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青龍

海水被兩條巨龍瘋狂的攪動著,掀起巨大的波浪,天空也漸漸陰了下來,西天紅海之上頓時烏雲密布,竟是要下雨的征兆。

黑龍猛地撲住雪龍,道:“再鬧下去就真的要下雨了。”

雪龍掙紮了一會,終於沒有再動,過了一會,天色才又漸漸恢複明亮。

公子寒變回人形,揪住黑龍的龍須扯了扯,道:“不過隻是會下場雨而已,你緊張什麽?”

皇甫燁華也變回人形,道:“人界的布雨一向歸天界管,在你準備好一切之前,還是盡量少與他們起衝突。”

公子寒還想說什麽,腦中卻突然錐刺一般劇烈的疼起來,讓他頓時抱緊了頭再說不出半個字。

皇甫燁華大驚,急聲道:“你怎麽了?!”

之前在西天紅海中泡了這麽久,該去的濁氣也已經去得差不多了,公子寒也漸漸已經感覺不到去濁時的疼痛,不然哪裏能有心情變回真身在這海中遊著玩。可是如今他卻感覺腦中像是有什麽東西要被強行趕出來,但那東西卻死命留在他腦中不肯離去,兩種力量在他腦中拉扯較勁,公子寒眼前一陣陣發黑,額上已疼出了密密的冷汗。

耳邊皇甫燁華焦急的聲音越來越遙遠,公子寒眼前徹底一黑,終於暈了過去。

昏迷中,公子寒回到了很小的時候。那時候他還不到五十歲,隻有人界孩童三歲般大小。

母親帝千姬一次帶著他去一個朋友家玩,小帝傾寒覺得無聊,便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搖搖晃晃的走在山間,小帝傾寒一不小心腳下踩空了,頓時順著斜坡骨碌碌的滾了下去,幸而那斜坡底下是一層厚厚的落葉,他才沒有怎麽受傷。

不過翻滾了這麽久,他腦袋一片暈乎乎的,小手按在落葉上,卻感覺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像是個門的把手。

小帝傾寒好奇的扒開落葉,下麵竟是一道斑駁的巨大的銅鑄的門。而他手中握著的,正是這道銅門的把手。

這銅門陰氣森森,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其上附著的幾乎肉眼可見的漆黑邪氣,但小帝傾寒當時什麽也不知道,所以還懵懂的伸手拉了拉門把手。

這扇銅門重逾萬斤,按理說小帝傾寒還壓在上麵,他如何能拉得開?但那道門雖然沒有被他拉開,卻輕輕的震了一下,然後出現了一道細微到難以發覺的縫隙。

從這道門縫裏,飄出了一縷極細卻極黑的邪氣,那道邪氣一個扭動,就鑽入了小帝傾寒的腦中,然後他便暈了過去。

醒來後聽見母親和她的好友討論的聲音,帝千姬道:“他一個小孩子,如何能拉得開混沌之門?”

那位好友道:“你先別急,我已經派人去請西天佛祖了,如今混沌之門被他拉開了一道裂縫,隻怕短時間內是難以補上了,我在這裏守了幾千年,還從未發生過這種狀況。千姬,你這孩子,將來隻怕是不簡單啊……”

帝千姬道:“我的孩子,自然不可能是尋常角色,隻是寒兒體內那抹邪氣該怎麽辦?”

好友道:“隻能先封印起來了,等日後他有能力了,或許能自行將它驅趕出體內……”

……

公子寒醒來後,腦中的痛意已經消失了。守在他身邊的,竟然是洛水。

洛水道:“公子醒了,可還有什麽不適的感覺?”

公子寒坐起身,沒想皇甫燁華竟將他帶回了冥界。想到自己昏迷中想起的往事,看來如今被封印在他體內的那縷邪氣受西天紅海的影響,已經衝破封印了。隻是他如今又感覺不到那縷邪氣了,倒是有些古怪。

公子寒道:“燁華呢?”

