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又是一年草長鶯飛。

山道上,一輛馬車徐徐前行。一個總角孩童坐在馬車前沿,和戴著鬥笠的趕車男子一同並排。

“爹,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總角孩童稚聲問道,他大概三歲光景,生得眉清目秀,舉手投足間更是有一股貴氣。

男子把鬥笠除去,露出一張清俊的麵龐,不是那晏初又是誰。他朝馬車裏看了一眼,慈愛地摸摸兒子的頭,“和爹、娘去見一個故人。”

“哪個故人?”

小男孩掰著手指頭,認真的一個個數著。

“是那個公主姨姨還是丞相叔叔?”

晏初搖搖頭,“都不是。”

就在此時,裏麵傳出一道輕柔的女聲,她聲音低沉,還帶著三分倦意。

“晏初,到了嗎?”

“還沒,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馬車倏地停下,晏初快速地撩起車簾,語氣中透著緊張。

“哪有那麽誇張。”

女子輕笑,正是陸雲朵。她比三年前更圓潤了些,現不過二十出頭,一副婦人打扮,溫柔嫻靜,氣定神閑,肚子高高地隆起,已懷孕八月。

眼見車簾打起,晏初的麵龐映入眼簾,饒是朝夕相處的枕邊人,可那熟悉的臉每每出現在自己眼前時,雲朵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怎麽能忽略,你忘了你當年生闌兒的時候……”

說到這裏,兩個人都沉默了。

三年前,晏初與雲朵身體互換,為了平複秦氏與太子的叛亂以及驅除遼賊,雲朵毅然答應了程子然的出山請求。可她的實力,晏初豈會不知曉。雲朵按照晏初的吩咐,配合程子然拿下了太子並秦氏父子,然對於遼軍,她還是一籌莫展,於是晏初決定大著肚子陪雲朵一起上陣。兩人臨走之前路過京郊小廟,想起那突然失蹤的小廟,打算碰碰運氣,如果恰好小廟出現,拜祭一番也正好。

可意外的,幾日前消失不見的小廟突然又出現了……

晏初推開廟門,父母的塑像依舊,而雲朵母親的牌位也嶄新如初,像是有人特地打掃過一樣。

他百感交集,扶著肚子跪在地上認真地磕了三個響頭,

“父親、母親、嶽母,我和雲朵來看你們了。”

雲朵呆呆地看著晏初的動作,當聽到那一句“嶽母”時,雲朵頭腦有些發昏,臉霎時紅得滴血。雖然兩人已經名副其實,但是看晏初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雲朵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晏初看她模樣,忍不住打趣。

“該你了。”

“啊?哦哦……”雲朵也撩袍跪下,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響頭,可磕完頭,卻半天沒有聲音。

“怎麽不說話?”

“說,說什麽?”雲朵臉紅,結結巴巴道。

晏初知道她害羞,耐心道:“我都稱呼你母親為嶽母了,那我爹、娘你應該怎麽稱呼?”

“哦,哦。”

雲朵別過臉,以前“山神公公、山神婆婆”叫得溜索,現在一下子改變稱呼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那想到對方是晏初的父母,雲朵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虔誠道:

“公公、婆婆,謝謝你們收留我娘,我現在和晏初已經有了孩子,等擊退遼人,便會隱名埋姓好好過日子。望你們保佑我們此行一帆風順!”

說完又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晏初看著她的動作,輕輕撫上肚子。

“爹、娘、嶽母,我一定會保護好雲朵,等凱旋回來,再來看你們。”

他走到雲朵旁邊,拉她起身。

“雲朵,你怕嗎?”

雲朵搖搖頭,語氣堅定。

“我不怕。”她幾次試圖說服讓晏初留下待產,可晏初卻執拗地堅持要陪她一起去,這樣雲朵又感動又擔憂。

“倒是你……”

晏初被孕吐摧殘得瘦了一圈,現在為了身體逼著自己什麽都吃,若不是自己太無用,他也不用賠著自己受苦。

雲朵內心深深自責,晏初卻掐了掐她的臉頰,笑得輕鬆。

“怕什麽,都說婦人臨盆之苦,大不了為夫就幫你受過,不然你這小身板大概也抵不過。”話才說完,隻聽晏初倒抽了一口氣。

“怎麽了?”

“這小子又踢我了!” 無奈的聲音中透著三分欣喜,晏初輕輕拍了下肚皮,“等出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是,怎麽能這樣欺負人!”

雲朵也撫上了晏初的肚子,“孩子啊,你乖乖的,不然你爹多受罪啊!”

兩人正說著,突然,背後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哼聲。

“受不了了,小兩口在小廟裏親親我我,哼,你們不害臊我看著都羞人~~~~~~”

這聲音……

雲朵和晏初回頭一看,顛散人翹著腳躺在地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

晏初麵上閃過一絲驚疑,他正想拉過雲朵,可哪想那丫頭居然開心地跑到那瘋癲道士跟前,規規矩矩就是磕了三個頭。

“老道長,您來了,求你幫幫我們。”

“怎麽幫?”

顛散人斜睨了晏初一眼,陰陽怪氣道。

這一下,換雲朵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顛散人把兩人魂魄換回之後,晏初必定獨自上陣,雖然知道他足智多謀,本事大得多,但又要和他離別,雲朵十萬個不願意,她想了想。

“老道長,您是神仙對不對,那能不能讓遼人退出大魏?”

“這你就為難我了,丫頭!”顛散人搖了搖頭,“人間的爭鬥,豈是我們能參合的。”

“那你就三番兩次玩笑於我?”

顛散人抬眸,見晏初氣鼓鼓地看著自己,不由笑道。

“小子,你錯怪我了,要說玩笑,我也是受人之托。”

看晏初不信,顛散人從地上躍起,右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弧,霎時,金光四起,廟中的一切瞬間融化,而泥塑的神像突然幻化成兩個真實的人影,遠遠的,還有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婦人站在雲霧之後朝著他們微笑。

雲朵眼睛一濕,朝著那個粗衣婦人跑去。

“娘……”

而晏初,目瞪口呆地看著此時的景象,與對麵的中年男女互相對望,麵上的神色也從一開始的戒備變成了迷茫,最後化為深深的思念。

“父親,母親。”

他猛地跪在地上,眼淚不知什麽時候順著眼眶已經流下。

蘇父、蘇母連忙把晏初從地上拉起。

“阿初。”

注意到父母的稱謂,晏初一愣,不過瞬時就明白了他們的用心。也對,當時蘇家二老把自己托付給淡泊名利的柳君生,不就是要讓自己忘記仇恨,從頭來過嗎?而現在的自己……晏初看了看前麵趴在陸洪氏懷中哭泣不已的雲朵,突然一瞬間明白了很多。

“我和雲朵……都是爹和娘你們安排的?”

蘇父、蘇母點點頭,他們依舊是年輕時的模樣,兩人把晏初拉到顛散人跟前。

“孩子,快來謝謝我們的老鄰居顛散人。”

老道士似笑非笑地看著晏初,晏初之前雖然一直別扭,但看到自己的父母一切疑惑瞬間解開,便恭恭敬敬地跪地對著顛散人拜了三拜。

原來,晏初給蘇家二老蓋的小廟,若不是有顛散人的幫忙,早在不知什麽時候就被人毀滅。而為了方便晏初的拜祭,顛散人便在四周設立了結界,隻有晏初本人能進來,外人完全看不到。可有一天,雲朵卻跌跌撞撞闖入了結界,進了小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