,總是能有好的見解。”

師玉卿笑了笑,聽見賀靖逸又道,“若要發展教育,那倒也容易,撥些款項,在各地增加私塾,鼓勵適齡的孩童去私塾讀書,進學,取納人才。”

“如此甚好,而且對於那些貧窮的家庭,讀書不僅免收費用,還可領取些銀錢,想必他們定當很願意將孩子送去私塾學習。”師玉卿補充了自己的想法

賀靖逸點點頭,“這個建議很好。”

“不止如此。”師玉卿繼續道,“如今大成的所有學校讀的都是四書五經,可如今的版本,我細細的研究,版本並不統一,還有許多訛謬,這也是因為年代久遠,許多書頁遺漏殘缺的關係,但此書籍若不規範,對學習之人亦是不利,不若重新整理考訂經籍文獻,編訂成更為精確的書籍頒行全國,讓各學府私塾教授學習。”

賀靖逸雙眼一亮,他四書五經皆通,但不曾留意過師玉卿所說之事,在讀書一事上,師玉卿的確比他要細心許多。

“如此也好,隻是此事工作量甚大,眼下不知有誰去做較為合適。”賀靖逸細細的想著人選,斟酌道。

師玉卿一聽忙道,“我願勝任。”

賀靖逸一愣,隨即搖頭否決,“不可。”

在齊州,泰陽公主帶著彌生見到了久未蒙麵的賀明博,作為一母同胞的姐弟,兩人自然十分愉悅。

而彌生與賀明博也是一見如故,泰陽公主瞧著自己喜歡的男人和親弟弟聊得如此歡暢,更加高興,早已忘記了自己尚在長平都的駙馬,與彌生出雙入對,儼然是一對親密的夫妻一般。

讓泰陽公主更為欣喜的是,賀明博從未提出任何異議,對彌生熱情依舊,時常與他把酒言歡,秉燭暢聊。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自己如此看重的兩個男人,聊得卻是她根本不會想到的話題。

“聽說如今不少大臣反對新皇後治理朝政。”彌生嘴角微斜,帶著抹頗有意味的笑容,晃了晃手裏的酒杯說道。

“哼。”賀明博往日的恭謙有禮早已不複存在,露出了陌生的鄙夷笑容,“帝後同治,真虧他想的出來,莫說我安排的人,便是原先支持他的一些老臣都不認同,他為何如此固執意見真叫人難以理解。”

“這也可見他對師玉卿的用情至深了。”彌生臉上是討人喜歡的笑容,眼神卻異常冷酷,“可惜,他將弱點暴露的太過徹底。”

賀明博讚同的點點頭,“我不是賀明成那個蠢貨,一門心思隻想著如何贏過賀靖逸,逞那之快,落得如此下場。”

他說著眼神變冷,“若要對付賀靖逸,必先對付師玉卿,踩中了賀靖逸的弱點,也才能徹底將他踩死。”

彌生舉起酒杯朝賀明博敬了敬,“還是濟王聰明,大有可為。”

賀明博與他碰了碰酒杯,一幹而盡,笑道,“也多虧太子賞識,否則以我現在之力,要想撼動賀靖逸隻怕是癡心妄想。”

他說著又替彌生倒滿了酒杯,笑道,“有了太子相助,明博想要成就大事,就有了把握。”

“濟王客氣。”彌生自信滿滿道,“濟王隻需讓你的耳目借用眼下許多朝臣不滿的局麵,挑唆賀靖逸與朝臣的關係,等到了合適的時候,至於兵馬,我自會替你安排妥當。”

“有勞太子了。”賀明博聽見他的承諾欣喜,忽又想起一事,問道,“泰陽姐姐知不知道你我的意圖?”

彌生放下酒杯,眼眸一垂,沒讓賀明博瞧清他眸中一閃而過的異樣,笑了笑,“她很快就會知道,我還需要她去做些事。”

賀明博若有所悟,也跟一笑,眼珠一轉,嘴角微斜道,“若要成事,有力的幫手必不可少,除了泰陽姐姐,還有個人,會對我們的幫助很大。”

“哦?”彌生雙眸微抬,有了興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