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村長相請

“自古都是兒子糊弄爹,哪有爹糊弄兒子的?就這麽說定了!”賈正道一本正地說道,隨後從腰間取出一把鑰匙,起身打開身後的木頭箱子上的銅鎖。

王寶玉一看幹爹的這個動作,立刻明白了他想要幹什麽,這個箱子裏都是幹爹的寶貝,是整整一大箱子的古書,平日裏神秘兮兮的整天鎖著,估計這會要傳授給自己點什麽東西了。

跟王寶玉預料的一樣,賈正道撅著屁股,從箱子裏翻騰出來三本線裝本的黃紙書,遞給了王寶玉,分別是《堪輿真詮》、《麻衣神相》和《斷易天機》。

王寶玉接過這三本黃紙書,可能是存放太久,幾本書還散發著微微的木頭香氣,他捧在手裏,感覺沉甸甸的,像是捧著自己的未來的命運一般。

“寶玉,爹隻能教你堪輿,也就是風水,其餘的爹也不明白,你自己研究吧!”賈正道重新坐好後說道。

“兒子一定好好學,將這些書都學會。請爹娘放心。”王寶玉的語氣十分堅定,完全一幅不打敗敵人絕不回頭的架勢。

“你們爺倆快吃飯吧!都涼了。有啥事兒明天再接著嘮。”林召娣已經喝完了一碗稀飯,看父子倆隻顧著忙乎,忍不住在一旁催促道。

王寶玉聽話地放下書,捧起碗大口喝起粥來,一陣“滋溜滋溜”的聲音響起,賈正道也拿過一塊玉米餅準備掰了一塊放在嘴裏,吃起飯來。

就在這時,門外了傳來了一聲喊:“賈師傅在家嗎?”

這是一個非常熟悉的男人聲音,全村人都熟悉,因為這是村部大喇叭裏最常出現的聲音。賈正道連忙起身,下炕穿鞋,嘴裏急急地說道:“馬村長來了,一定有大事情。”

賈正道和林召娣都迎了出去,王寶玉卻沒有動彈,繼續喝著粥,夾了一根鹹蘿卜幹,咯嘣嘣放在嘴裏嚼著。他心裏暗罵道:“什麽他娘的村長,他家分的耕地最多,而且都在好地段。村民們都住土房,他家卻已經住上了磚房,準是貪官一個!”

要說這馬順喜,他並不是本地人,他娘才是。小時候,馬順喜家境十分貧寒,十幾歲上時死了爹,第二年大雪又壓塌了家裏的那兩間破破爛爛的土房子,加上族裏人丁不旺,沒依沒靠的,他娘實在是生活不下去了,便帶著他投奔了娘家。

也是馬順喜時來運轉,二十多歲時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和老村主任的女兒鄭鳳蘭眉來眼去的結了婚,再後來接了老丈人的班進了村部,如今已是東風村的一村之長。

隨著一陣略顯嘈雜的腳步聲,村長馬順喜跟著賈正道夫婦進到屋來,也沒正眼看王寶玉,王寶玉並不在乎,因為他也看不上馬順喜,這人肚裏明明沒什麽墨水,中山裝上衣兜裏卻天天別著一支鋼筆,再熱的天,腦袋上都頂著幹部帽,裝腔作勢的,讓人十分厭惡。

馬順喜將手中拎著的兩瓶二鍋頭和一包點心放到桌子上,一屁股就坐在炕沿邊上,賈正道則在對麵坐下,林召娣沒有坐下,而是到一旁從暖水瓶裏倒了一杯熱水遞給馬順喜。

“馬村長這麽晚來,有什麽吩咐啊?”賈正道正襟端坐,一臉恭敬地問道。

馬順喜放下水杯,從衣兜裏拿出一盒老刀牌香煙,取出一根遞給了賈正道,賈正道連忙雙手接了過來,林召娣從煙笸籮找來火柴,劃著火給馬順喜點上,然後又給賈正道點上。

馬順喜吸了一口煙,這才緩緩說道:“賈師傅,我爹的墳地是他去世之前自己選的,離這裏幾十裏遠,來回上墳很不方便,我想將他老人家的墳遷到咱們村,還勞累賈師傅給選一塊風水好的墳地。”

王寶玉聽到馬順喜這麽說,差點笑了出來,這馬順喜打小在姥姥家長大,又是倒插門沾了老丈人的光,如今連他死了幾十年的爹也要跟著倒插門了,也不知道他心裏咋想的。

馬順喜又指著桌子上的酒和點心說道:“這是一點兒心意,還望賈師傅不要嫌少。”

賈正道聽馬順喜這麽說,眼睛直放光,已經兩個月沒人來找看風水了,還真有些技癢,他連忙說道:“小事一樁,馬村長太客氣了,我一定給令尊選一塊最上等的風水寶地,到時候時來運轉,說不定馬村長還能官升一級呢!”

馬順喜顯然對官升一級的話很受用,臉上樂開了花,但嘴上卻說道:“當官還不是為了給老百姓服務嘛!遷墳的事賈師傅多費費心,關鍵是讓老爹能夠死得其所,睡得安穩。”

王寶玉聽到這裏,輕蔑了笑了下,這是什麽幹部啊?就這文化水平,也能混到村長的位置上。“死得其所”和“睡得安穩”竟然放在一塊說,再說“死得其所”一般都是用在大人物上,就憑他那個死去的窮爹,如果知道兒子貪腐,恐怕要“睡不安穩”了。

賈正道拍著胸脯說道:“馬村長放心,經我手選的墳塋地,家裏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李家屯的張三峰,兒子考上了大學;太平村的會計李石民,現在當上了副村長……”

賈正道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表情很是興奮,王寶玉卻聽得很困,就差點睡著了。幹爹的這些偉大事跡,誰來講給誰聽,他聽了沒有二百遍,也有一百九十九遍,礙於馬順喜在這裏,王寶玉還是硬著頭皮,支愣著眼皮,用了近半個小時,又聽了一遍。

馬順喜並沒有打斷賈正道的話,聽得倒是有滋有味的,期間還不停地遞煙,等賈正道講完之後,才起身說道:“賈師傅的本事,在這十裏八村,是人人皆知,等遷完墳地後,另有酬謝。”

寒暄了幾句後,馬順喜沒有多做停頓,起身就離開了,賈正道夫婦二人送了出去,回來的時候,賈正道忽然說道:“唉!怎麽忘了問遷墳定在哪天了呢?”

火炕上,王寶玉抱著三本黃紙線裝書,靠在火牆邊,已經打起了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