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夏未的時候,靜言上了幼稚園。

坐在高高的滑梯上,方靜言度過了她幼稚園的第一年。

因為年紀太小,在老師的建議下,她又上了一年小班。沒有什麽特別的,同樣的生活又重複了一年,隻是身邊的小朋友們都變了,她的好朋友都上了比她高一級的中班,但是很快靜言就和新的小夥伴們又打成了一片。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為留這一級,她和葉子航開始了他們的同學生涯,這是個很重要的開始,因為,沒有開始就沒有故事。

方靜言小朋友和葉子航小朋友的性格完全搭不上,方靜言有一幫很鐵的小死黨,葉子航則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獨自玩著積木。方靜言有注意過葉子航,她向來有團結一切有利力量的野心,不過幾次碰壁後,她對這個小木頭人就死心了,想要主動向她靠攏的小朋友多的是,她才不在乎!

這兩條不搭的平行線在同一所幼稚園的同一個班卻有著各自大不相同的回憶,很多年以後的某一天,方靜言指著幼稚園的畢業照對葉子航說:“天呐!你幼兒園和我是一班的?坐在我後麵那個呆呆的就是你啊?”

轉眼又是九月的夏未,在微薰的花香中方靜言上了小學,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在陽光下她快樂而又自在的生長著,過著夢一般美好的每一天。這時的葉子航卻開始顯現出他的學習和領導才能,他從班長做到大隊長,官越來越大。

方靜言是屬於班級的草根階層,也就是無官無職,成績也是中不溜的那種,不過她從幼稚園時就有的能把小朋友都團在自己身邊的特殊能力卻沒有減弱,她的朋友是跨越班界和級界的,在不同的班和不同的年級都有她的關係網!這個小朋友的交友能力實再是很強,這一點直到她長大後都沒有改變。

忘了交待,方葉兩位小朋友在小學是同級不同班的,在這六年中他們的最大的一次交集是在五年級的夏天。學校組織了一次夏令營,每個班級隻有一小部分同學可以參加,一般來說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不過方靜言不知走了什麽好運,老師竟然將有限的名額給了她一個。

夏令營經常組織的活動有:把小朋友們圈在一起看一個下午的《音樂之聲》,然後討論一下故事片給自己什麽好的啟迪。或者一大票小朋友再加上N位老師跑到冰棍廠去參觀,在冰棍廠裏吃個不亦樂乎,回來寫上一篇工人叔叔好辛苦的讚美文章寄過去。再有列著方隊到馬路上去和交警叔叔學習交通規則,最後搞的這一地段堵了好幾個小時,如此等等。這些都正合方靜言的口胃,她玩的不亦樂乎!而且她在夏令營裏還交了一個好朋友,比她高一級的丹丹。丹丹是個溫順可愛的小姑娘,但卻和有點男孩子氣的靜言很是合的來,無論是看電影還是吃冰棍,兩人總是膩在一起。

這一天,夏令營把小朋友們分成了四撥,方靜言這一撥的活動是到公園去觀賞荷花。可惜天公不作美,剛到公園就下起了大雨。幾個大落湯雞帶著一幫小落湯雞,慌慌忙忙跑到湖心的亭子裏麵躲雨。

雖然都被淋的濕濕的,不過大家的興致都還很高,排坐在亭子裏觀賞起雨中的荷花來。

雨霧中,荷花娉娉婷婷地立著,粉紅的,雪白的花瓣在雨滴的敲打下,輕輕舒展,嫩黃的花蕊散發出清清淡淡的幽香。大家都在讚歎著荷花之美,方靜言卻對荷葉情有獨鍾,雨珠兒落在碧綠的荷葉上,滾圓滾圓的,可愛異常。她一個人對著荷葉發呆,全然不知別人此刻已經開始一項新的活動——作詩。

大概他們這一撥的輔導員全是語文老師,光看荷花還覺得不過癮,還成立了一個臨時詩社。紅樓夢裏不是有海棠社嗎,他們想了想,叫荷花社似乎有點俗,又有語道是:“清荷之香幽幽也”,便取一個幽字,叫幽荷社。名子倒也過的去,不過是幾個大孩子帶著一幫小孩子附庸風雅罷了。開始作詩,老師們自己要壓軸,都讓小孩子先作。可憐這些小孩子要不鎖眉沉思,要不抓耳撓腮,在腦子裏拚湊著七零八落的文字。好半天,一個六年級的同學清了清嗓子開始作詩:

“雨水啊,好大!荷葉啊,好圓!荷花啊,好香!蓮蓬啊,最甜!”

