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虛驚

我這許多話,弄得zì jǐ 都有些不自在了,輕咳了咳,看著杏仁滿是感動的通紅臉頰,和頰上的兩行淚,我不得不又多話一句:“杏仁,男兒有淚不輕彈,”我輕拭去他頰上的淚,“別在至親外的人麵前落淚,那是懦弱的表現,明白麽?”

杏仁一聽,先是楞了楞,接著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活像個小孩。弄得我倒是手忙腳亂了,an wèi 的話,我真不會說啊。

“主子說的話杏仁都明白,主子待杏仁最好了,杏仁……杏仁不走了,杏仁不要離開主子!”杏仁抽噎著,抬起我的衣袖,一陣胡亂擦拭,和著他的話,讓我笑也不是怒也不是,隻餘下無奈一歎。

唉,我的衣袖,濕透了。

“這麽大了,還像個孩子般,這麽任性。”

杏仁調皮一笑,吐了吐舌頭。

還真是個孩子……

沒過多久,朝廷派來的差役便來了,帶頭的不是鳳吟,而是刑部的官員,那人頗為高傲的站在門口,任由差役大搖大擺的將熙王府封查得幹淨,毀的毀,壞的壞,處處一片頹敗之景,府中搜出來了很多不曾有的稀世珍品,和那所謂結黨營私,賣國求榮的證據,餘下的侍仆逃無可逃,也被盡數捆綁著抓了去,我看見人群中,母親的臉蒼白的毫無血色,眼角的紋更深了,眼裏慣有的高傲,現下沒了蹤影,隻剩一片渾濁淒清,眼紅紅的,怕是在得知父親已斃的消息後哭紅的。

不知怎的,我並不難過,反而隻想笑,放聲大笑。我是不是病了?而且很嚴重,都快人頭不保了,我還有心情笑。

多年不見天日的天牢內很是陰冷潮濕,連老鼠蟑螂之類的下等物什也不屑光顧,牢內有著些許枯草,半張涼席,杏仁在席上蜷著身子睡得極不安穩,雙手抱著胸,隻怕是太冷了吧,這同弟弟般的人,這死也要跟隨的人……

我笑了笑,將杏仁抱在懷裏,略微清瘦的身形倒也不是太重,杏仁在我懷裏蹭了蹭,一手環上我的腰身,將我抱得死緊,夢囈了聲主子,牽扯間,帶動腕上的冰冷鐵鏈,發出‘哐哐’的聲響。

不多時,懷裏多了幾分溫熱,我低頭一看,不住扶額。

口水……他這是做了什麽美夢?

……

很大的霧遮住了視線,我狂奔著,試圖抓住這濃霧深處的一抹淡影,他翩然回首,嘴角始終含著一抹淡笑,淡然啟唇,淡然回首,淡然遠去,yī qiē ,都是那麽的淡然。

累,好累,肩上似乎壓了千斤重的東西,我邁不動腿,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清瘦身形和著薄霧漸行漸遠。

別走!!思然……

……

我徒然驚醒,一雙手覆上了我的臉,杏仁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眼裏滿是憂色:“主子,您流淚了……”

“流淚?”我皺眉,擦了擦臉,“一個夢而已,嘖,我夢到了什麽?”

杏仁不語,眸裏有著無法言喻的莫名情緒。

“主子,杏仁下輩子還是您的仆人,侍候您。”

我摸了摸杏仁還算柔軟的頭發,笑道:“真傻。若有下輩子,你就當我弟弟吧,不過有你這麽個傻弟弟,我該頭疼了。”

杏仁臉頰紅了紅,不做他言。

黎明十分,我的一幹皇侄通通來同我話別,鳳逸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欲絕啊,活像要被斬首的是他不是我,話別時辰到了,鳳逸雙手扒著牢門死活不走,最後被其他皇侄硬是給拖著走了,牢內又恢複了先前的清淨。

都來了,唯獨貴為九五至尊的鳳吟沒來。

我和杏仁本著死也不做餓死鬼的態度,一派輕鬆的吃完了獄卒送來的斷頭飯,跪在刑台上,承受著當空烈日的照射,額上的青筋突突的跳著,頭一陣一陣的疼,那些個純粹看rè nao的人指手畫腳著,七嘴八舌的說著不堪入耳的話語。

真吵!

不過,我忍,隻要忍得這片刻,換來無限清淨何樂不為?

kan kan這日頭,五時三刻也快到了吧?

馬蹄疾馳在這無多少人的市集街道上,一聲午時到,行刑入了耳,插在後頸的木頭牌子被扔到了地上,有人嘶吼著,謾罵著,低泣著,我閉眼,靜靜等著那一刹的疼痛,手起,刀卻未落。

我抬眼,烈日下的繡金巨龍在明黃衣袍上無聲低吼,依舊晃得我眼睛生疼,卻無法移目。

眾人紛紛下跪,對著俊馬上的鳳吟直呼萬歲,我楞在當場。

鳳吟是來為我送刑的麽?

“朕念在湘王也曾為國效力,南征北戰,熙王叛國一事,湘王毫不知情,於情於理也算是功過兩抵,免了湘王一死,來人,鬆綁!”言語間,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霸氣,微挑的鳳眼看著我,帶著些許笑意。

“遵旨!”侍衛將綁著我的繩索腳銬盡數鬆了去,邢台上的人見著鬧將開來,哭訴著莫大冤屈。

我楞楞的看著他,先是迷茫,再是惋惜,到後來通通歸為感激,回過神來連連磕頭謝恩,他翻身下馬,對著我虛扶了一把,唇角的淡笑,看得我有些恍惚。

剛一起身我方才想起杏仁,‘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看得鳳吟直皺眉,“皇叔,你這是做甚?”

“臣有個不情之請,杏仁自幼跟在臣身邊,心性單純,他又怎會同家父那般賣國叛國?臣懇請皇上饒了杏仁一命!”我垂首,恭敬懇求。

“皇叔,你這是為難朕。”

“臣,懇請皇上饒杏仁一命。”

“杏仁杏仁,究竟有什麽好的,”他用著隻有我能聽到的聲音嘀咕著,不過這話嘛……怎麽聽怎麽不對,“既然皇叔這般堅持,朕便允了。”

吩咐完差役,鳳吟甚是雅逸的一甩衣擺,翻身上馬乃至絕塵而去,眾人的一句恭送皇上還沒出口呢,我還沒來得及道謝呢,你跑那麽快做什麽?我忍不住在心裏一陣嘀咕。

看著被鬆了綁,撲將上來拿我不長的衣袖鼻涕眼淚一把擦的杏仁,我對鳳吟是打心眼兒裏感激,本來端著依鳳吟的性子絕計不會同意也要試上一試的態度,卻沒想到,他竟這麽快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