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成春榮詢問成春林。

他原本並不想種植竹蔗,要不是成春林冒然開口,他是絕對不會答應下來的。可自己的弟弟是聰明人,向來也不做蠢事,所以成春榮還是很信任成春林的,但其中的道理,他需要成春林給他一個解釋,畢竟他才是田莊的大管事。

成春林譏笑了兩聲,說道,“哥哥你還沒看出來,太太是個傻子嗎?”

“傻子?”成春榮皺眉道,“你別胡說八道,你也知道她是太太!”

成春林滿不在乎道,“現在早已離開京城了,哥哥還裝什麽樣子?咱們莊上今年隻交了兩千一百兩,太太一點都沒有責備,還很高興的說錢多呢,可見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聽說漳州種竹蔗,她覺得新鮮,也叫他們種,聽說雲縣養了牲畜,又叫他們多養一些,哪裏像是知道農事的?就跟那位爺一樣,好糊弄的很,賬本寫寫清楚就是了,反正也找不到咱們的錯處。”

“你說這個跟咱們中竹蔗又有什麽關係?”成春榮疑惑的問。

成春林嘿嘿一笑,“怎麽沒關係?五傾田呢,咱們就拿五傾田出來,到時候就說竹蔗沒種好,生病了,所以全拔了,不是太太叫種的麽,她也聽哥哥說,要是得病就會一分錢都沒有。”

成春榮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吳縣的田都是上好的良田,風調雨順的話,三百兩是少不了的,如果假意聽從顧春芽的建議種竹蔗,實際上卻是種了別的,到時候再說竹蔗沒有種好,那收益可不就是他們成家了的嗎?

即便莊上還有其他人,但錢是通神的。分一分,也不用擔心消息會傳到主子耳朵裏。

反正這裏山高皇帝遠,他們也不會前來的,就像傅琅,便從來沒有過來巡視過,這裏可說是他們的天下!

成春榮拍了拍成春林的肩膀,“還是你的鬼主意多啊,不愧為我的好弟弟!”

“等太太再相信了,以後咱再建議她多種個幾十傾,不要氣餒。多種種就會了,指不定她還同意呢。”成春林哈哈大笑,“哎喲。咱們做下人做到這個地步,一點不比別人差,現在讓我贖身我還不肯呢!”

兄弟兩個笑著往前去了。

卻說吳登夫婦兩也在回家的途中。

吳登憂心忡忡,“太太怎麽會叫咱們養牲畜呢,還送到酒樓。哎,這回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早知道我來討好她幹什麽?咱們自己養養,下的崽子等大了賣掉,不知道多掙錢,現在可好。一分錢都撈不到了。”

他們的田莊隻有二十傾田,成色也不及吳縣的好。

畢竟是天子腳下,好的良田要麽賞賜掉了。或者早叫人買掉了,衛家也隻置辦到這一些,所以他們要開源,就隻能想別的法子。

吳登夫婦便圈了不少地方開始養牲畜。

可沒想到顧春芽竟然讓他把養牲畜當做一項必須做的任務,他現在不想養都不行。

李氏卻沒有他那麽憂鬱。慢悠悠道,“咱們已經養了好些了。索性就全部交代了,等下個月再寫個賬本,記得清清楚楚,有多少牲畜,賺了多少銀子都拿出來交給太太。”

“什麽?”吳登大驚,“你的意思是?”

“相公還沒看出來?”李氏歎了口氣,“如今咱們的主子可不是隻有一個了,太太比爺精明的多,不然豈會叫咱們養牲畜,又讓成管事去種竹蔗?哎,我看著,她同咱們的姑奶奶有些像,總是不動聲色,等到時機到了,一準兒的叫你後悔。可惜啊,姑奶奶這輩子就隻看錯了姑爺,多麽聰敏的人,我小時候見過她,長得也是好看……”

吳登見她說的越不著邊了,皺眉道,“當初養牲畜也是你說的,這回又叫咱們自己招認?”

“情況不一樣了,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娘常掛在嘴邊的,再說,咱們賣身契在主子手裏,豈有不低頭的?”李氏道,“反正也享了幾年的福了,咱們在莊上過的很是快活,如今剩餘的錢財交上去,任大爺跟太太怎麽處置罷。”

吳登從來都聽李氏的,雖然不太樂意,但也沒有再反對,隻唉聲歎氣了好幾聲。

大年又是過的無比的熱鬧。

顧家,王清跟顧春芽三個師兄家,衛大夫那裏,柳氏家,邱直家等好幾家,互相串門,時間過的流水一樣,轉眼就到了元宵。

衛大夫隨後就要走了。

想起過往,顧春芽十分的不舍得,晚上同傅琅道,“是不是再挽留一下?舅父雖然還年輕,可孤零零的一個人,總覺得住在近邊是最好的。在這裏,咱們指不定還能給他找個舅母呢不是?等舅父成家了,倒隨便他去哪裏。”