一首作罷,全場鼓掌。一位戴著眼鏡的圓臉老師,一邊悄悄擦著腦門上的汗一邊說,“不錯,不錯!勇氣可嘉。”就這樣,有人帶了頭,剩下的人也不再害羞,一個接一個的開始作起詩來。

方靜言隻顧一個人在對著荷葉發呆,全然不知身邊的同伴一個個都變成了詩人。大家輪著作詩,未了,發現方靜言蹲在亭廊的角落裏不言不語,便將她拉了過來,都嚷著說輪著她作詩了。作詩?方靜言一頭霧水。好在丹丹悄悄把來龍去脈告訴了她,才搞清楚了狀況。不過突然讓她作詩,她真的是很頭疼,唐詩是念過不少,自己作詩,還是頭一回。抬頭望天,她問:“隻要詩裏有提到荷就行嗎?”

“行!”大家一齊回答。

“好。”方靜言輕咳了兩下,開始作她人生的第一首詩。

“一朵小小的雨花,落上我的臉龐,用那清涼的小手,輕輕拍打我的麵頰。

我要去觀荷,可不能同她玩耍。悄悄伸出小舌尖兒,把她舔進嘴巴!”

剛才真的是有一滴雨點落在了她的臉上,她也確實把這雨點給吃進了肚裏,靈機一動,倒是用這事作成了首詩。

這一次,鼓掌的是老師。圓臉眼鏡特別激動,連連稱讚方靜言這詩作的生動,作為一個小學五年級的學生來說,是極為難得的佳作。其實方靜言這詩,也就勉強算是詩吧,隻是其他人作的實再是太…太襯托她這首了,所以老師會產生錯覺也是情有可緣的。

因為方靜言的這首“佳作”,老師和同學們的作詩熱情再度高漲,每個人都把自己當成李白杜甫,一吟再吟。方靜言覺得無聊的不行,她隻想靜靜地看她的小荷葉。記得這亭子邊上有一個小台階是可以下到湖邊上去的,也許還可以采上一片可愛的小荷葉哩!悄悄退出眾人的視線,方靜言順著亭廊摸索著走到亭子邊,果然,一溜小小的台階很隱蔽地藏在亭邊的灌木叢裏。

雨已經漸漸停了,空氣異常清新,荷花與荷葉的清香隨風飄散。順階而下,一大片碧綠的荷就映入眼簾。這綠是如此的青翠,仿佛凝結了世上所有青色的精華。這綠又是如此的近,一片片綠色的小手就伸展在方靜言的眼前,她隻要輕輕伸出手指就可以觸碰到它們鮮活柔軟的生命。方靜言正想伸手去輕撫一片小荷葉,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嗬住了她,“別摘!”

方靜言嚇了一跳,回頭望去,隻見一個男孩斜倚在亭底的牆壁上,墨黑的頭發已被雨水打濕,臉龐上籠著一層薄薄的水氣。

“我有摘嗎?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摘了?我不過是要伸手摸摸而已!”方靜言沒好氣的給他一個白眼。她認得他,大隊長嘛,四班的優秀學生葉子航。

葉子航耽了她一眼,沒再說話,依舊倚著牆靜靜站著。

方靜言一心想一個人獨占這幽靜之地,巴巴地希望葉子航快點離開,但是葉子航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兀自望著遠處的一片碧荷。真是個木頭人!方靜言心裏恨恨的想,又不願意回到亭子裏去湊那作詩的熱鬧,最後無奈地坐在荷塘邊,對著荷葉發起呆來。

一群小小的魚兒悄悄遊到方靜言身邊的一片荷葉下。

“小魚!”方靜言眼前一亮,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叫道。好可愛的魚兒,淡灰的身體,幾乎是透明的。

