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肮髒的小巷,連月光都怕汙了它皎潔的顏色,不肯照進這裏。

她像一個漫無目的的幽魂,拖著濕漉漉的影子在這條破爛不堪的小巷裏晃**著。

胡媚媚真的不知道哪裏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或許,這個世界本就不是她應該來的。

她很餓,全身像是虛脫了一般提不起一絲力氣,終於支持不住“咚”的一聲倒在地上,因為沒有月無給的藥,臉上的蛛毒,愈發的嚴重了,像燒紅的烙鐵生生的印在臉上一樣。她心如死灰,竟然想看看自己的臉究竟會變成如何醜怪。

她的身上沒有錢,沒有食物,也沒有住的地方。她忽然發現,自己很悲哀,離開了他們,她一無所有,什麽也不是。

忽然,幾個喝的醉醺醺的漢子一邊罵著髒話,一麵踉踉蹌蹌的扶著牆從小巷的那一頭走來。

他們越走越近,發現了在地上的胡媚媚。

一個人跳起來:“呀!是死人,呸,晦氣……”

另一個人在她的身上踢了一腳,胡媚媚動了一下:“狗日的,你什麽眼神,這身段明明就是個大姑娘……”

“哦,老子好久沒有開葷了,哈哈……這小蹄子身段不錯,還細皮嫩肉的……正好,樂一樂,哈哈……”

胡媚媚感覺身上有幾雙手在摸著,她無聲的冷笑,抬起頭來,與那幾個齷齪的男人對視。

一張臉布滿黑色蛛毒的臉上,長了一個大膿包,裏麵的黑色的膿血似乎隨時都會爬出一條蛆來,更讓人惡心的是,她的左頰上還長了一片黑色的蜘蛛毛。

這張臉蛋,隻怕是色鬼見了都吃不下吧。

“啊——妖怪啊——”膽小的驚得跳開了。

另一個膽大的就朝著她的臉吐了一口唾沫,咒罵著在她的背上使勁踹了幾腳。

她無力還擊,臉頰貼在冰冷的地麵上,任他們打罵,那疼痛和羞辱對她來說已經引不起她絲毫的悲傷了。

他們什麽時候走的,她一點都沒有知覺。

一更天,打更大叔經過,看著被打得衣裳襤褸的胡媚媚,扶著她到牆角哪裏坐起來,還從掏出懷中捂著的一塊幹糧遞給她。

“可憐的孩子,吃吧……”

聽到這一句話,她的眼眶居然濕潤了,一滴溫熱的眼淚啪的一聲打到手背上。

第二天,傍晚時分。

她亂蓬蓬的頭發窩在肮髒的垃圾堆裏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有一個大嬸路過,便給了她一個白麵饅頭,她真的變成乞丐了。

胡媚媚狂咽著口水,盯著白麵饅頭,這是她一天的口糧啊。

正要咬下去的時候,忽然竄出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乞丐,舉著一根和他一樣髒的棍子朝她衝了過來,就朝她的身上打。

“敢在我的地段上討東西!我打死你,快把饅頭交出來,不然我告訴老大!”

但是,在看清胡媚媚的臉後,他被嚇哭了,直接載倒在地上,連逃跑都忘記了。

胡媚媚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近,小乞丐一點一點的退到垃圾堆裏,害怕得直把身旁抓得到的髒東西扔向胡媚媚。

她走近了男孩的身邊,把饅頭擺成兩半,將一半遞給他。

男孩終於發現這個妖怪不吃人的,於是膽子也大了,一把打掉她手上的半個饅頭,罵道:“醜八怪妖精!”

胡媚媚漠然的看著小男孩逃走的身影,緊緊地攥著手中的半個饅頭放進嘴裏,不知所為的嚼著。她想,也許現在她真的是妖怪了。

她咬著牙支撐著滿身淤青傷痕的身體,一點一點的走到路中央,去撿那半個饅頭,每走一步都疼得要死。

就在這個時候,小巷的另一頭,一輛馬車飛馳而來。

她想躲開,可是動一下都很困難。

馬車就這麽正好撞在她的身上,她纖弱的身體被馬蹄子踢飛起來,一直滾到牆角,額頭上磕破的大窟窿裏,鮮血汩汩地流出,她反而笑了,看來這次她是真的要死了,不知道能不能在黃泉路追上夜天冥,他會不會也被自己現在的醜陋的樣子嚇到呢……

