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擺著兩個大鐵桶，熱氣騰騰的。

裏麵全是元宵，出山前給送喪的人填肚子的。我們也沒客氣，一人拿個碗盛了一些就吃。

吃飽之後我們就在一旁歇著，暫時還沒我啥事。

劉老漢兒子跑前跑後忙活著。

本來他這個時候要散回禮，被套、枕套、白毛巾啥的。送喪的人拿了禮錢，辦時的家裏就要給回禮。

不過劉老漢第一次出山，這事兒已經辦了。隻是後來棺材砸了地，又把劉老漢給抬了回來。萬萬沒有再收人家一份禮錢的道理，所以這過程也就省了，不然會更忙活。

直到五點，老李才說了句幹活。就往小茅屋走。

“抬棺材的人找好了吧？要八個人抬，風風光光送你爹走。”老李問了一句。劉老漢兒子點點頭，說都準備好了。

進了屋，老李讓我和老王把牆上的橫幅和黃紙都給撕下來，全裝到一個袋子裏。又把桌上的貢品給倒進去。

我一瞧那貢品，好嘛，全都變質了。袋裝的餅幹還好些，冷米飯、煮雞蛋還有水果全都爛了，散發出惡心腐爛的氣味。我捏著鼻子把這些腐爛的貢品倒進了袋子。

好像上過供桌，掃墓祭祀用過的水果，菜飯，都很容易腐爛。但一兩天就爛成這樣子的，也是少見。

反正我也是見怪不怪了！

老李把袋子紮了起來，又叫劉老漢兒子去把母子倆叫來。

其實昨晚，劉老漢兒子就跟我們說了，他家是外來戶，他爸那一代插在大劉莊的，所以根本沒有啥離得比較近的親戚。這些年來，全靠鄉親鄰居們的幫助。

前一次出山，不多的親戚都趕了過來，送了禮錢吃了飯便走了。這次劉老漢兒子也沒再叫他們過來。

瘋婆娘和小智過來後，便開始目視緬懷死者。參加的隻有他們一家三口，送喪的人都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老李看了看時間，語氣低沉：“你們準備好了沒？我們開始吧。”

劉老漢兒子點點頭，帶著哭腔說好了。棺材裏也響起“嗚嗚咽咽”的喪樂，氣氛一下子變得很肅穆。

“開棺，家人目

送！”老李扯著嗓子吆喝了一聲。

我和老王走到棺材前，將棺材上的插銷拔掉。然後一人推一角，用力推開棺材蓋。

哢噠！棺材打開一半，我們停了手。

劉老漢就躺在裏頭，被紅花被子完全蓋住。不過還是隱約能看見人的輪廓。

這個時候，我心裏竟沒怎麽害怕。一是知道劉老漢已經走了，二是外麵有這麽多人看著怕啥子。

我小心翼翼的將手伸進棺材，先把放著喪樂的電子音響給關掉，已經用不上它了,聽著瘮得慌。

然後抓住被子的一腳，將被子慢慢掀開，露出劉老漢的臉。

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我看到劉老漢臉時，還是不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太嚇人了。

隻有死人的臉才會這麽可怕！

整張臉看上去非常幹瘦，幾乎就是一層皮包著骨頭。眼睛是閉著的，不過也很嚇人，像兩個洞一樣陷進去。嘴巴微開，看不到牙齒。

人死後五官就會扭曲變形，就像眼前的劉老漢，五官扭曲猙獰，壓根不想照片上正常狀態下時那樣‘慈眉善目’。

皮膚和我好幾次看到的“劉老漢”一樣，沒有一絲血色還透著青黑，枯燥而且布滿了雞皮一樣的褶皺。

他頭上還戴頂壽帽，紅色帶花，襯的更加瘮人了。

劉老漢的遺體沒有化妝，隻是被家屬洗漱幹淨了。

現在清潔死者遺體的工作叫做入殮了，還有專門的入殮師。不過在我們這並不流行。

一般都是按長一輩傳下來的規矩，死者去世後，家屬會馬上為其收拾清潔身子，不帶一點髒東西。然後再穿上壽衣，放到棺材裏。好讓他們幹幹淨淨的離開。當然也有送到火葬場化妝的，要不我表姐她們幹啥？

我和老王站開，讓一家三口看老人最後一眼。

“爺爺，嗚嗚~~~~不要丟下我……”

“爹啊，是我沒用。是我沒能照顧好你~~~~~”

“爹啊~~~~~”

大的小的都泣不成聲，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

看著悲痛哭嚎的一家子，我心裏不是滋味，準

確點說是很難受，很酸。那種有東西堵在嗓子眼出不來的感受。

這是我第一次幫忙出山，以前隻是呆火化間負責燒屍，會和悲痛的家屬隔開，幾乎很少見到家屬生離死別。

“目送長者！”過了一會兒，老李喊道。

瘋婆娘第一個反應過來，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將小男孩也拉起來。劉老漢兒子接著也站起來，用手在臉上糊了一把淚水。

隨後，他們仨圍著棺材慢慢的轉一圈，眼睛一直盯著劉老漢的臉。淚水還是止不住的從他們眼裏流出來。尤其是劉小智，哭得臉上都是眼淚鼻涕，我都害怕他會不會哭暈掉。

繞著棺材一圈後，他們又跨過火盆。這是老李在他們哭喪時用草紙點燃的。

我伸手將被子慢慢蓋上，劉老漢有些可怖的臉消失在我們眼前。

“爺爺！爺爺~~~~~”

小智悲痛的哭嚎著，拚命扭動身體想要掙脫，想衝到棺材邊。不過被瘋婆娘抓住了，拉著他站在牆角。

終有一別的……

我心裏默默說著。被他們這麽一弄，我更加難受了，竟有點悲傷起來，鼻子都有些泛酸。

以前在場裏燒屍的時候，絕對沒這種感受。

如果沒有家人親人，那一具屍體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但有了親人的悲痛、哀思和眼淚，屍體也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生命的終點，也是“它們”離去時最後的牽絆。

怪不得小陰房經常鬧邪，沒有親人眼淚和悲痛的送別，它們怎麽願意離去？

我在心裏歎了一口，和老王一起將棺材蓋合上。這是他們一家三口最後一次看到劉老漢了，最後一次看到自己的爸爸、爺爺……

棺材蓋緊緊合上。

外頭走進來八個人，都是抬棺材的鄰居漢子。

手上拿著兩個普通扁擔、兩個加長加粗的，還有幾捆麻繩。粗長的扁擔豎著拴在棺材上，每個角都露出一段來，夠兩個人一起抬的長度。普通扁擔則橫著栓，讓長扁擔更加牢固拴在棺材上。這樣抬起來也方便，一個角兩個人。

老李看了一眼天色，喊道：“起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