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小榕在哪兒?”

韓野的眼神要能殺死人的話,此刻我就一命嗚呼了。

他失態似的用力掐著我,眼神中早就沒有了昔日的柔情,我確實是被他嚇到了,許久都沒反應過來,張路和傅少川察覺到了異樣,急忙過來拉開韓野。

張路朝著韓野咆哮:“你這麽凶幹嘛,黎黎幫你養著兒子,現在小榕都已經離不開黎黎了,你非但不感謝他,反而恩將仇報,你還有沒有良心呐。”

有了張路的敲打和傅少川的拉拽,韓野才稍稍平複了一下,放開我後頹然的轉過身後:“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

我緩過勁來後朝著韓野走過去,輕聲解釋:“那天晚上小措突然將小榕帶了來,她還給我看了她的檢驗報告,她...”

“她跟小榕半點關係都沒有。”

韓野轉身朝我低吼,又摸了摸自己的頭,滿腔的怒火似乎無從發泄。

我有些害怕,悄然退後了兩步:“她說她是小榕的監護人,但是她現在已是癌症晚期,已經無力再撫養小榕了,所以才會帶著小榕找到這兒來的,小榕很可愛,我和他...”

韓野用陰狠般的眼神盯著我,像看仇人一樣:“夠了,她不是小榕的監護人,要不是她,小榕的媽媽也不會死,有的人值得被原諒,有的人永遠都隻配活在懺悔中。”

我瞬間不敢再開口說話,病房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最終還是傅少川開口:“老韓,先回去看看孩子吧,畢竟孩子是無辜的,曾黎能毫無條件的接納小榕,你應該感謝她才對。”

父子見麵的場景才算是感人,小榕見到韓野,立即熱情的撲了過來,甜甜的喊了一聲:“爸爸。”

更心酸的是,我看見妹兒抱著小榕的泰迪熊畏畏縮縮的站在後麵,想喊韓野又不敢開口,韓野一把將小榕抱起,傅少川也圍了過去,其樂融融的景象,和之前韓野的暴怒相比,我幾乎能夠感受到小措的存在才是韓野爆發的根由。

看著可憐的低著頭無所適從的妹兒,我和張路同時走過去,我將妹兒抱起,想先去陽台上站一會兒,剛走兩步,韓野就喊:

“妹兒。”

妹兒那嘟著嘴的小表情像一朵立即綻放的曇花般,整個身子都在我懷裏掙紮蠕動著。

片刻之後,韓野來到我跟前,向妹兒張開雙臂。

“爸爸。”妹兒撲向韓野,仿佛剛剛的小委屈從未有過:“爸爸,我好想你。”

韓野衝著妹兒慈愛的笑著:“爸爸也很想你,告訴爸爸,你最近都畫了什麽畫?”

妹兒的小手比劃著,指了指韓野,又指了指我,最後把手指頭指向小榕:“我畫了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還有我,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的畫,爸爸,我去拿給你看好不好?”

韓野指著書房說:“爸爸抱你進去,我們一起看。”

我心裏的大石頭總算是落地了,客廳裏,傅少川抱著小榕,兩個人聊的很愉快,我心裏在猜想,七年前的那場事故裏,小榕失去了媽媽,徐佳怡也失去了依靠,這二者之間應該有著必然的聯係,七年前徐佳怡的監護人是他們三人,那現在是不是也可以認為,小榕的監護人依然是他們三人。

所以小榕對傅少川才會有跟對韓野一樣的熱情。

韓野在書房裏看著妹兒畫的畫,妹兒爽朗的笑聲時不時的傳出來。

我站在陽台上裝模作樣的收著衣服,張路在一旁搗亂:“算他韓野有良心,黎黎,我剛剛看到妹兒失落委屈的小模樣,我心都要碎了,所以對於婚姻而言,能在一起過就千萬別離婚,不然孩子好可憐,今天要是韓野一直隻顧著自己的孩子不管妹兒的死活的話,我肯定會衝過去暴揍他一頓。”

我從張路手中搶過我剛疊好卻又被她弄亂了的衣服:“你放心,傅少川至今未婚,關於傅少川的事情我都問過韓叔了,傅少川是個典型的工作狂魔,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和他

