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裴容卿到來,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蘇姑姑立刻迎上前,福了福身,一臉凝重道:“娘娘,奴婢過來的時候不小心驚動了太後,太後說了,這事交予娘娘全權處理,不管怎麽說,不過是個貴人,娘娘不必太過憂心。”

裴容卿心中雪亮,太後這麽說,定然是擔心元懷瑾為難自己,因此先給自己吃一顆定心丸。畢竟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切端看元懷瑾的態度,若他不依不饒,事情就棘手了。想到這裏,她點了點頭:“本宮明白,姑姑替本宮謝謝太後,待這件事告一段落,本宮再去給她老人家請安。隻是眼下,本宮還需勞煩蘇姑姑。”

蘇姑姑見裴容卿神色淡然,鬆了一口氣:“娘娘盡管吩咐奴婢吧,奴婢也才來了一炷香的功夫,發現月貴人屍體的那個丫頭還算機靈,沒有聲張,咱們至少占了先機。”

裴容卿滿意的點頭,走上前,沈茉涵此時對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感知能力,連眼珠都不曾轉動,而月染霜的麵容看起來更是恐怖猙獰,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起來十分震驚。

“娘娘,”一個太醫見她走近,忙抱拳為難道,“賢妃娘娘在這裏,臣等不好查看月貴人的屍體。”

蘇姑姑也補充道:“奴婢剛剛試著拉開賢妃娘娘,可是她緊緊抱著月貴人的屍體,怎麽也不肯撒手。”

裴容卿微微頷首,目光始終放在月染霜驚恐猙獰的臉上。

她不過和邵梓孺玩笑一句讓他除掉月染霜,卻沒想到在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月染霜已經死了,不管是什麽原因讓她殞命,她進宮不過二十來天,正是得寵的時候,這樣一個嬌怯柔軟的女子卻死於非命,而且還是這麽難看的死法,難免讓人噓唏。

厲擎天身邊一個近臣沉著臉說道:“皇後娘娘,雖說貴人死在我翡陽宮附近,但我燕國不會對貴國的貴人動手,還請娘娘明察,不過若有我等能幫上忙的,我等自不會推辭。”

裴容卿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邵梓孺含笑上前:“這位大人言重了,應該是我大元待客不周,驚擾了貴客,還請大人回去休息,這裏交由我們就好,我們自然會給貴國一個滿意的交待。”

那個近臣對此很滿意,和邵梓孺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顯然對此事並不感興趣。眼下正是大元和燕國即將簽訂盟約的關鍵時刻,大元如果不想讓和談泡湯,無論如何不會讓燕國牽扯上。

此時裴容卿的全部心神都被賢妃懷裏的屍體所吸引,她蹲下身,指尖往月染霜的眼睛探去。

“娘娘不可!”蘇姑姑和太醫同時大喊。

蘇姑姑懇切道:“娘娘千金之軀,怎能觸動死屍?實在晦氣!趙太醫,你們是怎麽當差的?難道賢妃娘娘不放開屍體你們就什麽也查不出來了嗎?”

“蘇姑姑,無礙的。”裴容卿微微一笑,仔細了看了看月染霜的瞳孔,此時她的瞳孔已經徹底渙散了,死亡時間估計不短,脖子上有一圈明顯的勒痕,但是身體被沈茉涵牢牢抱著,無法做進一步的檢查。

她站起來,神色平靜的吩咐道:“邵大人,如果一會兒齊國派人來查看情況,你負責將他們打發,裴大人和沈將軍如果進宮,將他們直接帶到這裏來,蘇姑姑把舞妃請來。另外派人去挽月齋,把陛下請來。”

邵梓孺含笑應了聲是,蘇姑姑麵露猶疑:“娘娘,要請陛下來嗎?”

