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節 麵子工程
“還有一個原因是什麽？”朱迪打破砂鍋問到底。
田東撇了撇嘴，漫不經心地說：“最後一個原因可能很荒唐，但是卻是真的。有些企業是為了做麵子工程，才決定請谘詢顧問幫忙導入精益生產管理係統的。可想而知，這些做表麵文章的項目不會持續多長時間就偃旗息鼓了，根本就不可能獲得成功的。”
朱迪有些不解：“這些公司的領導人應該都不傻啊，為什麽明知是表麵文章還要花錢刻意去做呢？”
田東翹起嘴角微笑著，沒有直接回答朱迪的問題，卻把她帶到車間的一處業績看板前。這塊看板位於組裝車間的一個角落，看板麵前有大約20平方的空地，是平時小組集合開會的地方。看板上張貼的信息除了反映生產車間的關鍵績效指標之外，還有政策宣傳、熱點問題溝通、公司通知等等內容。他指著上麵的一係列關鍵績效指標趨勢圖表問朱迪：“如果你是我們公司的客戶，現在來到飛馬公司生產現場參觀，看到這些圖表你會有什麽想法？”
朱迪歪著頭想了想，有模有樣地回答道：“我嘛？雖然我對這些生產指標不怎麽懂，但是作為客戶看到這麽多指標都在進行監控，對發現的問題有原因分析、對策製定、行動執行情況跟蹤，覺得飛馬公司的管理體係還是很嚴謹、正規的。”
“對，大部分來過飛馬公司的客戶也是這麽想的。許多公司為了吸引客戶，讓他們對自己的產品質量、交貨期有信心，即使在公司自身條件不具備的情況下，也會花錢請谘詢公司幫忙操作申請ISO質量管理體係，更有人不惜一切代價花重金請專家導入精益生產係統、六西格瑪質量管理係統，這個就是我說的麵子工程。”
“可是，即便是請谘詢公司幫他們把表麵文章做好了，相關的關鍵績效指標卻不一定因此而獲得提升啊？在這個時候，像飛馬公司一樣在車間用看板把那些關鍵績效指標都展示出來，不是反而自曝家醜嗎？”朱迪想來想去，覺得這個思路有點想不通。
田東哈哈大笑：“既然是麵子工程，他們就會把這一係列的麵子文章做足了。通常這些公司在員工通道或者餐廳通道入口處，讓廣告公司製作精美的目視展示版，將‘美化’過的關鍵績效指標、改善計劃都貼在展示牌上。這樣做的效果非常顯著，客戶的第一印象分就有了。”
朱迪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公司花這麽多錢，僅僅是為了做廣告！搭個花架子博得客戶的印象分。這樣一來展示看板完全成了針對客戶的宣傳板，不管他們的業績做得多爛，目視展示版上都會形勢一片大好。”
田東笑嘻嘻地說：“恭喜你答對了！我認識一些以前公司客戶的工程師，他們花大量的時間在如何將關鍵績效指標的圖表趨勢‘做’得更符合邏輯一點，比如說不能一直朝上或者一直向下，要偶然出現波動；並及時推出臆想中的解決方案‘改變’這些趨勢；他們根本就沒有花時間在發現問題、收集數據、分析問題、采取行動取得效果的上麵。不過說實話，如果沒有真正地把精益生產管理落到實處，既便展示工作做得再好也經不起內行專家推敲的，通常情況下懂行的客戶多問兩句就露餡了。”
“好吧，這個故事讓我眼界大開。”朱迪笑著說。
“千萬不要告訴別人這些是我告訴你的，哈哈。不好意思，讓你純潔的心靈受到了一次巨大的傷害。”田東開玩笑說。
“這才是真正的現實生活，在書本上根本學不到的，謝謝你，田東。要是有人問起來我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我會很認真地回答他：我堅決保守秘密，絕不告訴你這是田東告訴我的。”朱迪一臉頑皮地說。
“你？唉！真是‘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啊。”說完，兩人哈哈大笑。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交談，兩個人的陌生感已經完全消除，開始變得親切了起來，聊的話題也不像剛開始那麽嚴肅了。這個時候的田東才發現：朱迪非常活潑開朗，很有西方人特有的幽默感，肢體語言和臉部表情非常豐富，這與田東之前接觸的東方女性完全不同。雖然朱迪大學還沒有畢業，卻郊遊廣闊、知識麵廣泛；從言談舉止中田東能感覺到，朱迪是一個受到良好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的女孩；也聽得出來朱迪的家庭經濟條件非常雄厚，而她卻非常樸素、節儉，半點沒有拿著家庭經濟實力炫耀的意思。反觀中國的“富二代”，他們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這些穿名牌的衣服、鞋子的孩子從父母眼中看到了神氣，從同學們的眼中讀到了羨慕，於是感覺自己高人一等，經常在同學麵前炫耀自己的衣服是某某牌子、要多少錢才能買到的限量款。田東跟朱迪越聊越開心，雖然這是第二次見麵，但是兩人卻像認識了很長時間一樣一見如故。
轉眼又到了吃中飯的時間了，田東問朱迪：“中午飯你打算吃什麽？到我們大食堂吃嗎？”
“哦，不要了，小美幫我點了某西餐廳的外賣。我中午一般不怎麽吃東西，隨便打發一下就可以了。”
