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著非常狼狽的姿態灰溜溜回了宮。

我喊得不夠及時,當我喊出我是太子爺的時候,那些箭已經射出來了,我無奈之下隻能脫了外衣一甩,結果我的外衣瞬間被射成了篩子。

大宣國的羽箭質量真的太好了……

無奈之下,我隻能穿著那破破爛爛的袍子去見我父皇。一路上,所有人都在指指點點,還不出半個時辰,太子懼婚出逃被抓的消息就傳遍了宮城。我才走到我父皇寢宮門口,守在門前的宮女就對我投來了憐惜的目光。我進去的時候,還不忘扯我的袖子:“殿下要想開點……”

話剛說完,袖子被扯爛了。

宮女和我目目相覷,然後她迅速退下,讓我安靜地走進了寢宮。

剛進去,父皇的臭鞋迎麵就飛了過來,我忍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躲閃都不是那麽驚慌迅速,悄悄閃過他的鞋子朝他走近。然後就是襪子……枕頭……被子……書……蠟燭,他一麵扔一麵罵:“逆子!孽種!小白眼狼!忤逆種!老子早晚廢了你!廢了你!”

我一路假裝沒聽見前行,等我跪倒他床頭認錯的時候,他身邊能扔的都扔了,一個人坐在床頭喘氣,許久,終於道:“今天的板子先欠著,明天你就要去迎接清宣公主進城,你得表現好一點。”

“父皇……”我開始抹眼淚。

“閉嘴!”父皇狠狠瞪我,我立刻端正的跪著不發聲了,父皇樂嗬嗬笑了起來,摸著他下巴上那一小撮胡須道,“其實,人家清宣公主也沒什麽不好的是吧?能打能殺,等她嫁過來了,你就多上幾次戰場,你負責指揮,她負責上去砍,這不挺好嗎?咱們大宣缺的就是這樣英武的人……”

“你看我做什麽?她這樣的,你還指望她能規規矩矩做個太子妃?物盡其用嘛,你不要想不開啊。她好歹也是個姑娘,嫁進來就是你的人了,你還怕自己管不下來?女人嘛,你到時候,該勇猛的地方勇猛點就好了。”

說著,父皇對我擠擠眼睛,一臉“你懂的”樣子同我道:“有朕這樣的父親,朕相信你作為朕唯一的兒子,一定會繼承朕的勇猛的,到時候,嗬嗬嗬……什麽還不是你說了算嗎?”

我沒說話,看著父皇樂觀的態度,我忍了很久,才沒誠實告訴他——你是要我繼承你生不出兒子的勇猛嗎?

見我不說話,父皇也覺得無趣,揮了揮手道:“就這樣了,退下吧,你也別再想著跑了,你想想,你跑得掉嗎?”

說到這裏,他目光中突然有了一絲愧疚,伸手揉了揉我的頭,慢慢道:“你放得下我與你母後嗎?你放得下你那些妹妹嗎?放得下從小跟隨你效忠你的兄弟嗎?放得下大宣的江山嗎?”

他沒說一句,我的身體就僵硬一分,說到最後,我已經不自覺挺直了背。他拍了拍我的肩,歎息了一聲,便躺下了,背對著我道:“好好打理一下,睡幾個時辰明早便要去接清宣公主,不要多想了。”

“兒臣遵旨。”

我跪下叩首,而後便走了出來。走出門外去,小桃子已經在那裏候著了,我歎息了一聲,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無奈道:“好好幹吧,你我都好好幹。”

小桃子憋哭憋成了桃子臉。

我回到寢宮睡了兩個時辰,緊接著就被人叫醒,起身帶著眾人到城門去接蘇域。一路上,我想了許多同她問好的詞。

有彰顯我太子身份的官方說辭;

有拉近我與她關係的討好說辭;

如果她還是個正常的姑娘,還有顯示我男人氣概的調戲說辭。

我想了許久,直到對方車隊來的時候我還未曾發覺。旁邊小桃子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才回過神來。