“當然,如果陛下足夠重視月貴人,那麽肯定瞞不住,如果陛下不在意,那麽事情就好辦了。”她微微一笑,眼底掠過幾分深思。蘇姑姑聞言不再遲疑,立刻按她的吩咐去辦。

她說著看向侯在一旁的太醫,微微一笑道,“雖然不方便檢查屍體,但趙太醫應當多少能看出一些,把你的發現說一說吧。”她知道這個時代並沒有仵作,出現命案後一般是由大夫做簡單的檢查,但往往沒有多大作用,但是她在現代日日和屍體打交道,對屍體的變化雖不如法醫那般嫻熟,但也差不多能應付了。不知太醫的水平會不會高一些。

趙太醫應了聲是:“據臣觀察,月貴人應當是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被人勒死的,死亡的時間大約是今日寅時到卯時。而且月貴人死前,應該還曾被……被……”

“直說便是。”裴容卿挑眉道。

“被人強*暴過。”太醫擦了擦汗,畢竟是宮妃,這樣的死法對皇家而言定是一樁醜聞,他不能不有所顧忌。

看起來的確如此,裴容卿微微頷首,看著沈茉涵蒼白如紙的臉色,腦海裏不期然想起東方舞曾經和她說過的柳瑂兒死後的情況。

“……先皇後懷孕的時候,陛下日日守著她,如果說有人對先皇後動了手腳,臣妾是不信的,因為陛下將先皇後保護的非常好,挽月齋裏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但正因為如此,先皇後偶爾走出挽月齋,當時的幾個位分高的妃子便會想著法子折辱她,雖隻有那一次,但在陛下看來已是罪不可恕,因此先皇後難產而亡後,陛下便將她們全部發作了。先皇後身體一向強健,也難怪陛下懷疑有人動手腳,事後太醫檢查先皇後並沒有被下藥的痕跡,臣妾也隻當是先皇後紅顏薄命,唯一一點讓人比較疑惑的,便是當時賢妃娘娘看起來失魂落魄,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過了好久她才緩過來。賢妃肯定不會因為先皇後的死而難過,所以,當時賢妃的表現是臣妾唯一不解的地方。”

而這一次,月染霜死於非命,沈茉涵再一次被牽扯進去,抱著月染霜的屍體,同樣失魂落魄,神情呆滯。

東方舞率先到達,她對著裴容卿匆忙一福,立刻看向沈茉涵和月染霜,見狀她一下子呆住了,下意識的看向了裴容卿,裴容卿從她的眼裏看到了一樣的懷疑。

為什麽連續兩次沈茉涵都被牽扯進去,而且事後都是這樣的表現?

“賢妃姐姐。”東方舞上前,試探著握住她的肩膀,難得的沈茉涵並未掙紮,東方舞受到鼓舞,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諄諄誘哄,“賢妃姐姐,陛下在姐姐的長華宮裏等著姐姐呢,您忘了嗎?今日陛下點了您的牌子。”

一直像個木偶人一般的沈茉涵終於有所反應,她的睫毛顫了顫,很快大滴的淚珠便滾了下來:“你騙我,你騙我,陛下根本不會看我一眼,我……我不會上當了……”

“妹妹什麽時候騙過您?陛下已經在路上了,姐姐還不趕緊的?你若不抓緊時間,隻怕陛下要被旁的狐媚子勾引了。”東方舞邊說邊試著扶她起來,趙太醫極有眼色的上前小心扶住月染霜的屍體,避免大幅度的移動。

“真的麽?”沈茉涵不再掙紮,怔怔的鬆開了懷裏的屍體,隨著她站起來,裴容卿這才看到她的身上沾染了大片的血跡,不由的眉心一簇。

東方舞顯然也注意到了,忙笑道:“當然了。隻是姐姐今日身上可有不舒服?若身體不便,還是及早說比較好,萬一陛下生氣……”

“沒有!”她忽然吼道,“本宮身體好得很!快!扶本宮回去,本宮要迎駕!”

