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將軍府又恢複了寧靜。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的同時又發生了這般奇異的事,晚上就寢這個問題讓雲朵感到分外尷尬。

她見晏初呼吸已經均勻,也不忍心打擾他,於是抱著一床被子輕手輕腳地往榻上走去。可方走了兩步,突然聽到門口兩聲叩門,隨後長康咳嗽一聲。

“將軍,您睡下了嗎?”

雲朵心中一凜,之前晏初怕露出破綻,這院子裏入夜均無人伺候,而此番長康突然前來,憑借以往的經驗,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要事。

她朝帳子望了一眼,正巧此時晏初也掀開紗帳往這邊望,兩人四目相對,在晏初的注視下,雲朵硬著頭皮打開了門,好久沒有以這個身份辦事了,雖然有片刻的緊張,但隻一瞬,雲朵便靜下心來。

“何事?”

長康搖搖頭,壓低聲音道。

“皇上突然召將軍入宮,不知何事。”

雲朵一聽和炎景帝有關,頓時心中有點打鼓,她最怕和皇上打交道,一想到那不怒自威的逼視,頓時就心裏沒有底,可現在這個樣子,卻不是自己能選擇的,於是想了想。

“好,你先下去吧,我馬上就來。”

雲朵回到屋子,老老實實地和晏初交代了下方才的話,可意外的,晏初居然隻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便翻身而睡。

呃……以往不是都一字一句地教她,然後自己再鸚鵡學舌地去表演一番嗎?看著晏初那漠不關心的樣子,雲朵心中更沒有底,可頂著將軍的麵皮總不能臨陣脫逃,於是無奈地歎口氣,隨長康一起打馬入宮。

雲朵才走,**的晏初也思潮澎湃,他眼皮跳了兩下,直覺和謝蘊慈有關。可翻來覆去就是想不通到底會是何事,

禦書房外,雲朵穩了穩心緒,在腦中描摹了一遍晏初平日的形象,這才大步流星跨了進去,撩袍單膝而跪。

“臣晏初叩見陛下。”

“平身吧。”

炎景帝的聲音不似以往,聽上去粗噶中帶有一絲疲憊,雲朵起身,見地上散布著瓶罐碎片,幾個太監都跪著瑟瑟發抖,而炎景帝坐在龍椅裏,手指揉著太陽穴滿麵倦容。便知他召見將軍不會是什麽好事,當下心中有些惴惴。

炎景帝揮揮手,隨侍的太監連忙退了下去,他方才看了雲朵一眼,麵無表情。

“謝蘊慈反了。”

雲朵猛然抬頭,瞠目結舌不能置信。

太快了!這也來得太快了!讓她毫無準備,不過短短十天半個月,沒想到謝蘊慈就按捺不住了!

“在挖掘寶藏的暗宮裏,他殺了黃衍,還將幾名朕親派的官員一並埋在了裏頭。凡有不服他的,全都趕盡殺絕,簡直膽大包天!膽大包天!”

炎景帝站起身,手指扣著桌角語氣激動,剛剛平息的震怒又重燃了起來。

“這頭喂不熟的白眼狼!真真演得一場好戲!這般有恃無恐,隻怕皇陵裏他爹那具屍身也是假的!早知如此,朕當初就不該為了寶藏放虎歸山!”

炎景帝目光突然落在雲朵身上。

“晏初!”

雲朵忙應道。

“臣在!”

“我要你率八萬人馬即刻動身前往沛城,取謝蘊慈首級回來見朕!”

雲朵聞言渾身一抖。

她原本已經下定決心勇往直前,但一旦真的要單刀赴會,代替晏初前往刀光劍影烽火連天的戰場,那種未知的血腥生涯還是讓她背脊發涼。

炎景帝見她麵色有異,便揣測著她的想法道。

“晏初,朕也知道,這有些為難你,你向來不是好大喜功之人,這次派你一人前往,你自然擔心秦百越心裏有想法,但最近有人在朕麵前參了秦百越,說你那恩師父子兩人,涉及濫用職權草菅人命貪贓枉法等數十條罪狀,若情況屬實,你說,這種屍位素餐不忠不義之臣,朕如何能再用?別說把兵權交到他們手裏,就是削職入獄都是輕的!”

