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節 故地重遊
2016年5月11日，星期三。
上午十點，張帆和飛馬公司采購部經理戴比帶著傑瑞到達了位於海城的零部件供應商，HN公司。當然，這一次提前了一天就通知了HN公司的總經理王茜茜，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在出發前，戴比偷偷地問張帆：“老板，這一次傑瑞突然出現在我們中國區分公司，而且指名道姓要到海城的HN公司，到底是什麽目的啊？”
其實張帆對於這問題心裏也沒有十分把握的答案，他搖了搖頭，笑著說：“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我們在邊上陪著，就當去看戲唄。這一次以他為主，我們多觀察、少說話、少發表意見。”戴比做了一個鬼臉，笑著說：“老板，我懂了。”
還是那一處略顯破舊的城鄉結合部，還是那條破舊不堪的公路，不一樣的地方就是看得出來HN公司的廠房精心地打掃了一番，警衛室門口掛著一條半米寬、3米多長的紅色橫幅：熱烈歡迎飛馬公司領導光臨指導！HN公司總經理王茜茜、廠長王海龍帶領三、四名辦公室員工早已在廠門口站著多時，等候張帆一行的到來。廠長王海龍今天穿著一身深黑色的西裝，打了一條淺藍色的領帶，腳穿著一雙黑得發亮的尖頭皮鞋，這一身打扮與他白白胖胖的臉蛋、中間紫色兩邊金黃色的雞冠頭相得益彰，顯得非常時尚、幹練。總經理王茜茜今天腳蹬一雙粉紅色的高跟鞋，穿了一身淺黃色高位開叉的旗袍，前麵兩堆“胸器”呼之欲出，鮮紅欲滴的嘴唇，臉部打著厚厚的粉底，耳朵戴著一對造型簡潔的鉑金耳環，頭發向後盤著用一根玉簪子修飾，整個人顯得古色古香，頗有東方古代仕女的味道。
傑瑞剛下了車，王茜茜就迎上前雙手環抱著傑瑞那碩大的身軀，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喊著：“傑瑞先生，很久沒有看到你了，實在太想念你了。你最近怎麽樣？”
傑瑞在王茜茜的左臉上象征性地親吻了一下，然後有意地跟王茜茜分開了一點距離：“我非常好，謝謝關心。你近來怎麽樣？你們公司最近怎麽樣？”
王茜茜誇張地歎了一大口氣，聳聳肩說：“公司的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要不是各位老朋友的照顧，我早就上街討飯了。”
傑瑞聽了哈哈大笑：“王小姐，你還是那麽幽默。怪不得我們的好朋友，鮑勃先生對你一見鍾情……”
王茜茜的粉拳輕輕地捶打了一下傑瑞的肩膀，撒嬌道：“哪有的事情？傑瑞先生，你不要亂說哦……”
傑瑞沒有理會王茜茜，身子側了一下把張帆和戴比讓了出來，介紹說：“這位是我們中國區分公司的運營總監張帆先生，這位是我們中國區分公司的采購經理戴比小姐，我相信你們之前見過。”
王茜茜的鼻子裏哼了一下，沒好氣了說：“我們當然見過！就是因為你們總部天高皇帝遠管不了這裏，所以我才經常受到這兩位貴客的欺負。今天傑瑞先生你好不容易來海城來一趟，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張帆伸出手跟王茜茜、王海龍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王總，王廠長，我們又見麵了。”
王海龍不能用英語交流，但是對張帆還是很容易做到暢順溝通的，他指著主辦公樓跟大家說：“我們都別站著了，到會議室裏麵喝杯茶，坐下來慢慢聊，好嗎？”
會議室也位於二樓，緊挨著王海龍的廠長辦公室。大家走進會議室一看，投影熒光幕上用一個喜慶的背景打了兩行大字：熱烈歡迎飛馬公司各位領導光臨指導！會議桌上放了兩盆鮮花和幾盤高檔水果；裏麵一共有八張真皮高靠背椅子，每一個位置上都放了一瓶礦泉水、一瓶可樂、一支削好了的鉛筆，和一疊印有HN公司標識、名稱的專用信箋紙。顯然，這次HN公司是高規格接待傑瑞一行。
大家分賓主位置坐下以後，王茜茜打開筆記本投影了一份PPT，繪聲繪色地介紹到：“作為飛馬公司值得信賴的優秀供應商，HN公司一如既往地向廣大客戶提供優質、價廉的零部件，並快速響應客戶的需求……”王茜茜用了將近20分鍾的時間，用流利的英語從建廠曆史、人員開發、工藝改善、質量保證等等方麵向傑瑞等人做了充分的介紹。
張帆看到這份做得相當專業的PPT，心裏想：“要是王安坐在這裏，她就不敢吹這個牛了。”
工廠介紹結束以後，王茜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傑瑞先生，對於我剛才的介紹，你有什麽問題嗎？”
傑瑞調整了一下坐姿，雙手又整理了一下領帶，站起來說：“非常感謝王小姐剛才專業的介紹，讓我對HN公司有了新的了解。我想問你一個小問題：你們提供給飛馬公司零部件的質量是怎麽保障的？”
