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隻有強勁的風聲,刮的人臉孔生疼,攬著自己腰的那隻手如此用力,讓她不得不緊緊靠在他的胸口,隻是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咬了咬唇,強迫自己適應,畢竟在行宮外還有一場惡戰!

無數個火把將夜色照的亮如白晝,沈隨的一個副將立刻認出了騎馬之人就是帝後,見到此行的目標,他十分興奮,用力揮手道:“射!誰要是射中馬上的兩個人,沈將軍重重有賞!”

聽他這麽說,有人立刻興奮了,拉弓便要射,這個時候不知誰驚恐的喊了一聲:“是皇上!”

隊伍一時嘩然!雖然他們隨著沈隨出生入死,支持沈將軍造反也不過是咬牙的事,但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觀念讓他們即使麵對皇帝也不自覺的腿軟,更何況親自射殺皇上?想到這一層,原本已開弓的人紛紛退縮了。

連陛下都出來了,萬一此次失敗了,那麽自己和一家老小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眾人心中一顫,不由的露出懼意。

元懷瑾則在眾人或遲疑或驚恐的表情中一路向前,那副將見手下心生懼意,怒道:“一群不中用的東西!”說罷策著馬,從背後抽出箭便要射,弓還未拉滿,他忽然覺得手心一麻,手裏的箭便掉在了地上!

“皇上……”周圍幾個小兵見狀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麵對著砸中副將的龍紋玉佩戰栗不已!

“劉平舒,你的膽子倒是不小,沈隨許了你什麽好處?”元懷瑾冷冷的看著不遠處顫抖著雙手一臉震驚的人,聲音低沉,威壓十足,一時之間劉平舒竟然不敢直視他!

“你……眾將都給我聽著!你們已經走上了這條路,現在就算跪下來,如果失敗了他也不會繞過你們,還不如拚死一搏!隻要取了他的項上人頭,你們就是最大的功臣!”劉平舒咬牙道。

是啊,他們已經造反了,除了拚死一搏沒有任何出路,想到這裏,原本還在猶豫的立刻重新拉弓,眼裏是強烈的求生!

元懷瑾隻是淺淺一笑,指著劉平舒對眾人道:“隻要殺了劉平舒,朕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你們都是我大元的好兒郎,卻為了沈隨的野心拚上自己的性命,實在不值!就算死,你們也該死在戰場上,而不是這裏,你們的箭應當對準敵人!而不是同胞!”一席話說的眾人又是一怔。

裴容卿見狀亦朗聲道:“你們今日若除掉劉平舒和沈隨,就是救駕的功臣!事後換身衣服便是,難道本宮和皇上還能一一指認你們不成?”

他們這些願意跟著沈隨的多半是被他威逼利誘,也根本沒有名單,即使皇帝想反悔,事後哪裏還記得哪些人曾經參與過?畢竟陛下不可能一下子將五萬人全部除掉!隻要除掉劉平舒,一切就當不曾發生過一樣……眾人心思轉動著,手裏的箭已經不由自主的換了方向。

劉平舒見狀大驚:“他在哄騙你們!別上當!啊!”說話間,他的手臂已經中了一箭。

“上啊!除掉劉平舒!除掉這個亂臣賊子!”有人大喊,其他人便跟著一哄而上,劉平舒很快被人拉下馬,通紅的眼神死死的望著絕塵而去的兩人。

裴容卿恍惚聽到身後之人發出了一聲輕笑,似乎是在嘲笑劉平舒的不自量力,所謂的沈家軍,竟然隻需稍稍一挑撥就可以臨陣倒戈,她不知該為沈隨感到悲哀,而是為這個男人的氣場而心驚不已。

如果換一個人來說他剛才的那番話,隻怕沒有這個效果!

此時東方已經現出了魚肚白,裴容卿就著微弱的光亮注意到,他竟然直接奔著禁衛軍的大營而來!這裏隻是禁衛軍的西大營,人數雖不算多,但也有一萬人之眾!隔著老遠,西大營的副將張行遠已然認出了馬上之人,他激動的大喊:“皇上!”