接二連三的震驚讓雲朵難以接受,她隱隱覺得晏初最近在忙碌的事或許和今日的局麵有關,少了秦家父子攔路,他動起手來必然更肆無忌憚吧。

炎景帝走上前,對著她的肩膀重重一拍,語重心長道。

“朕信你,你是謝蘊慈的克星,縱然他有三頭六臂都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晏初,這大魏國的安危,朕便就交到你手上了。”

雲朵知道自己已是無路可退,也不能退,於是咬牙抱拳一跪。

“臣,遵旨。”

“什麽?你就那樣答應了?”

晏初從**縱起來,下身一痛,又氣急敗壞地坐下去。

怎麽會是這樣!謝蘊慈這廝怎的如此急躁,八字還沒有一撇就草率行事,生生打亂了他的步調,沒想到他還是如同兒時那般獨斷專行,自己派去輔助的人也難以牽製。

雲朵見他一臉怒容,不敢頂撞,隻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可是將軍,那是聖旨。”

晏初自然知道聖旨不能違抗,但如果是他在場,就有回旋的餘地,他會努力說服炎景帝派別人赴沛城,可偏偏現在代替他身份的這個人是雲朵,他實在無法指望她什麽。

他也知道這不能怪雲朵,畢竟謝蘊慈太沉不住氣了,現在動手根本不是最好的時機,如果等到太子逼宮,皇城大亂,炎景帝為保全皇位,是萬萬不會把自己派出去的,他留在京城趁亂兵變,再與謝蘊慈南北呼應,這才是最佳的方式。

看來隻好改變計劃了。

晏初懊惱地杵著腦袋,陷入沉思。

出征沛城並不意味著會毀了他的全盤計劃,謝蘊慈那邊,消極抵抗,讓他一路打過來也好,可是自己不在京城,便很難掌控局麵,太子太蠢,沒有自己推助難成大氣,唯今之計,隻有逼反秦百越父子了……

沉吟片刻,晏初抬頭。

“雲朵,你讓長康放消息到秦府,就說皇上已掌握了秦百越父子的罪證,不日便要拿人。”

雲朵一愣。

“為什麽?這、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晏初白了她一眼。

“你不必多問,去做就是了。”

她總是勸自己放棄複仇,知道的太多,難說會壞事。

雲朵咬唇,卻沒有動,晏初狐疑地盯了她片刻。

“還不去?”

雲朵看了他一眼,許久,才點頭出去了。

然而,她出門之後,並沒有去找長康,而是轉至書房,提筆將今日的事寫在紙上。和晏初的差距讓她十分痛苦,所以閑暇時間,她也常常練字讀書以求改變,一筆字雖然寫得還不甚優美,但比初時卻不知進步了多少,她寫罷,吹幹墨跡折成條,方才悄悄來到後院,從袖中掏出柳師傅所贈銅哨,用力吹了三聲。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那隻黑羽老鴰便出現在了視線中,雲朵抬手,它便撲騰著翅膀落在她手上。

雲朵將紙條綁在它的爪上,然後抬手將它往空中一拋,注視著天際消失成點的身影,微微放了心。

往回走的時候,雲朵有些心虛,若被將軍發現,他一定不會原諒自己吧?他的執念那麽深……可是,相比看著他走上萬劫不複的道路,讓他恨她又何妨?

出征的日子定在第三日,晨曦微露,雲朵便起身沐浴更衣,換上晏初的銀白鎧甲,她對著穿衣鏡裏麵那道俊美頎長的身影凝視片刻,握緊拳頭,將青霜長劍懸在腰間,決然走了出去。

晏初已經在外頭馬上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