傅琅搖搖頭,“我不是沒挽留過,可舅父其實跟我性子一樣,他做的決定是很難改掉的,說要走就得走。”

顧春芽便歎了口氣。

過了幾日,他們去送衛大夫。

顧春芽紅著眼睛道,“舅父真的不能留下來嗎?公公婆婆不在了,您可是相公最親的人了。”

衛大夫眼神溫柔,笑著看她,“琅兒現在最親的人是你,你在他身邊,我放心的很。”

“可是……”顧春芽咬了咬嘴唇,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勸。

衛大夫語氣溫和,可聽得出來他依舊沒有不走的意思。

“舅父,您多多保重。”傅琅卻很直爽的道,“等您年紀大了,一定要回來,我會好好孝敬您的。”

顧春芽頓時無語。

衛大夫哈哈笑了,“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別嫌我這嫌我那的。”

傅琅笑了笑,很認真的道,“當然,舅父最好還是找個舅母,沒有什麽比有自己的兒子更好的事情了。”

衛大夫一下子抿住了唇,過了會兒,伸手一拍傅琅的肩膀,“舅父記住了,不過一切都是天意。”

傅琅道,“母親去世前不忘叫我成家,可見有個妻子是至關重要的,若是母親還在世,恐怕舅父的耳朵也不得清淨。”

他們兄妹兩個感情極好,衛琳還在時,就很關心衛大夫的終身大事,見到了,沒有一次不說的,衛大夫想到衛琳跟老人家一樣,絮絮叨叨,說著不成婚的壞處,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妹妹唯一不支持他的事情。

可惜她已經不在了,他的心也好像死了一般,這些年又帶著傅琅,更是沒有多少心思。

也許,他是該考慮考慮了?

衛大夫點點頭,對二人道,“你們不用擔心我,等我身體不便了,自會找你們的。”他神色越發溫柔,“你們對我來說,亦是最親的人。”

三人依依惜別。

王昌平在旁邊抹眼淚,他其實也勸過衛大夫的,可衛大夫是個很執著的人,他有自己的追求。

人有時候就是兩難,總是要舍棄什麽才能得到什麽,但到最後,他們總就會知道最重要的究竟又是什麽。

送走衛大夫之後,顧春芽便去了點心鋪。

結果邱直竟然不在,她好奇地問是怎麽回事。

“剛才邱姑娘過來,說王姑娘不舒服,大師兄跟邱大叔便著急的走了。”一個弟子回答。

顧春芽也就有些擔心。

好一會兒邱壽回來了,她忙問王姑娘怎麽樣。

邱壽笑容滿麵,“回掌櫃的,我要當爺爺啦!”

原來王姑娘有喜了。

眾人都笑起來,紛紛過來恭賀。

伯都嫉妒道,“我家那海什麽時候能娶娘子啊,哎,我還得等好多年才能抱孫子!”

那海今年才十一歲,之前跟著顧明益學習,早就會識文斷字了,隻不過他是外族,家裏也沒有什麽考功名的想法,如今也是在酒樓實習,當然,並不是當廚子,顧明瑞是叫他多學學,以後做個廚房的買辦。

一團恭喜聲中,隻見錢信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問他們有沒有見到龐元濟。

“怎麽了?”顧春芽問,“他又幹什麽壞事了?”

錢信是龐元濟的徒弟,已經得到他幾分真傳,也很尊敬龐元濟,卻是不敢接顧春芽的話,隻道,“我見師父往這個方向的,隻當在這裏呢。”

“是不是輪到他燒菜,他又跑了?”顧春芽可不給龐元濟麵子,這家夥最是不守紀律的,是該好好嚴懲!

下回他再亂跑,應該罰他不準燒菜,他不是不燒菜就手癢麽,癢死他好了!

錢信忙道,“師父是被迫的啊!”

聽說是被迫,點心鋪的人都很好奇的圍上來。

顧春芽自然也很奇怪,“怎麽被迫了,他們的酒樓,還有人能把他嚇走?”

龐元濟的敵人基本已經消除,他那幾個庶弟看著也不會是來酒樓搗亂的。

錢信見他們一個個盯著他看,隻得道,“反正你們早晚曉得,我就說了,師父是被一個姑娘給盯上了,那姑娘可是大將軍的女兒,最近三天兩頭的往酒樓來,專點我師父燒的菜,燒了抬上去,又挑三揀四,把師父給氣死了,師父現在見到她就頭疼,所以剛才那姑娘來了,師父就逃走了。”

眾人聽了大笑。

龐元濟這是惹上桃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