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上)

遠處河堤上不斷有絢爛的煙花綻放在深藍的夜空中。

星星亮了,煙花落了。

莊遠緩緩站起身,望著方靜言與葉子航,最後揚起眉頭伸手指著葉子航說:“是因為他嗎?”他盯著方靜言,卻指著葉子航說:“一直拒絕我都是因為他嗎?”

方靜言看著煙火的光芒在他眼中漸漸黯淡,喉嚨酸澀地哽咽起來,“莊遠。。。我一直喜歡的,都隻有他。”

莊遠臉上閃過受傷的神情,片刻後他冷笑道:“隻有他?你們不是早就分開了?四年前,你自己親手將他推開的,那天在梅穀,是我將你背了出去!方靜言,你敢說你當時不是選擇了我?”

“莊遠,”方靜言咬著唇說:“那時。。。是我誤會他了。。。都是我不好。。。”

葉子航走到方靜言身邊,淡淡道:“靜言沒有錯,錯的是造化。”

莊遠瞪著葉子航,葉子航平靜地與他對視。

遠處又有煙火升騰起來,他們望著彼此眸中七彩的光芒。

煙花亮了,星星暗了。

當那朵煙花漸漸逝去,莊遠忽然地閉上眼睛笑了。

他長歎了口氣,喃喃道:“原來。。。原來看不透的人是我。。。明知道。。。”

睜開眼睛,他拔腿就往院門外走去。

“喂!莊遠你去哪兒?”方靜言急地伸手捉住他的衣袖。

“靜言,”莊遠垂著頭說:“我不會再強留你,你不用再勉強自己到莊氏來了。”

方靜言搖著頭說:“那是我的工作,與你無關。莊遠,我一直把你當作好朋友,過去是,現在也是。”

莊遠聽了方靜言這話並不覺得安慰,卻更加覺得自己悲哀。

三個人正僵在院心裏,蘇圓圓和她老公曲淩兩人捧著一大盒煙花走了出來。她其實躲在屋子裏觀察了好久,這會兒是瞅準了時機出來的。

“靜言,子航!你們來啦!”蘇圓圓轉著眼珠子笑的有些狡詐。

她笑吟吟地走到莊遠身邊,把煙火塞進他懷裏說:“莊大圓兒,你在我家吃完年夜飯就想溜啊?沒這麽便宜的事兒!咱們要去河堤上放煙火,你得當搬運工!”

“蘇圓圓!”方靜言看到蘇圓圓恨的牙根都癢癢。

“靜言。。。嘿嘿。。。看,我準備了好多煙花哦!”蘇圓圓心虛地對方靜言笑道:“走嘛走嘛,咱們放煙火去!”

“哼~~”方靜言走到她身邊伸手在她腰側狠狠擰了一把,疼的她哇哇亂叫道:“院長大人!快來救命啊!”

“還敢叫我姐夫?”方靜言又掐了她一下說:“他也救不了你!”

方靜言瞪著她,恨不能用眼神殺死她千萬遍。這個蘇圓圓,明知道莊遠在這兒,還把她和葉子航給叫來,安的什麽心呐?

“姐夫!你們今年回來過年啊?”當著姐夫曲淩的麵,方靜言也不好太過發作,小報複了蘇圓圓一番後,還是硬撐出笑臉跟姐夫打招呼。

“說好了一家一年的嘛!今年在我家過!”蘇圓圓得意洋洋地用肩頭撞了撞一直微笑看著她的曲淩。

曲淩從盒子裏取一枝煙花遞給方靜言,笑道:“是啊,今年在蘇家過年。”

說完,他看著她身邊的葉子航又笑問:“靜言,這位就是子航嗎?我聽圓圓說起很久了。”

葉子航忙走上前和曲淩打招呼,曲淩笑咪咪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又把莊遠拉過來,說:“圓圓淘氣,總會做些作弄人的事情。旁人看來覺得無聊,她自己卻覺得有趣,你們別在心上啊!”

莊遠和葉子航雖然知道蘇圓圓把他們湊在一塊兒絕對不是什麽淘氣,但曲淩這麽說了,兩人也隻能裝著笑臉,表示自己根本沒放在心上,完全不會介意。

“唉呀,都九點多了呢!咱們快去河堤上放煙火!”蘇圓圓看了看手表,扯著方靜言就往門口走,小遠搖著尾巴跟在兩人身後。

莊遠和葉子航兩人還愣在原地,曲淩搖頭笑歎了一聲,一手牽了一人說:“走吧!今天可是除夕,什麽恩怨都不能擱在今天去想。今晚隻要看煙火,隻要歡笑就足夠了!”

莊葉二人對望一眼,默不做聲地跟著曲淩出了門。

最有心情放煙火的就是蘇圓圓。她一枝接一枝,一大包接一大包地放著,完全樂在其中。

曲淩的工作是給她提供打火機,而後在她點完煙花捂著耳朵,尖叫著往回逃時將她護在懷裏。

蘇圓圓鑽在曲淩懷裏仰望著一朵朵在深藍夜空中綻放的花朵,咯咯笑著,又響又甜。

曲淩也看煙花,但看愛妻更多。

方靜言抱著小遠站在河堤邊稍遠的地方。葉子航和莊遠一個站在她左麵,一個站在她右麵。

三人都不說話,隻看著河堤上幸福的曲氏夫婦。

氣氛異常詭異。

“喂!你們發什麽愣啊!快來放煙火!親手點的才有樂趣哦!”蘇圓圓衝他們揮手叫道。

“咱們也去吧!”葉子航把小遠從方靜言懷裏挖出來,拖著它往前走去,“莊遠,靜言!還愣著幹什麽?蘇圓圓快把煙花都放完了!”

