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帶著哆嗦的尖細嗓音就這樣傳到英華殿的每一個角落,裴容卿攥著帕子的那隻手頓了頓,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眼下,她實在不知該用什麽態度來對待這個男人,就在她猶豫的時候,那道挺拔修長的身影已經走進了殿中,神色淡然,仿佛他隻是從避世的桃花林誤走進這一片浮華場,那一份高潔淡然的氣度讓人知道他不是輕易被誘*惑之人。

劉大人率先反應過來,激動的老淚縱橫,顫巍巍的走出座位,跪下來高聲道:“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多久沒行這個大禮了,他激動的話都說不利索,被劉大人點醒,眾人紛紛站起來隨著他行跪拜大禮,頓時整個殿內都隻聽見一片“萬歲”聲。

“都起來吧,今日朕是來為皇後慶生的,你們不必拘謹。”他看也沒看眾人一眼,從容的走向主位,裴容卿少不得離座,深深一福:“臣妾見過皇上。今日勞動皇上的大駕,是臣妾的不是。”

他彎腰扶起她,平淡道:“皇上不必多禮,你辛苦至今,有這份尊榮也是應該的。”

裴容卿順勢站起來,不動聲色的避開他的手:“皇上請上座吧。”

他勾了勾唇角,眼底浮現了幾絲笑意,徑自坐在她的身邊,邊卷起袖子邊道:“皇上似乎並不希望朕來。”

裴容卿深吸一口氣,努力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來:“怎麽會呢?皇上親自來為臣妾慶生,臣妾求之不得。”說著舉起手裏的杯子,“臣妾先敬皇上一杯。”

他從善如流的端起杯子,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該是朕敬皇後才是,這麽長時間,皇後宮裏宮外的操勞,的確是辛苦了。”

裴容卿一時不知他這話是真心實意還是暗含諷刺,遂笑的含蓄:“皇上謬讚了,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責任。”說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雖然此時酒意已經上湧,她本不能再喝,可元懷瑾的酒她還不敢敷衍。

旁邊的男人似乎是笑了一聲,也很給麵子的將杯子裏的酒喝完了,放下杯子,他淡然道:“眾位愛卿不必拘束,今日是主角可是皇後,若朕的到來讓宴會變得無趣,豈不是朕的過錯。”

劉大人一臉喜色道:“皇上,您……您……您明日會上朝嗎?”

他大概是想問元懷瑾是不是要重新臨政了,憋了半天卻隻憋出這一句話,裴容卿心中暗笑,元懷瑾卻轉著手裏的酒杯道:“劉大人辛苦了,明日朕自然是在挽月齋,皇後會代朕上朝,你們定要盡力輔佐皇後。”

裴容卿拿袖子擋了一下臉,按捺住快要克製不住的笑,元懷瑾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樣的話,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真是讓她不知該作何反應。

劉大人顯然極為失望,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位子,沉默的喝酒,不知是在痛心還是在想能勸服元懷瑾的方法。

“皇上,難得見到陛下一麵,臣定要敬陛下一杯,還請陛下賞臉。”邵梓孺含笑站出來,端起杯子不卑不亢的看著元懷瑾。

大殿裏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元懷瑾似乎正在神遊太虛,一時沒有接他的話,就在眾人以為他不會給邵梓孺這個麵子的時候,他忽然一笑:“邵愛卿辛苦了,就算看在皇後的麵子上,朕也會喝這杯酒。”說罷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邵梓孺眼睛閃了閃,喝了杯中的酒,道了句“多謝皇上”便回到了座位,臉色卻變得有些莫測。

裴容卿能理解他的這份莫測,因為就在元懷瑾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她分明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的敵意,他會對邵梓孺會產生敵意,多半是因為她的緣故。

裴容卿垂下眼睛,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更深了。

“朕聽說近日不少新晉的進士入朝了,不知是哪些才俊?”他端著杯子,忽然開口。

裴容卿看了他一眼,目光滿含探究,這他都知道,顯然對宮中之事了如指掌。

“陛下怎的知道?”裴容卿驚訝問道。

“皇上那日隨意和朕提過一句,怎麽,皇後忘記了?”他挑眉看了她一眼,語氣極為自然。

眾人心中了然,都說皇上冷落皇後,現在看來帝後的感情還是不錯的,有人想起安王叛亂那日陛下帶著娘娘從天而降的場景,心中各自打起了算盤。

裴容卿差點破功,她可不記得自己有跟他說過這種話,不,她最近壓根就沒見過他,最近的一次還是沈茉涵去挽月齋求見他的那一回。

可是這個場合她什麽也不能否認,遂咬牙笑道:“是臣妾混忘了。前幾日新晉的十幾位侍中、侍郎和翰林院學士可在此?”

立刻有人站出來作揖道:“臣等見過皇上,皇後娘娘。”

這些人大多是和邵梓孺同一屆考上的,但年齡都不算小,最年輕的也有三十歲朝上了,四五十歲的也大有人在,他們剛剛上任,雖不知能力如何,但心智倒還堅定,對朝廷來說算是不錯的新鮮血液。

“皇上,您看可還是滿意?這些人其實是元熙六年的進士,隻可惜他們考上後不久,先皇後就過世,皇上也住進了挽月齋,還沒來得及入朝便不得不閑在家裏了。”裴容卿笑吟吟道,毫不留情的諷刺。

他不以為意,含笑道:“如此說來,的確是朕的不是了,你們需知,是皇後提拔的你們,定要好好輔佐皇後。”

眾人愣了愣,大聲說是,裴容卿左手邊邵梓孺淡定的喝酒,裴容卿無奈的撫額:“皇上,您這是來為臣妾撐腰麽?”

“皇後哪裏需要朕撐腰呢?”他微微一笑,忽然握住了一隻手,“今晚朕便隨皇後去未央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