自己的努力分不開,所以你就安心的嫁給傅少川吧,像他這種男人,一旦結了婚應該就不會輕易離婚,你根本不用有離婚的顧慮,除非你這個女人呐,不知足,一天到晚就想著紅杏出牆。”

張路抱著腿坐在陽台上瞪著我:“編,你接著編,我看你這狗嘴裏還能吐出怎樣的象牙來。”

我白了她一眼:“我不想說,我也懶得說,你跟傅少川在一起是遲早的事情,我準備好大紅包等著便是,至於其餘的事情,順其自然的,有時候你感覺真相就在你眼前呼之欲出的時候,偏偏就會橫生枝節,所以我不再抱有期待了,隻要身邊的人都好好的,已然足夠。”

張路撇著嘴學我的話:“已然足夠,已然足夠,其實你心裏想的是遠遠不夠吧,韓野在醫院裏的時候這樣對你,難道你心裏就沒有半點不舒服?還有韓野抱著小榕的那一刻,難道你的心頭真的就沒有閃過一絲可悲的念頭,曾小黎,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其實很在乎你和妹兒在韓野心中的位置,你怕你和妹兒兩個人加起來,都抵不過一個親生的小榕。”

張路的話字字句句都擊中了我內心的小陰暗,我不想辯解什麽,這一刻我的內心也是茫然的,我隻是害怕,至於到底害怕什麽,自己也不清楚。

晚飯的時候,妹兒和小榕坐在一起,兩個人幾乎同時對韓野揮手:“爸爸,坐這兒來。”

一左一右兩個位置,韓野分身乏術務必要做出選擇來,我怕妹兒失望,所以笑嘻嘻的朝著妹兒走過去:“小白眼狼,每次吃飯都隻喊爸爸不喊媽媽,小心以後媽媽不要你了。”

張路在我旁邊,使勁的掐了我一把:“這些話你也敢說,掐死都不為過。”

我當時也是沒經過大腦思考就說了出來,妹兒很認真的看著我:“我不怕,媽媽永遠都不會不要我,但我怕爸爸會不要我。”

我鼻頭一酸,心裏很難受。

想到親子鑒定的結果,我的心裏沒來由的感覺到了恐慌。

即使如此,即使傅少川也示意韓野坐妹兒身邊去,但是韓野仍然選擇了坐在小榕身邊,張路一直在吸引妹兒的注意,讓妹兒幫著她夾菜,還不惜拿傅少川當調味品問妹兒:

“如果你的傅少川爸爸要娶路路阿姨的話,你以後跟幹爸親一點,還是跟幹媽親一點?”

妹兒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話語和表情,哀聲說道:“路路阿姨,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張路愕然,好半天才摸著妹兒的腦瓜:“你個小姑娘,你還女人呐,就你這麽小的人兒,你現在還是個小小姑娘。”

妹兒像個小大人似的辯駁:“我以後會長大,會長成一個大女人的。”

張路立馬將矛頭指向我:“曾小黎,都說了孕期胎教很重要,讓你聽張宇的大女人,現在你看看,妹兒從娘胎裏出來就知道什麽是大女人了。”

妹兒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問:“路路阿姨,大女人到底是什麽?”

我們全都哄然大笑,整個飯桌上都因為有了張路在一旁賣力的吸引妹兒的注意而有了融洽的氛圍,三嬸和徐叔吃完飯後去了醫院守夜,我收拾完餐桌和廚房後,向小榕伸手:“小榕,阿姨帶你去洗澡。”

小榕依靠在韓野的身上:“今天我想讓爸爸幫我洗澡,今晚我要跟爸爸一起睡。”

我當即愣住,隨後點頭:“好。”

睡覺之前,我怕妹兒多心,就拿著童話書到了妹兒的房間,她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問:“媽媽,爸爸呢?”

我輕輕拍打著她的手臂:“今天媽媽給你講故事好不好,爸爸從美國飛回來累了一天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明天我們一起出去玩,明天晚上再讓爸爸給你講故事,妹兒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對不對?”