當初的元懷瑾也曾南征北戰,張行遠便是那個時候被他提拔起來,自然對他忠心耿耿!

元懷瑾神色微微一鬆,沉聲道:“張行遠聽命,朕命你率西大營一萬人馬,立刻去皇宮護太後,務必將元司灝和沈隨兩人叛亂者活捉!”

“末將聽令!”張行遠激動喊道,立刻飛身上馬去布置,裴容卿終於鬆了一口氣。

身後的男人低低一笑:“皇後隻怕著急了,放心,邵大人沒那麽容易死。”說罷策馬直奔皇宮而去。

裴容卿咬了咬牙,這個男人看似什麽都不管,可是最重要的一股力量,禁衛軍,還是被他牢牢的掌控在手裏,隻要他人出現在這裏,根本無需虎符,禁衛軍便會任他差遣,西大營是如此,其他幾個營地想必也是這樣!

但願如他所說,邵梓孺能再堅持一些時間!她握緊了拳,隻盼著再快一點!

晨曦微露的時候他們終於來到了宮門口,這裏的情況比她想象中稍微好一些,大概蔣子安的包抄起到了一些效果,幾道大門的守衛者依然是禦林軍的人馬,他們似乎完全沒想到馬背上的人會是帝後,打開大門後,還未來得及行禮,馬已如旋風般載著二人直奔太和殿而去!

“皇上怎知臣妾要去太和殿?”她冷笑著問。

“大約是因為朕與皇後心意相通。”他絲毫不在意的輕笑,忽然鬆開了她換成了雙手握韁,裴容卿覺得身體一鬆,為免顛簸她不得已反手攬住他的腰。

他低低的笑:“抱緊了!”說罷狠狠一拽韁繩,竟然直接越過一道宮牆!馬蹄落地的那一瞬間元懷瑾迅速騰出一隻手攬住了她!

從這道宮牆內便可以看到太和殿,對此刻正在裏麵廝殺的眾人來說,元懷瑾不啻於是從天而降!幾乎都愣在了那裏!由於慣性,身下的馬又奔騰了許久才緩緩停下,這一停便直接停在了修羅場的中間。

裴容卿睜開眼睛,立刻便看到渾身是血的邵梓孺,他的臉上早已不見平時的溫潤甚至不正經,漂亮的五官現出讓人膽寒的戾氣!身上血跡斑斑,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或者兼而有之,而在他的對麵,元司灝也好不到哪裏去,身上的血不說,連眼睛都是血紅的,看起來十分可怖。

“邵梓孺!”她不由自主的大喊一聲,心狠狠的下沉,低低的對身後的男人說:“放……放我下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麵容冷峻,依然緊緊的攬著她,而裴容卿的那一聲大喊則讓邵梓孺和元司灝停了下來,看向來人,兩人俱是一驚!

“娘娘!您怎麽來了?”邵梓孺飛快走向她,這才看向裴容卿身後的元懷瑾,他立刻抱拳道,“皇上放心,叛軍成不了氣候,此地危險,還請皇上帶娘娘迅速撤離!”

“你個……”裴容卿很想罵他一句,可是對上明亮的雙眸,隻得咬牙恨恨道,“邵梓孺,這就是你答應本宮的萬無一失?”

“娘娘放心,馬上就結束了。”他微微一笑,扯下身上已經被血浸透的官袍,他的衣服雖被血染紅,但並沒有多少破損,說明他的傷應該不算嚴重,裴容卿不由的鬆了一口氣。

“放我下來!”她再一次對身後的男人說道,元懷瑾頓了頓,最終依言抱著她下馬,裴容卿幾步走到邵梓孺麵前,一把拎起他的領子,“馬上就結束了?把自己搞的這麽狼狽,你還好意思說?”

他一愣,原本黯淡的目光卻在見到裴容卿眼底不加掩飾的擔憂後恢複了明亮,他笑嘻嘻道:“娘娘,這麽多人麵前,你給臣一點麵子,別拽衣服,本來就剩這一件了,您要是扯壞了,臣難道要光著膀子和人打架嗎?欸!”

