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三)

很多時候,命運並不像我們所希望與想象的那樣去發展。

比如說,我們想換個班導,偏偏這個不討人喜歡的班導就會跟著你到畢業,還要為你寫畢業鑒定。

比如說,我們想在陽光明媚的春天出去踏青,偏偏這個春天就一直下雨,淅淅瀝瀝地纏綿到夏至。

比如說,我們想與某人重逢,偏偏陰差陽錯,就是一再與這個人交錯而過,不得相見。

對於諸如此類的交錯,方靜言已經完全認命,並且灰心喪氣。讓她頭痛的還不止這些純屬天意的無奈。就在上個星期,莊遠又從英國回來了。這次,他直接高舉著學士學位證,站在靜言宿舍樓下大聲宣布:“方靜言!我要追求你!”

方靜言當時站在宿舍陽台上,恨不能把手上那盆水直接潑下去。強忍著怒氣,衝下樓,揪著莊遠的耳朵跑到無人處,方靜言用那張學士學位證蓋住莊遠的臉,怒道:“莊遠你發什麽神精!從哪裏搞張假證書來招搖撞騙?信不信我跟你絕交?”

莊遠將蓋在臉上的證書揭下卷起,委屈地說:“英國本科是三年啊!我幹嘛沒事兒搞假證書來騙你!”

“好。。。好,恭喜你大學畢業,但你剛才跑到我宿舍樓下亂叫什麽?想讓我明天變成全校的話題人物嗎?”

莊遠瞪著她不說話,直瞪的原本理直氣壯的她都有點心虛起來。

“你怕別人知道我要追求你?”莊遠伸手握住方靜言細細的胳膊,將她拉到自己的鼻尖下,“你明明知道的,知道我多喜歡你!三年了,我忍了三年!就為你大一時的一句話,你說我還是個無知無識的小毛頭,至少要拿到學士學位才有資格去考慮愛情。我拚命學習,修學分,就為了能早一天拿到這張證書,拿到可以談論愛情的資格。方靜言,我並沒有要你回應我,我隻想讓所有人知道我莊遠喜歡你,要追求你,這也不行嗎?”

方靜言努力想要和莊遠平視,卻發現,莊遠早已高過她一個多頭,她再努力也隻能對著他筆直俊挺的鼻梁而已。

“莊遠。。。”方靜言歎了口氣,掙脫了他的手,“你也明明知道的,我把你當作朋友。再親近,也隻是朋友。”

“我卻不這麽想,朋友也可以變成男朋友。我們已經那麽親近了,為什麽不能再近一層?”莊遠不依不饒地貼了上來,“靜言,為什麽不給我機會?難道你還能找出比我更真心喜歡你的人?”

方靜言頭大如鬥,眼角瞥見拐角處幾個舍友若隱若現的詭異笑臉,她隻能想法子先把莊遠打發走。

“我還沒有談論愛情的資格。”她拿過莊遠手中的證書說。

“什麽?”莊遠愣住了。

“我還沒有大學畢業。”方靜言一本正經地說。

“別開玩笑了!這年頭哪有人真等到大學畢業才談戀愛的!”莊遠一臉的不以為然,“我是男人,為了要證明自己有愛你的資本才耐心等到現在,你又何必用這個來約束自己。你知不知道,這三年我過的有多辛苦,整天提心吊膽,生怕哪天你被別人騙走了。”

“什麽騙不騙的!我又不是白癡。”方靜言跺著腳捶了莊遠一拳,“總之,大學畢業之前,我不打算談戀愛。你要是還想和我做朋友,就老老實實回英國去。要是還在這裏糾纏,我就再不理你了!”

“靜言,”莊遠垂下頭,撫著被捶了一記重拳的左臂,無奈地靠在牆上,“你不要這樣欺負我了。。。。我很痛的。。。”

方靜言見他神色有異,不禁懷疑自己下手太重,有些慌張地走到他身邊,說:“莊遠,我。。。我真的打重了嗎?要不要緊?”