那果然不是一般的公主,便就是送親的車隊都顯得格外不一樣。我送過幾個妹妹出去過,南地奢華,講究排場,送出去的車隊,大多是美車華衣,以免降了我大宣國的格調。

除了我的妹妹們,我也圍觀過其他國家的送親隊伍,大多也是這樣風格的,然而這蘇域的送親隊伍,卻格外不一樣。

他們也穿著送親的禮服,但卻與那些風流浮華的官員不一樣,每個人都挺直了背,仿佛是一顆顆蒼山鬆柏,便就是走路跟在後麵挑著彩禮的人,也不輸於我這邊的禦林軍。

他們遠遠走來,步伐整齊,

每個人、每匹馬踏的步子長度都一樣,而且是一起提同一隻腳,一起踏同一隻腳,搞得普普通通的迎親變得像北褚的閱兵式一樣。

我不由得抑鬱地扇起了扇子,同旁人感歎道:”咱們的軍隊得加緊訓練啊,你看人家這個送親隊,都趕上咱們禦林軍了。”

旁人唯唯諾諾,尤其是禦林軍統領,更是一把汗一把汗地抹。我知道他壓力大,也就不多說什麽,靜靜等著對方來到我身前。

送親隊再行了片刻,便停了下來,我便領著眾人走上前去。在裝高貴一事上,我十分有心得,對方禮官先同我見禮過後,便回身讓人請他們公主了。

片刻後,我聽見車門打開的聲音,我們所有人都不由得把目光悄悄瞟向了車門,隻見一隻修長的手先伸了出來。

那手生得極好,腕間可見紅底金線繡鳳的廣袖,紅色的底陪著白皙的手腕,看得人心神一**。隻是我怎麽看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由得拿出自己的手比了比,終於發現了問題。

那隻手……生得似乎有點過於大……過於……男氣了?

然而我還來不及多想,就聽見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抬頭一看,便見蘇域已經搭著侍女的手從馬車裏走了出來。

她穿得極其華麗,滿頭的金釵,少說得有二十斤重。身上披著火紅的袍子,麵上畫著濃厚的妝,幾乎看不出她原本的五官。但是便就如此,卻仍能直覺,這是個美人。

那濃重的妝如果是畫在一般女子身上,必然是醜得見不了人,然而在蘇域身上,隻覺妖豔動人。哪怕我估計她卸妝後我都不認識她是誰,可這一刻,仍舊覺得她美得直逼人心。

她搭著侍女的手,背對著日光,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日光在她身上度了一層金光,讓她仿佛是涅槃火鳳,如此高貴銳利。

她停到我身前時,我仍舊回不過神來,隻能愣愣仰望她。

是的,仰望她。

我在南地不算矮,能混個中等身高,然而麵前這個女子,卻比我高出正正一個頭,我恰恰到她肩頭。如果不是她那高聳壯觀的胸,不是她那纖細的腰,不是她妖媚的麵容,我幾乎要懷疑麵前這位是不是和我一樣是一隻虛鳳假凰。

然而她那一抖一抖比我都大的胸讓我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隻能暗暗問候北皇。

隨便給我送公主就算了,麻煩您能考慮一下南方太子爺的身高好嗎?

然而這種埋怨我隻能放在心裏,麵上我還是深吸一口氣,擺出我南方太子爺高貴溫和的氣質,執著小扇抬手行禮道:“清……”

我一個字才出來,就見對方突然捏著拳頭對著我衝來,我呆呆看著那拳頭,又看見另一隻手突然握住了那個拳頭。

那是一個侍女,滿臉沉重道:“殿下,不可。”

是的,不可揍我……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明白,蘇域剛才是想揍我。於是我立刻點了點頭,讚同侍女的話。蘇域勾了勾嘴角,點了頭,低啞的聲音慢慢道:“好。”

我舒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笑容,正準備再說什麽,便見她突然又伸出手來,幾乎沒有任何人看到她怎麽出的手,就無比迅速、幹淨、利落地“啪”地給了我一耳光。

那清脆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震得我幾乎發蒙。

我打小習武,這樣的痛感的確算不上大事。可是……可是……

我是一國太子啊!

我作為一國太子被當眾抽了啊!

我幾乎下意識就想抽回去,但一觸及對方冰冷的眼神,我立刻鎮定下來,再一次深呼吸,張口詢問:“為……”

“啪!”

又是清脆的一耳光。

這次,不是我一個人吸氣,是所有人吸氣了。

可是沒有一個人敢上來,包括那個最古板的禮部尚書,都隻是執著象牙玉板,同眾人一起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我們。

你們這群隻知道看熱鬧的蠢貨……孤要你們何用!要你們何用!

我第三次吸氣,將我那即將被打出來的眼淚逼了回去,悲憤開口:“公主!”

“啪啪!”