方靜言看了一會,終於忍不住伸手去撈,豈料這些小魚兒個個都精靈無比,左邊一滑右邊一溜的,依舊在那片荷葉之下,但方靜言就是撈它不到。

葉子航看著方靜言在塘邊忙的不亦樂乎,臉上身上都濺滿了水花,心裏覺得好笑,也不打攪她,就隻默默看著。而方靜言呢,撈魚撈的早忘了身後還有葉子航這號人物,手舞足蹈,毫無形象可言。

古人言:樂極生悲。說的就是方靜方現在的這種狀況。撈魚撈的忘乎所以的方靜言根本沒有注意到腳下那濕滑的青苔,葉子航眼看著她失去平衡,忙上前去拉她,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啪--”地一聲,方靜言摔趴在荷塘邊的淺水裏。好在葉子航拉了她一下,不然她就不是摔在淺水裏,而是到荷塘裏和小魚們共嬉去了。

方靜言趴在水裏一動不動,葉子航心裏倒緊張起來,“喂!喂!你沒事吧?”,走到她跟前用力將她向岸上一翻。卟哧一聲,葉子航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憐我們方大小姐那張小臉啊,泥巴糊糊的,就隻見兩個眼睛珠子在骨碌碌地轉。

“我的魚...”摔的七縈八素的方靜言,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竟然還是那群害死她的小魚!葉子航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起來的,當她低頭看到自己一身的爛泥時,“哇-”一聲哭了起來,“我的衣服!我的褲子!媽媽一定會罵死我了!”

葉子航看著哭的稀裏嘩啦的方靜言,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半晌,他折下一片小小的荷葉,盛了些清水送到她麵前說:“先洗洗臉吧!”

方靜言抽噎著用清水抹了抹臉,忽然氣呼呼地衝葉子航說:“不是說不能摘的嗎!你怎麽自己先摘了?”

葉子航無語,他準備轉身離開這麻煩死人的丫頭。

“唉,你不許走!”方靜言抓著這根救命稻草不放,“一會兒不許說是我自己跌倒的,太丟人了,就說是你不小心撞倒的我。”

這叫什麽要求啊,方靜言竟然這樣報答葉子航的救命之恩。

葉子航覺得自己很奇怪,不但沒有惱火,還很配合地說了聲:“好!”他今天一定是雨淋的太多,腦子不清醒了。

有葉子航背黑鍋,滿身泥巴的方靜言破涕而笑。

因為是被別人撞的,大家都好同情跌慘的方靜言,而紛紛指責葉大隊長的莽撞。最後,還被要求送“受害人”回家。

夏令營觀荷的這一天,後來被葉子航視為他光輝童年中最黑,最背的一天。

暑假結束了,方靜言升上了六年級。這是小學的最後一年,也是壓力最大的一年,麵臨著升學壓力的她,不得不終結了她隻求中不溜的人生目標,開始努力學習,隻為了能擠進重點中學的大門。

星期一的早上,所有的班級都在學校的操場上列隊升旗。方靜言一邊係著紅領巾一邊打著哈欠。星期一最煩了,一會兒升完旗校長還要訓話,最後還有衛生檢查。壞了!衛生檢查!她把這件事給忘了!看著自己長長的,黑乎乎的手指甲,她在心裏暗暗祈禱,今天來檢查的是個熟人。

給她盼到了,檢查她們班的果然是個熟人,年級的大隊長兼四班的班長——葉子航。

所有的人都將手伸得直直的,等待檢查。方靜言心虛地將手指像雞爪子似的蜷著。看著葉子航一排排查看過來,心裏不由打起了鼓,他的臉為什麽這麽冷這麽嚴肅呢?看起來很不好說話的樣子。

終於,葉子航走到了她的麵前。自從上次的荷塘事件後,方靜言總是有些心虛地避開葉子航,畢竟在他麵前丟了這麽大的臉,還讓他為自己背黑鍋,她的臉皮還沒厚到毫無知覺的程度。將頭低到不能再低,為什麽啊!她又要在他麵前丟臉。

葉子航掃了一眼方靜言苦瓜似的臉,不動聲色地說:“你,出列!”

於是,方靜言因為衛生檢查沒通過,在辦公室罰站,還寫了一大篇檢查。

該死的葉子航!小心眼男生!我討厭你!方靜言一邊寫著檢查一邊在心中千萬次的痛罵著葉子航。

這次的衛生檢查事件,成為方靜言小學生涯中最深刻的回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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