莊遠苦笑著搖了搖頭說:“不是捶在身上的太重,而是捶在心上的太重了。”

“莊遠。。。”方靜言一時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好吧。。。我再等你一年。”莊遠強打起精神笑道:“反正要回去念碩士,一年後我還會回來。靜言,到時候不管你用什麽理由,也別再想把我打發走。我會盯著你,粘著你,絕不放過你!”說到最後,莊遠盯著方靜言的眼睛,都有些咬牙切齒起來,像是要把她吃到肚子裏。

方靜言望著莊遠離去的背影,身軀微顫。莊遠剛才的眼神,太認真,認真的讓人恐懼。

大四的時光過的飛快,到了最後的半個學期,考研的考研,出國的出國,找工作的找工作。每個人都異常忙碌。

方靜言本來倒是想過要考本校的研究生,但想到留在這裏不動,豈不是如同砧板上的肉一樣等著莊遠回來宰割嗎?還是算了,反正考研也很累,不適合她這樣的懶人。便開始找工作。舍友小何要去S市參加高級招聘會,讓方靜言和她一起去。S市是超級大市,機會比N市更多,她抱著玩一趟的心態跟著去試了試。沒想到竟然被香港的AYHM會計師事務所給錄用了。

對於方靜言自己找的這份工作,方家人堅決反對。那態度堅定的,都讓方靜言疑惑起來。以為他們是舍不得女兒,要讓自己去H市,爸媽卻又說不要她去H市,讓她留在N市。幾番爭論後,方靜言還是覺得要走自己選擇的路,她要去S市。

吳鴻飛早在大三時就被保研,大四比一般人都過的悠哉。方靜言決定去S市的那天晚上,給吳鴻飛打了電話,約他出來吃飯。

原以為吳鴻飛會為她高興,沒想到他竟然皺著眉毛說:“靜言,一定要去嗎?我覺得,S市那麽浮華的地方不適合你。”

“吳教授,什麽浮華,是繁華!再說了,我是去工作,又不是玩樂。”方靜言覺得吳鴻飛這幾年越來越像老學究,便張口閉口地叫他吳教授。

吳鴻飛長的斯文俊秀,戴著副透明樹脂眼鏡確實很有學者風範,隻是畢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方靜言一口一個吳教授,喊的他別扭又鬱悶。

“子航也被保研了。”吳鴻飛夾了一塊魚放在靜言碗裏,“可他跟我說,他還是要回來的。”

“哦。。。”聽到葉子航的名字,方靜言指尖微微一顫,“你們兩個都太優秀了,不讀博士簡直就是浪費資源。”

“靜言。。。”吳鴻飛想說什麽,終究沒說出口。

既然這四年來都沒說,又何必在這時說破。

送方靜言回了學校,吳鴻飛立刻走到僻靜處掏出手機。

“喂,子航嗎?我是吳鴻飛。。。”

方靜言算準時機,趕在莊遠碩士畢業回國前去了S市。

為了快刀斬亂麻,她走前給莊遠寫了封信,完完全全,清清楚楚說明自己和他沒可能。此後,不管莊遠再怎麽給他打電話,寫信,她一概不接不回。去了S市後,更加不跟他聯係。方靜言心裏也是掙紮的,她與莊遠之間,那麽多交縱的記憶,那麽多年的朋友,說斷就斷的絕情,她也不想。可也不能一直這樣糾纏下去,莊遠回國後,她就更沒好日子過了。隻有完全不聯係,信息全無,才能斷了他的念想。

或許,不用太久,莊遠就會忘了她,愛上別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要躲莊遠,方靜言也不會那麽堅決地要去S市。