裴容卿氣的鬆開了他,轉身麵向元司灝,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剛剛那一場馬上的狂奔對體力消耗有多大,她穩定心神,微笑的看著對麵的男人:“安王殿下,本宮不過去行宮一趟,您竟然擺出這麽大的陣仗來迎接本宮?”

早在見到元懷瑾的時候,元司灝臉上就已經出現了驚恐之色,聽裴容卿這麽說,他冷笑道:“皇兄和皇嫂來了正好,本王可以一道解決!”

元懷瑾沉沉的聲音響在每個人的耳朵:“這就是你們要誓死追隨的人?朕原本以為沈隨會自立門戶直接稱帝,沒想到竟然是為了扶持朕這個不成器的弟弟,實在是難為你們了。”

元司灝大怒:“別以為本王尊你一聲皇兄你就真以為本王有多敬重你!從前也就罷了,這一年多以來你這個模樣,有什麽資格稱皇帝?既然不做,何不讓位,也好過讓一個女人把持著大元的天下!”

“是個女人又如何?那也是朕的女人。”元懷瑾負手而立,從容一笑,“朕不是沒考慮讓位給你,隻可惜你剛愎自用,陰險狡詐,實在讓朕失望,遠遠不如朕的皇後。”

元司灝臉色蒼白,眼裏卻燃著可怕的火焰:“不管如何,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給我上!”他一揮手,卻沒有得來任何回應,相反的,他身後的眾將士全都跪了下來,瑟瑟發抖道:“屬下鬼迷心竅,求皇上饒命!”

這一下,元司灝臉上的血色褪的幹幹淨淨,他忽然四處奔走,癲狂道:“你們這個沒用的人!當初是怎麽答應本王的?快!殺了他!殺了他本王,不,朕就封你做大將軍!聽到了嗎?快!朕封你做丞相!隻要殺了他!”他見沒有人響應他,怒極之下用力斬殺了一個人的腦袋!

“五弟何不自己動手?”元懷瑾看著他,眼裏不掩譏諷和不屑,“你的手下沒有人是朕的對手,如果你親自來,大約還有幾分希望。”

元司灝聞言一震,握著手裏劍踉蹌著上前兩步,隻是快要走到元懷瑾的麵前時,他忽然放下手裏的劍,撲通跪了下來,眼裏俱是無助的軟弱。

“皇兄,饒了我,是我一時鬼迷心竅,饒了我,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皇兄!”他膝行幾步,苦苦哀求,甚至試著想抱住元懷瑾的腿,卻被他冷冽的目光嚇得一個瑟縮,再不敢亂動。

裴容卿看的目瞪口呆,她以為安王是多少有骨氣的人,會親自向這個他又恨又怕的男人挑戰,沒想到最後一刻,恐懼還是消磨掉他最後一絲勇氣。隻是這樣一來,今日的危機算是徹底解除了。

而元司灝帶的這些人馬竟然如此整齊的都投降了,難道他們不知道他們將麵臨什麽後果嗎?

邵梓孺哼了一聲:“陛下一出手,就顯得臣的努力都很可笑。”

裴容卿歎氣點頭:“本宮何嚐不是如此,不過這樣更說明他有多麽的混蛋!”她咬牙切齒。

邵梓孺神色一鬆,含笑湊近她:“娘娘,其實咱們還是做了很多事的,如果不是咱們事先布置,哪裏能留足這麽多的時間?何況,就算陛下不出現,臣也能解決的。”說到後一句話,聲音已經帶了幾分賭氣的意味。

裴容卿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見他眼底俱是疲憊,不由的心疼:“好了,本宮記著你的功勞,等塵埃落定後給你放大假便是!”

“有多大?”

“三天夠不夠?”

“……”

二人說笑的時候,元司灝依然在苦苦哀求,臉上哪裏還有身為親王的半點尊嚴!

“讓朕原諒你也可以。”元懷瑾淡然道,“自斷雙臂吧,就算全了你我的兄弟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