張帆聽了，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問題看似平淡無奇，卻很難回答，因為對方根本就沒有搞清楚這一次訪問的性質是什麽。如果是供應商過程審核，就要規規矩矩地拿出他們《FMEA》、《工藝流程圖》和《控製計劃》一個工序、一個工序地對照進行抽樣檢查；如果僅僅是路過參觀而已，那麽就隨便聊幾句，車間逛一圈就結束行程了。
王茜茜微微地笑了一下，打開另一份PPT說：“你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下麵由我來介紹一下本公司的質量保證體係。我們公司在2013年4月份，也就說三年前，通過了ISO9001質量管理體係認證。這麽多年以來，我們的工程師致力於維護這個質量管理體係，產品做到可追溯，工藝過程文件真正實現“做我所寫，寫我所做”，整個流程始終處於受控狀態……”
不聽還好，聽到了這一翻介紹，張帆和戴比對望了一眼，都在偷笑。就在一個多月之前，張帆帶隊領著質量部經理王安、采購經理戴比一起對這家HN公司進行了供應商質量審核，他們發現實際的情況跟王茜茜現在介紹的大相徑庭。“既然我們是過來做陪客的，那麽我們就不多說了。”張帆在心裏想。
傑瑞聽得津津有味，半點沒有打斷的意思。又過了十幾分鍾，王茜茜把她的這份PPT全部過了一遍。不得不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就連HN這麽爛的公司，隻要肯花錢請谘詢公司，一樣可以做出漂漂亮亮的陳述介紹文件來。
“既然貴公司已經嚴格按ISO9001質量管理體係在運作，是不是可以說提供給飛馬公司的零部件在質量上是有嚴格保障的。”傑瑞興致勃勃地問。
王茜茜用力地點了點頭：“這個是當然了！作為長期合作的客戶，我們提供給飛馬公司的產品尤其注重質量的保證。”
傑瑞用肥厚的雙層下巴點了點頭，轉過身來對張帆說：“這位王小姐可以保證，供給我們飛馬公司的零部件質量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你對這個說法有信心嗎？”
張帆沒想到這個皮球這麽快就踢到自己的腳下，他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著王茜茜問：“請問王總，在我們上次審核過程當中發現的不合格項，請問你們的改善進度現在怎麽樣了？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王茜茜的臉色馬上就變得陰沉，她支支吾吾地說：“這個……你也知道，我們上次談的話題是需要采購新的設備，來提高電鍍前的清洗能力。這是一個大投資、大項目，我們需要花一點時間來完成……”
“那麽你們有計劃嗎？打算什麽時候完成？”張帆繼續追問。
“我們……這個……我們已經想好了，這一台新設備將會在今年年底投產。”王茜茜咬了咬牙，給出了答案。
傑瑞用一臉無辜的眼神看著張帆問道：“盡管你們剛才說的是英語，可是我不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帆，你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HN公司的產品質量到底怎麽樣？”傑瑞果然是一位談判高手，他用“借力打力”的方式，把矛盾悄悄地轉移到張帆和王茜茜兩個人身上。
張帆隻好把上次審核的過程和結果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傑瑞，並且特別強調：由於HN公司目前的工藝過程沒有辦法滿足飛馬公司的質量要求，飛馬公司中國區分公司已經叫停了HN公司所有的銷售訂單。
王茜茜聽完了張帆的話，塗滿了粉底的臉瞬間拉了下來，眼睛裏含著怒火看著張帆，卻又沒辦法做出合理的解釋，僵持在那裏。她知道張帆說的是對的，事實終歸是事實，如果在會議室裏鬧翻了，這一波人全部到清洗車間裏看一下不就穿幫了嗎？看來這條路肯定是走不通的。
會議室裏陷入了一陣沉默。傑瑞那深藍色的眼睛卻很悠閑地欣賞著會議室裏的家具、擺設，一副非常享受的樣子，嘴巴裏還吹起了歡快的口哨。張帆把傑瑞的這些表情都看在眼裏，他暗暗地豎起了大拇指，他在心裏想：“真是高手啊！沉默是最有效的談判方式，傑瑞要的就是沉得住氣，采用‘拖’字訣。麵對王茜茜這一幅窘困的表情，估計傑瑞接下來就要扮演救世主了。這樣一來，傑瑞提出的什麽要求，王茜茜都會滿口答應。”
現場的氣氛顯得非常尷尬，王茜茜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她有點受不了了，站起來跟傑瑞說：“請傑瑞先生放心，我們公司會加快這個改善項目的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