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請將激將
張之洞歎氣了，他是了解學生的，不會因為家庭俗事牽腿國家大事，他隻是有副強脾氣而已。殊知為讓他再度出山，自己可是帶病上朝的。他知道弟子疾惡如仇，於是問他：“你知道徐世昌為何保舉你嗎？”
“還不是因為新幫辦臨陣脫逃了麽！”
“不對，他是被日本人逼的！”張之洞說，“日本人又向朝廷遞交國書了。”
“又生什麽事？”吳祿貞果然警覺了，“不是與我談判都不敢來嗎？”
“他們要求允許在延吉龍井村設立領事館，在局子街、頭道溝、修泉坪、銅佛寺等處均設立分館，開設為通商地，還要設立警察署，以便於他們辦理保護及取締事宜……”
“豈有此理！”吳祿貞拍案而起，“談判桌上當逃兵，還好意思繼續無理取鬧，欺負我朝廷無人是不是？”
“朝廷是沒多少人，滿朝文武昏庸苟安的多，修治天下的少。”張之洞話鋒突然一轉，“你不也空有賢孝才德麽，真要忠君為國家之時，你又畏縮不前了。”
“不是我不幹，是你們不要我幹的！真要幹時，又有人給我設套子。”
“如果把延吉全交給你，能管得住嗎？”
吳祿貞那一雙丹鳳眼睜大了：“您是說，我這次是去當督辦？”
“當然。”
“但陳昭常是吉林巡撫，還是要受他的約束。”
“延吉在他的管轄之內嘛。”
“若受他的節製，卑職不受委托！”
張之洞見他強著脖子，想了一下說：“可以讓你專折奏事，授陸軍副都統銜，將陸軍協都統銜正參領升授陸軍協都統，如何？”
“那……”吳祿貞心動了，“我要奏請新軍一鎮、戍屯田一標，我自兼鎮統。”
“可以考慮……”
吳祿貞得寸進尺：“在下還要籌邊經費五十萬。”
“先給二十萬吧。”
他暗暗高興，卻依然昂著頭：“中堂要我謝恩嗎？”
“徐世昌奏薦，你當謝他。”
“不，我要感謝齋藤季治郎！”
“嗯？”張之洞大為不解。
“我的敵手升授少將之職，朝廷才賞給我與之相當職務的吧？否則旗鼓不相當是不是？”
這家夥，太張狂、太敏銳、太機智、太矯情……應該讓這不矜小節、不守官場體製的小子吃點苦頭才是。
張之洞正想教訓他一下，就聽見他說好聽的了：“恩師為國為民，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學生能為國家出力，全靠您栽培啊！”
奇才呀奇才！張之洞由衷感到吳祿貞見微知著的卓識遠見，如能悉心調理，定成為國之棟梁、民之依靠。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數百年，中國的未來是屬於他這樣年輕人的。
想到這裏，他語重心長地說：“綬卿，你是個有為青年，隻是不要鋒芒畢露，隻要努力報效朝廷，是會有功成名就那一天的。”
吳祿貞知道這老人心裏想的什麽，卻偏與他較真：“中堂大人，您明白，我赴延吉不是為了朝廷，而是為了國家。”
“國家即朝廷，二者源出一轍……”
“不，國家是人民的，朝廷是皇帝的。您的上麵是皇帝，我的上麵是百姓，頭頂一片天，咱們是各為其主啊！”
“在下老朽，你正年輕，好自為之吧！”張之洞知他離經叛道，但清王朝的氣數已經盡了，自己是看不到那天的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見他淚眼昏花，身體衰弱，已不堪忍受歲月風霜了，吳祿貞也不多說，於是告辭：“大人保重，到您七十五壽辰時，晚生再來為您拜壽吧！”
徐世昌坐不住了，手中的詩卷字跡模糊一片，他一個字也看不下去。這是吳祿貞愛讀的詩，原想看看與他找點共同語言，可他既然不來，倒背如流也無人對話呀。副官已經來問了幾次了，開始外麵人聲鼎沸，鴉雀無聲，請來看戲的人都莫名其妙，不知總督在等什麽大人物。再等不來，他隻能出麵吩咐開戲。
自己的姿態也擺夠了，他的譜也擺夠了，即使爬也應該爬來了，小小邊疆督辦竟然如此蔑視朝廷大臣，以後有他好受的！反正自己也要進關，在任邊疆大吏期間，延吉還沒易主，也算是功德圓滿了。看戲看戲，他強製自己忘記吳祿貞。
臨時搭起的戲台並不寬敞，但台上的佘老太君清麗灑脫，不僅骨胳不凡，而且一雙眼睛流波顧盼，唱得也好，將一個滿門忠烈的楊家老人演繹得惟妙惟肖，漸漸地，讓總督沉浸在劇情中，這時聽到有人對他耳語：“吳祿貞來了——”
徐世昌心頭一喜：這東西，到底向我俯身了！無論如何，也算給我挽回了麵子。回頭望去，吳祿貞穿件月白夏布長衫，手拿一把大蒲扇，站在後麵，遙遙望著台上人的表演，根本不看徐世昌對他的示意。
程家檉去請他，他也用夫人話回答：“是宴請還是豔請？”
“都有哩。那裏可是請的餘秀主演。”
“啊？”吳祿貞心有所動，也與她有盟約的，隻是想試探一下朋友的態度，於是假意說：“更不便見她了，我是有負於這個女子的。”
程家檉奇怪了：“怎麽，你不是給我寫信說她是你的人嗎？還沒接人家走就扔掉了？是不是懼內呀？”
“豈有此理，內人十分賢惠，她回鄉生產帶孩子，臨別還說延吉苦寒，要我帶個女人去照顧哩。”
“這個餘秀可是跟到延吉你，又被你送回奉天來的。我為你照顧著，她也一直冰清玉潔地等候著你，你可不能有負於她！”
吳祿貞裝出一臉苦笑的樣子說：“就因為她是個好女子，可能當時為歹徒所逼才找著去的，我能忍心帶她去受罪嗎？再說，你我難道不知？革命黨人追求的就是民主、自由、平等，怎麽能讓一個好女子為我去當側室？”
“你呀，不能把革命兩個字寫在臉上，帶去正好可以做個掩護。”程家檉拍了他一巴掌。
“拿人家好女子當掩護，當時候掉腦袋時，不是讓人家當寡婦了嗎？”
“你怎麽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程家檉責怪地說，“我們那麽容易被殺頭？為什麽不想到我們功成名就、封妻蔭子的好事？”請記住：E3更好看(E3GHK),E3小說努力提供最爽快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