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教官擺譜

幸虧齋藤的布告沒有撕,周維楨也帶來展開來給韓登舉著,什麽“匪徒莠民乘機騷擾,動輒有危害爾等韓國臣民生命財產之虞”,“依統監閣下之命,保護爾等韓民之身命財產,增進其福利”,什麽“爾等宜信任本職來歸複也。.”……識字的傳著看,邊看邊罵,終於被韓登舉一把扯過去撕成幾大塊:“放他娘的狗屁!”

眾首領一起吼叫起來:“俺們不怕日本人,再把他們趕出去!”

韓登舉貌似憨厚,心中城府很深,他拉過吳祿貞直視著他:“俺們不是怕日本人,隻是朝廷一貫外厲內荏,俺和日本人打的時候,他們隔岸觀火。我們現在趕日本人,將來是不是又會怪我們惹事?說不定,反過來要殺我們向日本人謝罪,那怎麽辦?”

“不會!”吳祿貞一拍胸脯,“說實話,朝廷被那日本人欺負好幾回了,這次他們又來敲詐,延吉是他們的老家,連太後都鐵了心要和日本人對抗。再說了,張作霖大哥的朋友徐世昌總督和我也是老交情了,否則,我也不會跟隨他到這蠻荒之地來。”

說完,周維楨取出大清國的黃龍旗光鮮耀眼、熠熠生輝:“就是他派我們來這裏,敦請眾好漢共抗來敵的。

登舉接過旗幟,跳上巨石,擎起來揮動著,山嶺立刻肅靜下來,他卻並不多話,隻說了句:“弟兄們,狼來了,我們跟吳參議打狼去!”

“嗷——”一聲長吼,從上千張喉嚨吐出,如龍呤虎嘯,使山動地搖。

齋藤到局子街隻帶二十餘人馬。

軍事教官豈不懂用兵之道步步為營?當初采取聲東擊西的策略,從會寧過江即到和龍峪,這雖是中韓陸路通商的要地,可是他沒有久留。因為驅逐分防經曆不成,吳祿貞雖倉促阻敵,也已派兵保護了和龍峪衙門,出喻安民告示了,韓民稍事慌張之後便秩序井然,對他們的強行“保護”並不買帳。

第二天,齋藤開到了龍井村,往北推進了四十裏。這兒人口千餘,居民數百戶、農產富庶、商務頗盛,而且是東盛街、和龍峪、三河鎮的交通孔道。人馬駐紮下來,掛出了“間島派出所”的牌子,跟著他就領兵北上,到了局子街。

局子街即是延吉廳治,在布爾哈圖河與延吉河交匯的北邊,一片東西約二十裏、南北約五十裏的平原,土地肥沃,居民富庶。去看看小說網?。街市長兩裏,寬一裏,共住居民三百多戶,人口一千三百多人,多為經商人家,經營粟、豆、油、酒、皮貨、幹魚、蘑菇、人參、砂金等土特產,不僅供應琿春,綏芬,敦化等縣,而且輸出到波些圖,海參崴這些俄國城市,也將那些地方的紙、蠟、火柴、綢布、石油、紙煙、布匹等引進來。從經濟、政治上說,是兵家必爭的要地,齋藤能白白放棄這吉林天府?

這兒離奉天隻有八百多裏,徐世昌就在那兒督統三省,定會有重兵把守,他不得不慎重些,因而,隻試探性地駐馬以探虛實。

由於吳祿貞匯報及時,徐世昌也反應迅速,即飭行營翼長抽營隊到延吉,吉撫也派道員帶兵維持治安,齋藤領兵進駐延吉廳的陰謀沒得逞,反而受到名為“保護”、實是監督的清兵圍困,使他們的行動不得自由。

他並不甘心,他知道,清政府外交最強硬的措施不過是不讓他打人,亦無任何人敢打他;最強硬的措辭也不過是“……該處舊設有延吉廳及分防和龍峪經曆在彼駐紮,是此地為中國領土,毫無疑義。至稱韓民受馬賊及無賴淩虐等語,現據東督電稱,並無其事。嗣後應仍由該地方官設法保護,以維治安。來照所稱統監府派員一節,中國斷難承認。”

中國外務部的複日照會他都會背了,無一句有筋骨,強渡成功了,你承認也罷,不承認也罷,韓民要保護也罷,不要保護也罷,他都可以在中國的土地上趾高氣昂地說:“其奈我何!”隻因為他有三千兵馬在圖們江南岸駐紮,那是他堅實的後盾。而北側,邊防空虛,諒無人馬救援,即使朝廷派兵,也遠水救不了近火。

齋藤一夥找個旅店強行駐下,第一件事就是圈地蓋房子。清朝的官署,商店多在北邊,他便選擇了南邊,策馬跑了一圈,命令手下人用竹竿插地為界,標上日文,其實也就是中國的繁體漢字“間島派出所”,似乎那地就算他的了。

回到旅店,點名要吃大麻哈魚,店主不敢不從,高價購來製成生魚片,再送上涼拌海帶、粉絲、花生米三碟小菜,一瓶麥釀紅酒,齋藤細嚼慢咽,消消停停地享用。

“報告所長,現有一中國人要見您!”副官不敢入內,在門口對著坑上的的長官報告。

“什麽樣的?”

“他說曾是你的學生,姓吳。”

吳祿貞?他來得好快!莫非在跟蹤我?怎麽我到哪裏他馬上就跟著來?

“不見!”齋藤沒了胃口。

一會兒,副官又來報:“來人非要見你不可。”

“告訴他,這兒不是日本士官學校,本官正在用餐,就是不見!”他筷子一放,大聲叫道。

吳祿貞在外麵聽得明白,也衝著門內大聲說:“不是我要見他,是要他明日見我!否則,兵刃相見!”說完扔下通諜就走。

“哈哈哈!”齋藤狂笑一陣。兵刃相見?他見我隻帶這麽幾個兵就以為有機可趁?我的人馬已過來數百,每日還有五、六十輛裝載軍械的車輛陸續過江,再不會像在左營前那麽孤立無援了。

展諜一看,是約他第二天上午九時在關帝廟前談判。他又冷冷一笑,吳祿貞身為學生,目前隻是調查邊務的小小參議,有何資格和他談判?“兵刃”從何而來?笑歸笑,他還是決定去探虛實,以作下一步決策。不去,還說我大和民族堂堂中佐怕見一個毛頭中國青年!

關帝廟在南營,搭在一個土台子上,台下一片荒草。台後圍著鬆柏,台前一片高粱,紅豔豔地漫向天際,秋雲舒卷,天高地闊,可是,齋藤沒有心情舒暢的感覺,相反,來到此地他有一種壓抑感,有什麽東西堵塞了呼吸道,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因為他不僅看見了滿地莊稼,還看見了遍地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