看得出來妹兒雖然有些小失落,卻還是在極力隱忍。

但顯然她也沒有聽我講故事的心情,於是翻個身:“媽媽,我要睡了,媽媽晚安。”

我沒有立即就走,拿著故事書小聲的念著,過了一會兒,被子裏突然傳來了抽泣聲,我從身後擁著妹兒,沒開口問她。

良久,妹兒轉過身來鑽進我懷裏,哭了一小會兒後就沉沉睡去了。

我心裏感慨良多,小女孩的心思到底是比較敏感的,雖然張路一晚上都在扮演開心果的角色吸引妹兒注意力,但她還是感覺到了韓野的疏離。

就連我都有些受不住,妹兒自然會覺得委屈。

我的腦海裏一直在回想著韓野和小榕見麵的場景,果真是父子情深,隻是更多閃現的是妹兒抱著泰迪熊的樣子,和小榕初到這兒的時候的感覺一樣,讓人看了心疼不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睡去了,半夢半醒的時候感覺有人抱住了我,再睜開眼,韓野做了個噓的動作。

我和他從妹兒的房間出來,回到主臥,我坐在化妝台前抹著麵霜:“不是累了一天了嗎?怎麽還不睡?小榕睡下了嗎?”

韓野拍了拍身邊:“黎寶,你過來,我有事情跟你說。”

我躺了過去,韓野為白天在醫院的事情跟我道了歉之後,我以為他要跟我講關於七年前的事情,或者是小榕的身上,但他都沒有,我等了很久,他突然抱住我說:

“這麽晚了,我就跟你說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我仰頭看著他:“是關於小榕的媽媽嗎?”

韓野啄了一下我:“是關於妹兒的媽媽,黎寶,這些日子我好想你。”

矯情了半天,我問:“最重要的事情呢?”

韓野已經閉了眼:“說完了,現在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覺,睡醒之後才有力氣幹壞事。”

每次都到了很關鍵的時候就突然間轉移話題,我看他確實很累了,也沒有再追問。

清晨睡的正香,感覺身上有什麽人壓著,天剛蒙蒙亮,韓野才睡了幾個小時,就已經開始精力旺盛的幹起壞事來了,我哼哼唧唧的配合著,完事之後接著睡,困意太深根本無暇顧及他,隻是意識模糊間好像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如果有一天我需要離開你一段時間,請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來。

我以為自己是做夢,睡醒之後妹兒在客廳裏哭,我起身的時候還差點摔倒,眼前一片黑暗。

過了很久才重新回到光亮中,走出臥室後,張路使出渾身解數在哄妹兒,見我起床,張路無力的揮著手:“快來看看你的寶貝女兒吧,我實在十八般武藝都已經使完了。”

我走過去替妹兒擦了擦眼淚:“愛哭鬼,大清早哭什麽?做惡夢了?還是路路阿姨欺負你了?來,跟媽媽說,媽媽幫你做主。”

妹兒嚎啕大哭,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無奈之下我隻好看著張路:“到底什麽情況?你是不是又逼著我女兒叫你幹媽了?”

張路蜷縮在沙發裏,竭力洗白:“不是我,我哪有這麽大的本事讓你咱閨女哭成這樣,我逗她笑才差不多,你要怪,就怪你的枕邊人吧,他幹的好事。”

我想應該是韓野隻顧著小榕,忽略了妹兒吧。

“韓叔呢?小榕呢?還有你的債主呢?三嬸和徐叔回來了沒有,屋子裏空落落的。”

按理說這個點應該是家裏最熱鬧的時候,沒想到早餐也沒有,人也不見。

張路耷拉著腦袋:“都走了,可不就空落落的嗎?三嬸和徐叔還沒回來,不過應該是在路上了,魏警官剛剛打來電話,說是王燕自己回了病房,允許我們今天去跟王燕見麵,試圖通過我們的嘴來撬開王燕的牙關。”

我更關心的是張路那一句都走了是什麽意思。

“韓叔這麽早就去醫院了嗎?那他們吃早餐了沒?”

我抱著一絲僥幸問道,張路遞給我一張字條:“自己看自己體會,看完後好好哄哄咱閨女,別把眼睛哭腫了。”

我遲疑的接過那張字條,看完後隻覺得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要坍塌了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