華美的馬車內傳出了一個她熟悉得刻骨銘心的聲音。

“怎麽回事。”

她以為她會恨他,沒想到再次聽到他的聲音,一滴冰涼的眼淚竟然會從她幹涸得深陷了的眼中流出來,怎麽會還有眼淚呢,她以為已經流幹了。

“回主子,是一個乞丐衝出來當著我們的馬車,就被撞飛了。”

“傷得重嗎。”

“回主子,她的頭被磕破了,正流著血。”

隻見轎簾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撩開,夕陽淡淡的餘暉映在他那俊美無儔臉上,愈發的不似凡人。

她想躲,但是身體卻像釘在那裏一樣,自己竟然如此狼狽如此醜陋的出現在他的麵前。這比千刀萬剮還要難受!

他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卻絲毫沒有認出她來。

“把她帶回去,治好她。”……

偏院一間小的房間裏。

胡媚媚躺在**,那顆心一刻都無法平靜。

坐在床邊為她包紮上藥的中年男子,一邊忙活,一邊說:“你這小乞丐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被我家主子的馬車撞到了,要是換成別人,怎麽會理會你這種低微下賤的人的死活。你看,多珍貴的療傷藥啊,居然會給你用。”

她的喉嚨被堵住了,堵得很難受。沒錯,換成是任何一個她認識的男人,都不會像花萱這樣做。這個男人的胸懷,寬容似海,上善若水。

但是,攻占雪國,追殺他們的人確實是凝香國的暗殺軍,這個仇絕對不能忘記!

她在廂房裏躺倒了深夜,身上的傷竟然好得差不多了,隻是臉上還有毒瘡和蛛毛。

她將匕首暗暗地藏在袖子裏,偷偷地走出了房門,就算她殺不了花萱,能捅他一刀,也算是為夜天冥報仇了。

她穿著下人的衣服,借著月光,她偷偷的潛入主人居住的正房。

路過一間燈火通明的房子,她剛想繞道走,沒想裏麵就傳出了一聲呼喚:“媚兒……”

是花萱的聲音!花萱再叫自己?

她悄悄地靠近那間房子,在菱花窗上用手指錯了一個小洞,貼著那個洞口往裏看。

隻見花萱衣不解帶的守在一個人的床邊,深情的看著**的女子,幢幢的燈影映在他略顯疲倦的臉上,但是他依舊溫柔如初。胡媚媚倒吸一口涼氣,**的女子竟然長了跟自己沒有被毀容之前一模一樣的臉!

那一聲“媚兒”叫的自然也是**的女子。

花萱輕撫著**那張蒼白美麗的小臉:“媚兒,你已經睡了十七天了。你放心,我不會放棄救治你的,就算就隻能坐在你的床前這麽看著你……媚兒,今天紫鳶尾告訴我,把你還成這樣的那個男人已經死了。我知道你一定不願意再記起他,任何傷害你的人,我都會將他碎屍萬段。他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胡媚媚隻覺得自己的心猛地收緊,血不斷地從心口流出來。

忽然,裏麵的男聲轉過來,幽幽的對外麵的她說:“進來吧,姑娘。”

胡媚媚不知道自己是這麽走進去的,麵對花萱,她淚流滿麵的說不出一句話。

花萱全當這個撿回來的乞丐是來謝恩的,也沒有在意她哭什麽。看著帶著麵具的她說:“這麽近看你,才發現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跟媚兒的的那雙大眼睛很像。聽說下人們說,你臉上有毒痕,你是被什麽毒物要了嗎?如果沒有臉上的痕跡,應該也是個美人吧。讓我看看你的臉吧,也許,我能治得好。”

說完花萱伸出手,摘下了胡媚媚的麵具。

但是在看到那胡媚媚的張臉之後,花萱先是震驚,然後臉色鐵青,有些想吐。

胡媚媚慌忙的帶上麵具,趕緊跌跌撞撞的轉過身來,上天啊,怎麽能讓花萱看到自己這副摸樣。

“等等!姑娘先別走,對不起,我失禮了。”

隻要有他這一句話,她就是人走了,心也走不了。

“蛛毒中的太深了,應該黑寡婦。我對毒草比較熟識,但是對毒物卻不是很了解。如果是崇光月無,這種毒或許就能解了吧,他是天下最愛養毒物的人。不過,我與他沒有一絲的交情,恐怕幫不了姑娘了。但是,我願意傾盡全力為姑娘試一試。”

胡媚媚的心徹底的涼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月無了嗎?可是她剛從月無哪裏逃出來,而且連月無都對自己身上的毒無可奈何。

花萱又問:“你,是啞巴嗎?”