“那好吧，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你先熟悉一下生產現場。有什麽問題可以隨時到我辦公室來找我。生產線的員工一般聽不懂英語、也不會說英語，如果你需要翻譯的話可以到生產辦公室找那些工程師幫忙。我要處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就不陪你了。”
“好的，沒問題。這兩天的自由活動，你要布置家庭作業嗎？”
“要的。你好好觀察一下生產現場的人、機、料、法、環、測這六大生產要素，找一找我剛才說的七大浪費，然後我們再討論製定方案、消除這些浪費。”
朱迪做了一個OK的手勢，笑著說：“沒問題，老師。”……
田東來到公司大食堂的時候，食堂裏早已擠滿了正在用餐的員工。田東隨便打了一份飯，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了個空位置坐下來，心不在焉地邊吃飯、邊翻看手機。正看得出神的時候，一個聲音在邊上響了起來：“老弟，你這樣不專心吃飯，是會得胃病的。”
田東抬頭一看，來人正是計劃與物流部經理黛西，她正端著飯盤到處找空位置，而此時田東的對麵正好有一個，她就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昨天你們組裝車間的計劃產量完成率居然達到了100%！老弟，你真的是太牛了！”黛西一開口就對田東讚不絕口。
“哪裏，哪裏？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田東謙虛地說。
“你千萬不要告訴我這是你們靠運氣才有的成績啊！要是這樣的話，我的心會拔涼拔涼的。”說這句話的時候，黛西的右手捂著自己的心髒部位做了一個誇張的心髒跳動動作。
“不會的，你放心好了！要是我們的團隊一直處於正常的受控狀態，完成計劃產量是絕對沒問題的，這個我有信心。”田東很有把握地回答道。
“這我就放心了。對了，聽說從今天開始你在帶一位來自總部的實習生？”黛西直瞪瞪地看著田東試探地問。
“哈哈！黛西姐的消息果然靈通！這位實習生叫朱迪，目前還在讀大學二年級呢。不過從她的言談舉止中，我能感覺到她對我們製造型企業還是比較熟悉的。黛西姐，連張總都對她非常重視，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麽來頭？”
黛西左顧右盼地看了一眼大食堂裏擠得滿滿、正在吃飯的員工們，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說：“小夥子，不該問的問題你千萬不要問，隻要記住她是一位重要人物就可以了。”
“我當然知道她是一位重要人物，要不然大家就不會這麽重視了。現在我覺得自己身上綁了一個定時的炸彈，一不小心就把我炸死了。”田東苦笑著說。
“那倒不一定！我倒是覺得這是一份美差，隻要你用心地把這位貴客服侍好了，說不定以後會走上飛黃騰達的升遷之路呢？到時候老弟你不要忘記了提攜姐姐一把啊！”黛西調侃著說。
“什麽叫服侍？搞得好像我是舊社會裏的伴讀書童一樣。”田東說完，兩個人哈哈大笑。
“質量經理王安找過你了嗎？昨天我在他辦公室跟他談事情的時候，他整理了一大堆數據說要找你談談。”黛西問道。
“早上我正忙著實習生的事情，還沒有回辦公室呢。他找我有什麽事情？”
“他找你能有什麽好事？都是一些老生常談的問題。你知道嗎？年初你們組裝車間成品檢驗通過率的目標定了95%，但是前段時間一直在80%左右徘徊。為了這個問題，王安跟你的前任馮建國一直爭論不休。按老馮的意見，質量部把檢驗標準卡得太嚴了，根本就不可能達到95%的。而王安卻不這麽認為，他下麵有一位叫做李天的質量工程師，一直負責著組裝車間的過程質量控製。按照李天的報告分析，質量部相信你們是有能力達到這個目標的。”
“飯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要一件、一件來辦。我剛完成團隊建設的活動把團隊的士氣提上來，並在現場展開5S。現在看來產量的問題應該是解決了，接下來我要著手提高組裝車間的質量狀況。‘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在沒有收集足夠的數據之前，我不敢說我們的產品檢驗通過率一定能達到95%。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通過一係列的改善活動，可以把目前的質量狀況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
“你的思路非常正確。隻是，我想提醒你一點：提高產品質量的難度很大，跟提高計劃產量完成率的概念完全不一樣。作為生產主管，影響計劃產量完成率的人員、設備等等因素都是你可控的；提到提高產品質量，就會牽涉到原材料質量、產品設計、工藝設計、產品檢驗標準等等方麵的內容，而這些因素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馮建國在這方麵做了大量的努力，到最後他隻能跟我說實話：有很多因素他根本就控製不了。”
田東撇一下嘴：“那我們就試試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