洛水道:“太子在忘川。”

公子寒道:“你們鮫人被滅族的真相我已經查清楚了。”

洛水一怔,公子寒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隻是隱去了鳳輕顏是藍玉所生這件事,倒是與鳳傾城之前說的“事實”有些相似。不過鮫人一族的確是因為一個孩子而被滅族的,至於這孩子到底是誰生的,卻已經不重要了。

聽完之後,洛水卻格外的平靜,沒有預料中的憤怒悲痛,公子寒有些意外他的堅忍,洛水道:“多謝公子告知洛水真相。”

說罷已自袖間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向自己的心髒處剜去。

一道白光打來,洛水手腕一痛,匕首就掉在了地上,他疑惑的看向公子寒,道:“公子這是何意?”

公子寒道:“你這顆心先留著,我需要的時候自會來找你取。”

忘川途,皇甫燁華站在河邊,漆黑的水麵猶如一麵鏡子,其中浮現的,卻是皇甫燁華剛出生時的事情。

畫麵中冥後虛弱的躺在**,一左一右放著兩個嬰兒,兩個嬰兒長得一模一樣,左邊的嬰兒額頭上有一枚小小的青龍印記。

冥後擔憂的看著那枚印記,歎道:“怎麽會偏偏就選了我的孩兒?”

冥王在一旁安慰她道:“這說明我們的孩兒日後能有大作為啊,身為青龍選定的宿主,燁華這一生注定不會平凡。”然而他的眼中也有掩不住的擔憂,卻不是因為小皇甫燁華,而是因為另一個嬰兒。

冥王道:“隻是可憐了燁霖,怎麽偏偏生成了雙生子?唉,真是造孽啊……”

冥後道:“什麽造孽?!就算是雙生子,我也會讓他們兩兄弟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冥王道:“婉婷,你做什麽!”

冥後將大半修為盡數渡給了小皇甫燁霖,冥王接住她更加虛弱的身子,想責備卻又不忍,隻能歎道:“你啊,就不能等身子好點再渡修為給他嗎?再說了,難道我就會眼睜睜看著我們的骨肉夭折嗎?”

皇甫一族倒並不是不允許雙生子存在,隻是雙生子還在母親肚子裏時,便會分出強弱。強的一個會將弱的一個的修為盡數吸光,生下來之後,弱的那個過不了多久便會夭折。而冥王便是在母親腹中吸光了自己哥哥的修為,以至於他哥哥剛生下來就夭折了,所以他是踩著他哥哥的屍體出世的。但嬰孩還在母親肚子裏時本身並沒有意識,會吸收掉另一方的修為,也全是因為皇甫一族雙生子的宿命。

冥後渡了大半修為保住了皇甫燁霖的命,但皇甫燁霖注定先天弱勢,再不可能在修為上有任何突破,所以他明明與皇甫燁華同樣的年紀,卻始終比不上皇甫燁華的修為。

皇甫燁霖修為淺薄,自己雖然不怎麽在意,但他畢竟與皇甫燁華是雙生子,所以總有不少人拿他們倆比較。盡管表麵上沒有什麽表示,但他心底也是會難過的。

皇甫燁華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情,沒想到弟弟修為難以大成竟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因為他還在母親腹中時便將皇甫燁霖的修為全吸到了自己體內,若是冥後沒有渡給皇甫燁霖那一半的修為保他性命,皇甫燁華也將會是踩著弟弟的屍體出生……

雙手緊緊握緊,皇甫燁華沒想到真相竟然會是這樣的,自己竟欠了燁霖這麽多……

而他還是青龍這一世選中的宿體,青龍還未蘇醒,但公子寒要摧毀撐天柱,勢必是要殺了青龍的,也就是說,他以後,遲早會死在公子寒手裏……

其實這些往事皇甫燁華從西天剛回冥界後就已經知道了,但他每天都會來看一遍,告訴自己他欠燁霖的怕是永遠也還不清了,而他與公子寒,也注定是無法永遠陪著他了。

緊繃的身體在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時瞬間放鬆,皇甫燁華鬆開緊握的手,回頭看去,公子寒正向他走來。

皇甫燁華道:“身體好點了嗎?”

公子寒道:“不過是頭痛了一下,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在這裏做什麽?燁霖怎麽沒有黏著你?”

皇甫燁華道:“他去南海玩了,估計還要過幾日才會回來。”

公子寒奇道:“他竟然舍得離開你自己去玩,不過,你就這麽放心他一個人?”