方靜言天天祈禱,神啊,請你快點賜給莊遠一個讓他一見鍾情的灰姑娘吧!這樣,她或許就可以回N市了。

S市的日子不好過。房價,物價高是全國皆知的,城市太大,上個班要坐上個把小時的地鐵再轉上個把小時公交,都屬於正常範疇。會計師事務所的工作非常繁忙,AYHM事務所專為在H股、海外股上市的公司和準備上市的公司審計。季審,半年審,年度審,從頭年忙到年尾,沒個歇息的時候。方靜言這種剛畢業的大學生,屬於菜鳥級的學徒,跟在CPA屁股後麵做雜事,又要負責跟被審公司要資料,幫著一起做報表,加班到深夜一兩點是家常便飯。

這天晚上,方靜言又在被審公司加班。做完一打報表後,扭著酸疼的脖子,才發現已是深夜十一點。

半年了,她都沒想到竟然可以堅持著熬過來。有多少次,她下定決心天亮後就打辭職報告,可是等第二天太陽升起來,她又抱著筆記本電腦開始劈劈叭叭做報表。

桌上還有一袋摩卡咖啡,方靜言抓起咖啡搖搖晃晃走到茶水間去衝咖啡。路過會議室時發現裏麵竟然還有燈光,她禁不住好奇地往裏麵張望兩眼。

會議室裏坐了七八個人,正在開一個看起來很嚴肅的會議。

這公司也真夠奇怪的,半夜三更開會,果然變態。坐在長會議桌左麵的第一個人她認識,正是這間公司的財務總監,總監身邊的是董事會秘書,其餘人也在資料上看過照片,都是高管。隻是會議桌對麵那三個人不像是公司的人,難道是為了上市而來談資產合並的合作方?方靜言扒在玻璃門縫上使勁往裏頭看,終於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眯眼一瞅,大驚失色。

坐在正中間那西服筆挺的年輕人,卻不是莊遠是誰!

方靜言一陣暈眩,手裏的咖啡杯差點掉下去。哆嗦著抱住杯子,她貼著牆輕手輕腳地回到審計室。坐在電腦前愣了十分鍾,抓起電話果斷地撥下項目經理的號碼,她得換項目,一定得換!

“喂。。。張經理嗎?我是方靜言。。。”

“方靜言啊,你手上M公司穿行性測試的資料整理的差不多了吧?”紀經理沒等方靜言把話說完就開始詢問工作進度,都是一幫工作狂。

“呃。。。差不多了。”

“好,N市的項目現在缺人,你明天就去N市的項目上去幫忙。”

“咦?N市嗎?”

“是啊。對了,你好像是N市人吧!嗬嗬,那正好,你還可以順便回家探親。”

“好啊,好啊!經理,我明天就去N市!”方靜言歡呼雀躍,感激涕零。

雖然回到N市也見不到爸媽,但至少可以躲開危險的莊大少。

這世界也太小了,為什麽想避開一個人就那麽難呢?

方靜言到了N市後對這句話的體會更深。

“什麽?審計的公司是莊氏集團?”方靜言站在高聳入雲的大樓下,頭暈目眩。

“方小姐!方小姐你怎麽了?”負責接她的司機嚇的連忙伸手扶住昏昏欲墜的審計師。

“謝。。。謝謝!”方靜言露出一抹蒼白無力的笑容,拎著包,兩腿發軟地走進莊氏大廈。

雖然在莊氏大廈裏辦公,但想碰到莊氏的太子也並非易事。

這天中午,為了能早點結束項目,方靜言咬著麵包繼續在電腦前賣命加班。

“方小姐,你也休息一會兒吧!我天天都看你在電腦前忙著,這樣下去身體要受不了的。”

方靜言從報表堆裏抬起頭,原來是財務總監的秘書LIMI。

“謝謝,我沒事兒。”方靜言接過LIMI手上的咖啡,感激地笑了笑。

這時其她審計師也吃完飯回來了,大家或捧著茶,或端著咖啡湊在一起閑聊起來。

“LIMI,聽說莊氏上市辦的總負責人很年輕啊,是家族裏的人嗎?”