胡媚媚木然的點點頭,她不想承認,他不會信的,那個曾經美得傾倒眾生的女子,現在竟然會變成這副醜陋的摸樣。

“姑娘,你看看**的女子,我怎麽越發的覺得你像她呢?這臉,這神態……”

胡媚媚趕緊帶上麵具,想要跑出來,但是卻一把被花萱拉住了。

花萱的心裏一顫,連握著她的手的感覺都這麽像!

“姑娘,你……能不能陪陪我……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不,對不起,我忘了是啞巴,不能說話。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聽我說說話。”

帶好了麵具,她就像一隻螻蟻找到了藏身的樹葉。胡媚媚轉過頭來,用唯一還可以稱得上美麗的一雙大眼睛望著他窘迫的樣子,淚光閃爍。她用力的點了點頭,就在他的身邊坐下了。

花萱,你知道嗎,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你在天涯,我在海角。而是我就在你的眼前,但是你卻不知道是我。

花萱清冷的鳳目,瑩潤的唇角,優雅的氣質,迷人的微笑,映在燭火幢幢的剪影下,在她淚眼朦朧中,美麗得像幻覺,美得是那麽的不真實。

“你看,**躺著的那個美麗得像仙子一樣的女子,她是我一生的摯愛。我們待在一起的真的很短,但是,我們之間有著最美好的回憶。其實,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前生,我見到她的第一眼,便喜歡上了她。但是那個時候,我卻必須殺了她。你能相信嗎,為了我,她不願意做妖精。在文殊菩薩的廟前,在我親手殺了她之後,文殊菩薩告訴我,她死後用盡了千年的法力許願,要做人!所以今生,她投胎成了人,隻期望來世不要在被我當成妖精殺死。”

胡媚媚已經哭得啞然無聲了。為什麽她的命運會脫軌,為什麽她的圍著她身邊的人命也弄得一團糟。原來自己如此執著,才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笨妖精,你後悔了嗎!

“它還沒有幻化成人形的時候,她就遇見我了。在嫻死後,那一段時間很喜歡在月光下撫琴,因為那時花都的月光出奇的溫柔,是非常純淨的銀白色,很美。在文殊菩薩的傳進我腦海的夢境中,我才看明白,原來,那個月亮竟然是那隻銀狐幻化出來的。每天晚上,它懶懶的躺在彩雲裏,見到我出來之後,它都在雲端探出一個頭來,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我,陪著我。我就覺得奇怪了,自從殺了那隻銀狐之後,為什麽連月亮都黯淡了。原來她就是那守候著我的銀色月光,我用琴音述說著我所有的心事,她,都能聽懂……”

在花萱深情的傾述中,胡媚媚似乎又想起了從前。

那時候它應該是一隻無憂無慮的銀色小狐狸,不聽姐姐的勸告,還沒到一千歲還沒有能幻成人形,就偷偷地溜到了人間。它成天懶洋洋的不喜歡動。到哪兒都愛躺著。,一到晚上,它就乘著潔白的軟綿綿的雲朵一邊曬月光,一邊在花都的夜空裏飄來飄去,它喜歡花都的香氣。

而後,在某一天晚上,優哉遊哉的躺在雲朵裏曬月亮的她,被一陣悠揚的琴聲吸引了,她從雲端探出了一個頭,於是,就看見了一個可以改變她一生的美麗少年。

她看著他失神了,那是一張美麗得連妖孽都要妒忌的臉。

他在花樹下撫琴,沉溺在自己的琴聲營造出來的世界裏,連那琴聲都流露著淡淡的帶著花香的憂傷。她多想躺在他的懷裏,用柔軟的銀色絨毛蹭蹭他,叫他不要傷心。

可是,她是妖孽,一隻千年銀狐。她從來沒有這麽討厭過自己是一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