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年底的時候,我辭別了A市,坐上了去我出生的小鎮子的列車,因為工作室給員工們放的年假充足,我也有了時間,好好地陪我的外婆了。

我爸有很多年沒有回到這個村子裏來,事實上,他一直有我的聯係方式,隻是,如果他不聯係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我爸季一清,曾經是市委書記,所以自小我便在大院長大,可是,因為我媽在我出生不久之後就離開了我,有傳說她去了國外,但不論如何,我自幼在大院裏的日子,並不好過。

時常有人會對著我們父女指點,說,哎哎,這個如畫不就是那個自小沒了媽媽的那個女孩嗎?可憐的娃喲,真不知道她以後會怎麽樣,有這麽一個媽……

各種難聽的話都不絕於耳,我心中聽了也十分難過,特別是在學校裏,我就很容易受欺負。

經常有些女生會拉幫結派地擠兌我,說我是個有爹生沒娘養的孩子,我一生氣,就回家找我爸,其實他這個時候啊,也是左右為難。

市裏人事調動,再加上他老婆都跟別人跑了,自然也會被很多同事戳脊梁骨,但他很疼我,所以,便鐵了心辭了職,帶著我來到了外婆家。

直到上初中之前,我一直是外婆帶著長大的。

村裏很少有人說我的閑話,我自那開始性子才算變得漸漸開朗起來,可饒是如此,心裏依然留存著一份自卑,遇見何清盛以後,我想我是將這份自卑給放大了。

想到了這些,我又搖了搖頭,窗子上已經因為我呼出的熱氣凝結了霜花,火車隻剩下一站,那盡頭便是我外婆的家。

到底因為我今年也算事業有所小成,說話還是帶了幾分底氣的,可我還是會在坐出租車到了外婆所在的村落那裏,下了車,想到一句話。

近鄉情更怯。

外婆的家是個極為陳舊的村落,一家挨著一家,最後那間便是了。一旁的雞窩裏還有幾隻雞在喔喔喔地叫,我親愛的外婆卻佝僂著腰,拿著一柄掃帚在掃雪。

門前的大黃狗還打了個盹,我頓時想起了我放在蕭淑家的那條狗蛇精病來,我是給它準備了足夠的狗糧和水,蕭淑也說了過五天就回去,但我還是會忍不住擔心它。

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傻了,什麽時候狗命都還比人命重要了?

想到這裏我走著走著,已經走到了外婆跟前,外婆看著有身影覆蓋了她,才慢慢地轉過了身來,一見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的我,她雖然老眼昏花,卻還能認得清我是誰。

我就見她揉了揉眼睛,一把握住我的肩膀,我眼睛有點酸酸的,外婆的手已經如此幹澀,就連抓我的肩膀一下我也沒覺得有多大的力。

她真的老了。

“囡囡……”

聽著這熟悉而蒼老的叫聲,我整個眼睛都是濕濕的,然後吸了吸鼻子叫了聲外婆。

外婆應了一聲,露出了一個笑容,很是慈祥,眼尾的皺紋聚了起來,卻讓我感覺她真的是個好和善的老太太,一時之間,我真的好想我永遠住在這裏,不要跟外婆分開。

外婆也擦了擦眼淚,笑了,“囡囡回來過年啦,快進來,外頭涼。”

我便提著大包小包進去了。

看著外婆穿的這棉襖不知穿了多少年,似乎洗了又洗,還翻了新,我便從這大大的行李袋裏拿出一件合適外婆尺寸的羽絨服來,鄉下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不光是屋外,屋裏也是這麽冷的,外婆一個老人家,一定受不了。

“囡囡,這衣服很貴吧?”

“沒事兒,外婆,您看您這件還是我爸前幾年給您寄過來的,這怎麽行呢?您放心啊,我啊最近開始在外頭自己工作,賺了不少錢,這一點啊給您買點吃的喝的還有穿的,不礙事的啊。”

外婆的眼睛又眯了起來,她拍拍我的肩膀,嗬嗬直笑。

“好啊,我的囡囡都會自己賺錢了,外婆就有福好享了。”

我又是鼻子一酸,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到過外婆軟軟的聲音了,在外麵聽了太多的尖刺刻薄冷嘲熱諷的聲音,我方才發現,唯有家人關心你愛護你的聲音,才是最好聽的聲音。

外婆又往外看了看,有些奇怪。

“囡囡,怎麽,清盛沒跟你回來?”

雖然我不願意在這種時候提起何清盛,但當年我跟清盛結婚的時候,他也是回來跟我見過外婆的,現在這會兒看清盛沒跟我在,會捉急,也是正常的。

我牽強地露出一個笑容來,“清盛……可能以後,他都不會跟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