莊遠和方靜言這才像是回過味來,跟著一齊走到煙火箱邊挑煙火。

放煙火時也出了趣事兒。

有一種煙火是一對的,兩個同時放的話,會在空中出現交錯的同心結。

三個人各懷私心地拿了煙火,滿心期盼地將那信子點燃,仰頭望著在黑夜裏升躥的光芒。

莊遠心想,若是我拿了和靜言的是一對,那我就不放棄,我還要再試一次。

葉子航心想,以我和靜言之間那麽多年微妙的緣分,我倆的煙火一定會是一對。

方靜言。。。。她什麽都沒想,光顧著摸索怎麽用她姐夫那個高級打火機了。

等煙花真的夜空中綻開,莊遠和葉子航都傻了。

他們誰也沒和方靜言那枝成一對,但夜空中仍然有金色的同心結閃爍。

他倆的煙火是一對。

莊遠看看葉子航,葉子航也看了看他,兩人忍不住望著漸漸散開的煙花大笑起來。

方靜言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隻是感歎地仰著頭說:“啊!好奇妙和煙火啊!竟然能綻出這麽美的同心結!真浪漫!”

正笑著的莊遠和葉子航頓時卡了殼,兩人又對望一眼,無言的黑線悄悄蔓延。

一行人放完煙火,已是深夜。

蘇圓圓問方靜言要不要住她家,方靜言說明天一早要和爸媽一塊兒吃湯圓,還是回去。拉了葉子航正要走,卻想起莊遠。

方靜言走到莊遠身邊說:“莊遠,你今天晚上歇圓圓姐家吧!反正她家你是住慣的。”

莊遠不答話,隻伸手指了葉子航問:“那他住哪兒?”

“他?”方靜言眨了眨眼睛說:“他。。。他住我家。”

“哦。。。那我也要住你家。”莊遠理直氣壯地說,“你說過我是好朋友的吧,好朋友就不能厚此薄彼!”

方靜言語塞,瞅著葉子航不知該怎麽辦,誰知葉子航也隻盯了她看,眼神深深的,完全是在等她的選擇和反應。

說葉子航完全沒把莊遠放在眼裏,那是假話!當年方靜言用莊遠作借口傷了他,四年來,莊遠這個名字在他來說幾乎成了一種心理障礙。但他終究是葉子航,見到方靜言無助的眼神就會心痛的葉子航。便柔了語氣,對方靜言說:“不如都住在這裏吧!夜也深了,回去反倒打攪了你爸媽。”

“也好。。。那咱們就都歇圓圓姐家吧!”方靜言如釋重負。

蘇圓圓家有兩間客房。以前蘇圓圓沒結婚,方靜言都是和她住一間,現在人家結了婚,有老公在身側,她當然是去睡客房。

方靜言占了一間,葉子航和莊遠兩個就隻能擠一間。

客房裏隻有一張大床。

葉子航和莊遠背對背地躺在**。

黑暗裏不知過了多久,莊遠忽然低聲說:“葉子航,我並不是輸給了你!”

“嗯?”葉子航也沒有睡著,身後躺著莊遠,想睡著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一閉上眼,高中時兩人騎著車送方靜言去醫院的畫麵就會出現在眼前。那一天,是他們少年光陰歲月的分割線。

“我是輸給了一段時光和一座院子。”莊遠把臉半埋進被子裏,聲音模糊而低沉。

葉子航卻聽的清晰。

一段時光和一座院子。

初中三年的時光,還有那座承載了他和方靜言所有青春歲月的小院。

他比莊遠多的,就是這些。

如果,莊遠在初中時就來到靜言身邊,如果,住在方靜言隔壁的不是他而是莊遠。。。。

結局真的就會不一樣嗎?

這個疑問,讓他原本平靜的心一點點揪痛起來。

方靜言會愛上別人,牽別人的手,在別人懷裏摟著繡球撒嬌。。。

葉子航猛地從**坐起身,莊遠被他一驚,也坐了起來。

葉子航靜靜坐著想了許久,轉頭看了看莊遠,忽然笑道:“你終於認輸了是嗎?”

莊遠咦了一聲,隨即跳起來道:“哪個認輸了?告訴你!我還沒放棄靜言呢!”

葉子航重又躺了下去,嘴角掛著微微的笑道:“不管你承不承認。。。那段光陰和那座小院,它們都是我的。時光不會倒流,所有已經發生的,就是唯一,沒有如果。”

莊遠被氣的咬牙滋滋倒吸著涼氣,恨不能狠狠咬葉子航一口。可畢竟大家都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不能再像少年時那般恣意妄為,隻得將牙磨的咯咯響,憋著氣也躺了回去。

葉子航因為想通了心裏的結,不久便沉沉睡去。憋著氣的莊遠本該翻來覆去徹夜難眠才對,誰知歪在枕頭上氣了還不到三分鍾,竟然也被周公他老人家給招喚去西天遊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