皇甫燁華低聲道:“燁霖早已不是小孩子,他會照顧好自己的。”

公子寒見皇甫燁華一直盯著忘川看,便也看了水中一眼,誰知這一眼,卻讓他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水中有倒影並不稀奇,但這倒影除了他自己之外,竟還有一頭龐大的巨獸。這巨獸猶如一隻巨大的狗,長長的毛自身上垂下,麵目凶惡,一雙血紅的大眼正在水中瞪著公子寒,卻與傳說中的混沌凶獸長得極像。

皇甫燁華見他麵色有異,道:“公子,你怎麽了?可是看見了什麽?”

公子寒搖了搖頭,淡淡的道:“沒什麽,這河中怨靈也太多了些。”

皇甫燁華道:“這條忘川途,已經存在了數萬年之久,怨靈自然會很多。”

公子寒道:“你們為何不將這些怨靈清理掉?我記得曾經有一任冥王將這忘川河清了個幹淨。”

皇甫燁華道:“確有此事。他清理幹淨後忘川倒是清澈了許多,但之後的百年間,冥界整日整夜都能聽見無數怨靈的哭嚎之聲,正是忘川中被清掉的那些怨靈。那位冥王最後被天帝革職,自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會有清理忘川的心思了。”

倒是公子寒這件事隻聽說了前麵的一半,卻不知道後麵的結果,問出這樣的問題倒是有些尷尬。公子寒無視皇甫燁華眸中的笑意,輕輕咳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這忘川倒也是挺怪異的。在這呆久了也不舒服,我們回去吧。”

離開前,公子寒又看了一眼水麵,那頭混沌凶獸血紅的大眼一直在看著他。

既然來了冥界,公子寒便順道去了一趟魂域。鎖魂柱上屬於白憂的殘魂依然在不停的掙紮著。公子寒劃破手指,喂了它幾滴血,它才終於安分下來,像是很滿足的樣子。

皇甫燁華皺了皺眉,道:“你如此喂它,靈力吃得太狠,可別將它給撐破了。”

公子寒道:“無事,這縷殘魂,我就帶走了。”

皇甫燁華道:“你打算還給白憂?”

公子寒道:“濮陽無情說白憂修煉進步很快,如今已修成散仙之體。他原就得了我一滴心頭血,再加上這殘魂中的幾滴血,必定能讓他再漲不少的修為。”

皇甫燁華道:“你可是已經知道了他前世的身份?”

公子寒笑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他原是佛祖座下弟子,西天的金蓮尊者,隻因我曾經無意中救了他一命,他才如此報恩於我。如今隻要我再助他修成正果,讓他順利回歸佛祖座下,我與他就算是兩不相欠了。”

皇甫燁華道:“最好是能如此。”

公子寒看著他道:“燁華,你還有什麽擔心的?”

皇甫燁華搖了搖頭,低聲道:“沒什麽。”

次日,昆侖山。

公子寒與濮陽無情站在一處高地上,看著霧凇林中白憂認真練功的身影,眸色有些複雜,道:“他如今修煉得如何了?”

濮陽無情悠悠搖著白玉骨扇,道:“修煉進步十分快,我從未見過天賦如此高的人。”

公子寒道:“他得了我一滴心頭血,此前又原是仙身,修煉快些也是正常。”

濮陽無情道:“原是仙身?此話怎講?”

公子寒道:“過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了。”

兩人換到書房說話,公子寒將魂袋交給濮陽無情,道:“這是白憂的另一半魂魄,我將它交給你,等他再修煉一段時間,你便將這魂魄還給他。”

濮陽無情伸手接過,看著魂袋中安靜的殘魂,道:“怎麽回事?”

公子寒道:“你可還記得五百年前,我魂飛魄散之後,有人替我搜集我散落在各地的魂魄,最後救了我?”

濮陽無情道:“自然記得。”

公子寒道:“救我那人,正是白憂的前身。”

濮陽無情搖扇子的手微微一頓,緩緩道:“所以你要助他再修回原身?他到底是何方的人?”

公子寒道:“西天極樂界。”

濮陽無情微微一笑,道:“倒是沒想到西天的人竟還會插手外界的事,等他魂魄完整恢複記憶之後,便能回西天了吧?”

公子寒看了濮陽無情一眼,沒有回答,如此明了的答案,依濮陽無情的聰明,怎麽會多此一問?

此時有人走進書房,兩人轉頭看去,竟是白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