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夜風湧動,一道嬌小人影閃出大帳,從馬廄拉出駿馬,跨馬就要出發。

雲朵連忙跟過來一把扯住韁繩。

“將軍!你這是要去哪?”

晏初回頭。

“不是想救你那昔日的未婚夫麽?我替你到沛城走一趟。”

雲朵大驚,雖然她不希望春來哥有事,可要將軍親身犯險,那還是算了。

“不行!這太危險了!萬一落到謝蘊慈手裏怎麽辦?”

晏初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

“傻瓜,謝蘊慈可舍不得傷你,而且以他對你的……情誼,我想他會放人的,畢竟趙春來隻是個無名小卒,成不了什麽氣候。”

察覺到晏初語氣裏的醋意,雲朵有些無語,明明是他自己頂著她的麵皮勾得謝蘊慈魂不守舍,他把這爛攤子扔給她也不說內疚一下,居然還含譏帶諷地給她臉色。

不過仔細想想晏初說的也對,謝蘊慈雖然是個恐怖分子,但對她倒還不錯,一向溫柔小意的,不可能會傷她,何況以晏初的智慧,隻怕還要牽著謝蘊慈的鼻子走。

這麽一想,雲朵暗覺不對,懷疑道。

“你該不會是想趁機去投奔謝蘊慈吧?”

畢竟以女子的身份在軍營裏給她添添亂,找找茬什麽的,實在不能體現將軍的人生價值,她覺得他似乎更想到敵營裏去發光發熱。

晏初側目橫了她一眼,慢慢道。

“我能親自去救這個蠢貨,你就該感激涕零了,還敢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也好,我不去了,你就等著看明日趙春來的人頭被掛在城牆上示眾吧!”

說著,作勢要翻身下馬,雲朵果然被他嚇住,急忙緊攥韁繩。

“別!別!是我錯了,將軍你千萬不要撒手不管啊!”

雲朵這回是真的毫無辦法了,這幾天行軍布陣,忙得她頭暈腦脹,幾次吹響銅哨,也不見柳師傅那隻老鴰前來,現下除了晏初,她完全不知道該依靠誰。

晏初白眼一翻,重重哼了聲,像個傲嬌的大小姐。

雲朵隻好低聲下氣地哄他。

“那……將軍,你可一定要小心,要不,讓幾個人跟著你?”

晏初搖頭。

“不必,我一人前往,進沛城還容易些,人多反而招搖。”

雲朵點點頭,有些擔心地道。

“你……你真的會回來嗎?”

晏初低笑,彎腰捏捏她的臉頰,雖然對著自己的臉感覺有點不自在,但想到這幅身體裏的人其實是雲朵,他的心就柔軟了幾分。

“放心,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說罷,他一揚馬韁,飛馳而去,雲朵望著他的身影漸漸消逝在夜色裏,不知怎的,心中竟生出一絲不安來,她想把他追回來,可是想到虧欠春來哥的,還是生生忍住了。

長康遠遠看到這一幕,還以為將軍終於下定決心把夫人遣送回京,但看著晏初離開的方向,分明是往沛城,不由走過來,遲疑道。

“將軍,夫人這是……”

雲朵搖搖頭,收回目光。

“走吧,長康,我們回去研究地形圖。”

蒼茫夜色中,晏初回望營地,歎了口氣。

雲朵還是心思單純,太容易相信他了。

他確實不是為了趙春來。

他一直留在雲朵身邊,看著她賣力折騰,讓兩軍交戰進入黏著狀態,卻什麽也沒做。因為他本就意不在此,直到昨夜,留在京中的暗人傳來太子聯合秦氏父子叛亂的消息,晏初才伺機而動。

該是時候去見謝蘊慈了。

晏初在第二日天色微亮時到達沛城郊外,他棄了馬,輕易便混進運送糧草的隊伍,始終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自然比趙春來這種莽夫要精明得多,加之是個女子,入城後並沒有引人懷疑。

令晏初訝異的是,短短月餘,往來沛城的遼人數量增加了許多,而且多是身強力壯的大漢,眼裏閃著訓練有素的精光,不似普通百姓。

晏初隱約覺得不對,便暫時打消了見謝蘊慈的念頭,側身隱入小巷。

晏初一去未歸。

雲朵這一等,就是三天。

她每日都在擔憂裏度過,但凡有沛城報信的人回來,她便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將人招來細問,當聽到趙春來被釋放的消息,先是鬆了口氣,但在得知沒有晏初的下落後,她剛放鬆的神情立馬緊繃起來。

長康看她患得患失的模樣,在一旁安慰她。

“夫人機敏過人,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雲朵悶悶地答應了一聲,轉身走至營帳後的野地,默默練起劍來。

這幾天她為了轉移注意力,不是埋首兵書地形圖,就是沒日沒夜地舞劍練功。

他答應過不會丟下她的,雲朵安慰自己。

第四日早晨,一匹駿馬隨著紅日出現在地平線上,雲朵得到消息,丟下劍興奮地直奔過來,可當她見到趙春來黑黝黝滄桑的臉龐時,心中的失落簡直難以言喻。

趙春來翻身下馬,不說先負荊請罪,反倒先四下尋了一圈,不見晏初,便氣衝衝朝雲朵走來,口吻生硬。

“雲朵呢?雲朵沒有回來?”

雲朵見他衣裳破爛,身上布滿鞭傷血痕,顯然吃了很多苦,一時也沒有心情責難於他,揮手道。

“趙參軍下去歇著吧!”

趙春來此次被擒,很是吃了些苦,但卻沒有長教訓,他被丟出沛城前,得知是雲朵前往

交涉,謝蘊慈才肯放了自己。

他不知雲朵與謝蘊慈的關係,在他的認知裏,一個弱女子能說服謝蘊慈,十有八九便是通過出賣肉體之類的**交易,一時百感交集,悲憤難當。

他不僅不檢討自己,還將這筆賬算在了晏初頭上,認為是他無能,才會讓自己的女人做出這種犧牲。

雲朵轉身就走,趙春來卻不依不饒地扯住她的手臂,大聲質問。

“你怎麽能讓雲朵隻身一人前往沛城?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雲朵壓抑在心底的怒氣此刻終於爆發出來,反手狠狠甩開他,橫眉斥責。

“大膽趙春來!你目無軍紀,擅闖沛城,害二十幾個兄弟白白送命,現下不說反悔,還膽敢尋釁生事,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將軍嗎?來人,將他給我拿下!”

雲朵一聲令下,即刻有人衝出來將趙春來綁了按在地上。於是四周的軍士都圍過來看好戲。

趙春來行事跋扈魯莽,有勇無謀,若不是未婚妻嫁給了將軍,將軍出於內疚,一手提拔他到今日的位置,他何德何能?底下人早就心懷不滿,奈何將軍一味縱容,也不好說什麽,誰知這廝得寸進尺,犯下這等大錯,竟然還敢頂撞將軍,終是自作孽不可活,觸犯了將軍的底線。

幾個副將紛紛出麵進言。

“將軍,趙春來不聽號令擅自行事,又對您屢次不敬,按軍法可就地論斬!”

聽到就地論斬,趙春來愣了半晌,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他並不是毫不畏死,畢竟家中還有老父,自己還有建功立業的壯誌未完。

想到這些,他緊咬牙關,虎目忍淚。

雲朵終究於心不忍,煩躁地擺擺手。

“罷了,壓下去打一百軍棍,扣一年俸銀!”

沛城城主府,阿黛西郡主作為遼國的貴客,謝蘊慈將她安排在風景最佳的西苑,給她最高的禮遇,對她的態度卻是禮貌疏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