“嗬嗬,那可不是一般人。”

“哦?”

大家被逗出好奇心,一齊盯著LIMI,隻有方靜言埋著頭看她的資料。

“那是莊氏唯一的繼承人,太子爺來的!”

“嘖!王子級人物啊!長的什麽樣?在幾樓辦公?”幾個女孩子一齊發出嘖嘖地讚歎聲。

“英俊的很,又有才華。董事長可為這個兒子驕傲呢!上半年在英國念完碩士,便將他召回來主持公司的上市事宜了。”

“哇!LIMI,你們公司的女孩子好幸福!”AYHM事務所做基礎審計的多半是年輕小姑娘,對這種白馬王子的童話沒什麽抵抗力。

“你們以為呢,王子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見到的。一般員工在莊氏呆上三五年,可能連他一個衣角邊都見不到!”LIMI喝了口咖啡,搖頭感歎。

“哦喲喲,說的我們心裏更癢癢了。。。”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笑成一團。

“喂,上班時間可到了啊!你們還不快點兒做事,一會項目經理就要回來了!”

“靜言你這工作狂人!嗬嗬!”

“是啊,工作狂!!”

大家一邊說笑一邊各自歸崗開始忙碌。

方靜言在心裏鬆了口氣,還好莊遠是莊氏高高在上的王子,把她這種小人物碰見他的機率弱化到百分之零點幾。

入秋前,方靜言就一直有點咳嗽。因為是咳嗽麽,小毛小病的,方靜言也沒放在心上。隻是這咳嗽不但沒漸好,入冬後反倒愈加厲害起來。方靜言光顧著工作不願去檢查。這天晚上加班,她伏在桌上又是一陣猛咳,同事們都看不下去,強行押著她去看醫生。

到醫院一檢查,右下肺感染。再不及時治療便是肺炎。

同事們把她一頓臭罵,當即不許她再回公司,直接辦了手續住院治療。

項目經理和總監知道她為了工作一直撐著不看病,又生氣又感動,親自來看她,又讓她好好休息,就當是休年假,工作上的事交給別的同事去處理就好。

想到不必去莊氏上班,方靜言鬆了口氣。忙了大半年,終於可以歇下來,卻是為了養病,又覺得有些悲涼。

方爸方媽知道她病了,立刻從H市趕了過來,心疼的不得了,方爸更是要她立刻辭職,不許再去S市。

葉子航的爸爸媽媽和方爸方媽一同來看她。他們一向待她很親,和自己女兒一般疼愛。她上大學這幾年,雖然沒見過葉子航,葉爸葉媽卻沒少見。周末和節日,葉媽都會叫她去家裏吃飯。說起來,她其實常去葉子航家,卻一次也沒見到過葉子航。

方靜言覺得遺憾,葉爸葉媽更覺得遺憾。

“老葉,你看言言瘦的!比剛畢業時至少瘦了十斤!”葉媽心疼地捏著靜言的手說。

“是啊,這孩子不聽話!非要一個人跑去S市,你看把自己折騰的!”方媽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言言媽,醫生說下個星期出院後要靜養,我看就讓言言住我那兒去。你們在H市不方便照顧,住我那兒也放心。”

“好啊!我正擔心讓她去H市不方便複檢呢!子航媽,那可就要麻煩你了!”

“和我客氣什麽!言言和我自己親女兒一樣的!”葉媽說著將方靜言摟在懷裏。

“可是。。。可是我還要上班啊。。。”方靜言小聲地發出抗議。

“不許去!”四個大人異口同聲。

“馬上,立刻,辭職!”方爸咬牙切齒地把電話交給方靜言。

“爸。。。我合同還沒到期呢!”

“我們可以賠錢!”又是異口同聲。

就這樣,在大人們的高壓之下,方靜言撥通了辭職電話。

“喂,張經理嗎?我。。。我是方靜言。。。”

我趕,我趕趕趕~~~~~

吼吼,偶趕上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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