“好,妹妹這就扶姐姐回去。”東方舞柔聲哄道,扶著她往長華宮的方向走,裴容卿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先將沈茉涵送回去。

送走了沈茉涵,事情就好辦多了,裴容卿將身邊伺候的人打發掉,現場便隻有裴容卿和趙太醫兩人,太醫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專注於給月染霜的屍體做檢查,裴容卿也站在屍體旁邊,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娘娘,月貴人腰腹部有傷!”趙太醫忽然蹙眉道,“大約有將近十個血洞,似乎是被什麽利器紮的。”

裴容卿亦蹲下來,果然如趙太醫所說,隻是這洞口的大小和深度……她用手測了測,忽然想起沈茉涵頭上那支沾著血跡而且歪歪扭扭的玉釵。

“看樣子是賢妃所為。”她低聲道。

趙太醫一臉驚慌:“那……那難道說月貴人是被……”

裴容卿搖搖頭,看著傷口的血跡:“不是,賢妃用玉釵紮月貴人時,月貴人已經死了。”她指著月染霜腰腹的一處斑塊,“這是屍斑,玉釵是從這塊印跡插進去的,隻有在月貴人死後有一段時間才會這樣,否則血洞處不會出現屍斑。”

趙太醫恍然大悟,繼而一臉愧色:“娘娘觀察入微,臣慚愧。”

“再看月貴人指甲中的血絲,顯然是掙紮中留下的,這極有可能是凶手的血跡。”裴容卿微微眯起眼睛,如果在現代,通過DNA檢測,凶手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這麽說,凶手身上有些劃痕,而且多半在……”趙太醫想了想說,“多半在胸口或肩膀。”

裴容卿讚賞的看了他一眼:“凶手欲對月貴人行不軌,隻要月貴人的手不被對方控製住,她一定會用力推開凶手,那麽指甲也會劃在對方的胸口和肩膀處。”

“娘娘竟然會知道這些……”趙太醫十分興奮,這才注意到除了遠處守衛的侍衛,現場隻剩他們二人,不由的老臉一紅。

裴容卿的目光卻落在月染霜身下的一塊玉佩上,她本以為是月染霜自己佩戴的,但是撿起來才發現,這上麵竟然有龍紋!

難道是元懷瑾的?

也不對,這上麵的文字和大元的文字並不一樣,但是這塊玉佩的確讓她覺得眼熟。

是……厲擎天!

她恍然間想起接風宴那日,他佩戴的就是這塊玉佩!

“娘娘,這塊玉佩可有不妥?”趙太醫見狀問道。

“沒有。”裴容卿微微一笑,“這塊玉佩大約是陛下送給月貴人的,本宮沒收了,趙太醫千萬別對任何人提起。”

趙太醫訕訕一笑,點頭,以為裴容卿是因為嫉妒,裴容卿有意引導他這麽想,微微一笑,將玉佩擦拭幹淨後小心的收好。

檢查的差不多的時候,裴昭和沈隨一前一後到達。

“皇後娘娘!”沈隨麵露焦急,“賢妃絕不會是凶手,還請娘娘明察。”

“沈將軍別擔心,賢妃娘娘受了很大的驚嚇,大概也是受害者,本宮已經將她送回長華宮了。”

“多謝娘娘。”沈隨鬆了一口氣。

裴昭麵色凝重:“娘娘,月貴人是怎麽死的?”

裴容卿將情況大致說了一下,歎了口氣接著說:“月貴人不僅被人侵犯過,而且她的腰腹部有被玉釵紮過的痕跡,那玉釵正是賢妃娘娘的。”

沈隨大驚:“娘娘,這……”

“賢妃對月貴人下手的時候,月貴人已經死了,賢妃充其量隻是對她的屍體泄憤,不算什麽大罪。”裴容卿截住他的話,目光落在月染霜被鮮血染紅的衣服上,沈茉涵身上的血跡就是這麽來的吧。她衝趙太醫微一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月貴人的屍體被人移動過,但移動屍體的應當不是賢妃娘娘,因為月貴人身上的傷是在這裏被紮的,周圍沒有血跡。”趙太醫恭敬道。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月貴人被殺害,但賢妃並非是凶手。”裴容卿對此做了總結,笑容有些詭秘的味道。

其實,自從看到厲擎天的玉佩,對這一切她已經心中有數了。如果沈茉涵不曾牽扯進去,那麽這隻是一件非常簡單的命案,或者說,一個非常拙劣的陷害。但是沈茉涵的出現讓這個案子變得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