這次,她連抽了我兩耳光。左右對稱,力道均勻,出手幹淨利落,怎麽出的我都沒看到。

我大叫一聲,終於喪失了所有

理智,放棄了所有尊嚴,號叫著撲了過去,撕扯對方的頭發。

對方幹淨利落的一躲,手一揚便準備繼續抽我。結果她裙子太長,我一腳踩在她裙子上,從她背後狠狠捏住了她的腰,她一個彎身,從我懷裏掙脫了。

我們兩個完全不顧儀態地打了起來,拳打腳踢,我扯她頭發,她揍我臉;我揍她肚子,她踹我下麵。雖然我們兩個基本也都打不到對方,但偶爾打到,那就是鑽心的疼。

她武功明顯是比我高的,隻是被那滿頭金釵和複雜的衣服所困,也可能是不能把我打得太慘,於是和我打了個平手。

旁邊人終於反應了過來,雙方大概都覺得太難看,上前來勸架,大宣的人都集體去拉蘇域,北褚的人都集體來拉我。

但先前我已經說過,大宣此番去迎親的,都是文官;北褚來送親的,都比禦林軍還彪悍。於是我就被北褚的人死死拉住,然後給蘇域單方麵毆打,我實在忍不住自己悲憤之情,拚足了所有力氣,朝著蘇域一撞。

電光石火之間,我也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哪裏,隻覺腦袋上突然有一點濕,隨後蘇域猛地吼了句:“你找死!”,就對準了我的臉,一腳把我踹了滾了老遠。

我相信這次她終於發揮了自己的實力,我當場被踹得嘔了一口血。

見太子被踹到嘔血,那些不中用的蠢貨終於嚴肅了臉。禮部尚書指著玉板上前一步,冷聲道:“公主殿下性格驕縱,我朝早已得知,可見麵便將我朝太子毆打至重傷,公主此乃何意?”

說話間,旁邊的小桃子終於來扶我,我聽到禮部尚書如是說,立刻點頭附和道:“公主為何上來便如此動粗?!”

我覺得,在這個事件上,我是非常有道理的。

誰知道我剛說完這句話,方才那個如冷麵殺神一般的公主突然就用廣袖捂住自己的胸,眼中含了盈盈眼淚,滿眼“你個負心漢”的表情看著我。

她這眼神太有深意,眾人都不由得向我投來了微妙的目光,我一時也很是疑惑:“公主如此看孤,是有何隱情?”

不問還好,我一問,蘇域突然就用廣袖捂著臉,痛苦出聲來。另一隻手顫抖地指著我,號哭道:“你……你還有臉問我?你……你對我做了什麽,你不知道嗎?”

她這話一出,我臉色瞬間就白了。我腦子飛快地轉換,想想我到底能麵前這個姑娘做什麽。

且不說我不可能上了她,也沒能力打她。就算我可以,她自小生於北褚、長於北褚,而我卻是土生土長、從未踏足北褚的南方太子爺。如此迢迢千裏,我若還能對她做什麽,這也太玄幻了!

而且,我的確沒有對姑娘做過什麽……

等一下!

電光石火之間,我突然想起昨晚上發生的事情。荷花色的唇、柔軟的手感、寒潭深井一般的眼。

我猛地抬頭,對上她含淚的雙眼,終於從中依稀看到了幾分昨夜的清冷之色。我麵色不由得又是一變:“是你?!”

“是我!”她的聲音,帶了幾分陰冷之意。周邊立刻發出了恍然大悟的“哦”的聲音,我尷尬地笑了笑,輕咳了一聲,搖折扇道,“呃,是這個樣子啊。那個,今天天氣比較好,公主餓了吧?要不,咱們先入城?入城再說?”

“本宮以為甚好。”蘇域點了點頭,依舊保持著那個護胸的姿勢,我不免多瞟了她幾眼。她便挑起眉來,“殿下還有事?”

“沒了,公主請吧。”我故作淡定地開折扇,伸出一隻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蘇域並不多纏,點了點頭,護著胸就往馬車上去了。眾人見沒了熱鬧看,也就悻悻地各自歸了各自的位置,我領著小桃子回了馬車,小桃子心有餘悸問:“殿下,今晚上的宴席你還要去嗎?”

“不去了,說孤病了。”我不耐煩地開口。

就摸了她一下,抽了她一下,她就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抽我,我還敢去嗎?

想了想,我又回憶起方才的畫麵來,總覺得有那麽些不對勁。

“小桃子,孤總有那麽一種錯覺……”

我撐著下巴,努力回想著當時的情景。小桃子一臉認真的湊過來:“殿下大可放心,小桃子絕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覺得,方才……我好像,撞爆了清宣公主的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