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照常治公羊傳,這個時代的大儒,大多隻治一經,一輩子都在埋頭研究,何公對於公羊傳的理解,更是達到了同時代無人能及的地步,整個漢朝,能超過他的,不足一掌之數,小胖子心裏有事,也憋不住,等老師教完,瞪大眼睛看著何公,不知該不該問。

到底是何公,一看便知小胖子,尚有疑惑,撫摸著胡須,問道:“可有疑惑?”,小胖子點點頭,問道:“師君,這袁隗是不是有個兄長喚作袁逢?”

“是,此人隨陳太傅做事,你也不必憂慮,此人以寬厚篤誠著稱於時,不會與你這般小兒為難。”

小胖子瞪大眼睛,吞了吞口水,又問道:“還有一兄名成?”

“袁文開早卒之人,知其者甚少,你從何知之?”這下,何休也有些迷茫了,袁逢名氣大,又跟著太傅,劉宏能知道他,並不奇怪,但是袁成那可是死了十來年的人,未死之前,也不過擔任左中郎將,並沒有達到名臣的地步,這小子是從哪裏知道的?

這小子,自從前端時間,鬧出了甚麽祥瑞之後,性子便有些變化,以前背誦經文,卻是連夜背不痛徹,如今卻是倒背如流,一字不差,這樣算罷,可這廝領悟的也越來越快,自己不過是問了一句“九世之仇猶可報乎?”,這廝竟然瞬間明悟,拔劍就殺!

要不是個矮,早就因為殺州中長者而揚名天下了!!

至於是惡名還是善名,就看袁家與天子誰出力更多了。

何休疑惑的看著他,小胖子也慌了,又不敢向老師撒謊,焦躁的四處張望著,卻說不出話來,此刻,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何休轉身,叫道:“進。”

董氏緩緩進來,董氏看起來極為憔悴,她已經整整幾日未曾合眼,先是因董重,如今又是為袁隗,她俯身拜道:“愚婦不才,前得罪何公,不知,可能與何公一敘?”

“與愚婦無甚話說,汝可自去。”何休絲毫不給她麵子,直接揮揮手說道。

“師君?”小胖子忽然叫道。

何休低頭看著他,小胖子沉思了片刻,說道:“師君辱我母也,公羊傳曰,當複仇,而,師君乃吾之師,禮曰,尊師,公羊亦曰,師仇子報,不知當如何?”

“愚鈍!複仇亦分上下,最上者國仇,次者父仇,再下為師友,父母之仇當先,弑師為不道,師辱母,當弑師,再以不道而自處!”

看著這兩人竟然談論起了這些,董氏嚇得麵色蒼白,這治公羊傳的果然都是瘋子!

大喊著九世之仇尤可報,見誰砍誰?!

“阿郎不得無禮!噤聲!!”董氏連忙大叫起來,還真的害怕這一老一少為了甚麽鬼複仇互相砍了起來,小胖子還是畏懼阿母的,立刻便不敢說話了,低著頭,一聲不吭,而何休,雖然因為論經被打斷而不爽,但這是為母者教育小子,天經地義,也不好說甚麽。

轉身便要離去,董氏卻有些無奈的再說道:“何公留步啊,實有大事,需教何公知,望與何公一敘!”,俯身再拜,何休無奈,傲氣的抬著頭,也不看董氏,問道:“說罷,到底何事?”,董氏令小胖子出去,請何公坐了上位,說道:“何公乃天下名儒,阿郎頑孺,怎入何公之眼?”

“與汝先人有約罷了……”何休似乎想起了甚麽,微微閉上了眼睛。

董氏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沒有說,再一拜,送老人離開。

她不知道,金魚與天書的秘密該不該告訴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若是說了,他是會幫助劉宏成大業,還是會向朝廷舉報,雖說皇帝與宏兒乃是近親,但是這祥瑞始終是太大了,董氏到了最後,也沒有敢透露,她不願意拿著劉宏的命去賭。

此些事情,劉宏固然不知道,小胖子此刻正在閣樓,抱著那厚厚的天書,再次從頭看,這一次,不再是初次那般懵懂無知,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這本天數似乎決定了眾人之命運,那袁隗,日後便會是三公?還會有個侄子喚作袁本初,公然反抗朝廷?

忽然間,劉宏很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個侄兒喚作袁紹!

在這個時候,袁隗的奏折卻已經到達了尚書台。

此刻,尚書令曹鼎正在府內閱讀奏折,奏折需要尚書台上呈天聽,看著這奏折,曹鼎有些頭痛,信上滿滿都是袁隗的哭訴,他哭訴國內亭侯無禮,行刺州長,自己身為一國之相,卻無法服眾,被一介跋扈孺子所欺種種,這要告的目標是亭侯劉宏,可是劉宏又是陛下近親,這該不該報上去?

思考了半天,曹鼎也有些煩躁了,漢末世家與宦官之間,爭鬥激烈,但是,並不是所有的世家都反對宦官,譙縣曹氏,便是一直堅定不移的站在宦官這一類,甚至,他們之中還有子弟入宮,比如當下大名鼎鼎的中常侍大長秋曹騰,或者一直依附著宦官的曹嵩,曹鼎,曹熾等等。

說是宦官,其實不過是皇帝家奴,而宦官所行駛的,正是皇帝的意願,隻是,世家的勢力一天天膨脹,他們掌握了知識,掌握了官吏,掌握了民間輿論,他們並不知足,他們還想掌握更大的東西,雖然在一百年之後,他們卻是成功了,建立起了一個“王與馬,共天下”的世家時代,但是如今,還是不夠格的。

曹家在世家之中,名聲並不好,但是過的安全,世家的絆子,總好過皇帝的憤怒,對不對?

曹鼎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個辦法,最後,還是決定找兄長來想個辦法。

兄長曹嵩,別看外界皆說他碌碌無能,但是宗族私內大小事務,全是由曹嵩決定,深的宗族尊重,準備好了馬車,急急忙忙趕到了曹嵩府邸之中,奴仆們也都連忙拜見接迎,入府,便看到了一半大小子,帶著諸多家奴,騎著木杆,頑甚麽行軍打仗的遊戲。

“阿瞞!”曹鼎怒氣衝衝的叫了一聲,那小子見到了叔父,也不害怕,也不行禮,對著周圍小廝喊道:“賊勢甚眾!隨吾撤退!!”說完便一溜煙便跑走了,曹鼎哭笑不得,無奈的使人通報曹嵩,有仆入門通報,立刻又帶著曹鼎進入書房,進入書房,便看到曹嵩正在看書。

“兄長……”

“仲德來了,坐,坐。”

兩人跪坐,行禮,又寒暄了片刻,曹鼎才將事情慢慢道來,說完之後,便等著兄長給自己出主意,曹嵩愣了片刻,笑著說道:“汝若是不報,隻怕這尚書令要換個人了。”

“兄長何意?”曹鼎一驚,急忙起身問道。

“此事,本不過一介家奴哄幼主,何罪之有?那袁次陽是故意如此行事,目標並不是解瀆亭侯,而是……”曹嵩說著,指了指天空,曹鼎大驚,連忙起身,俯身作出恭聽的模樣,曹嵩擺了擺手,說道:“你我許多,不必如此,亭侯乃皇帝之近親,袁隗此番,小題大作,隻怕是別有用心。”

“你想,那家奴之事,算的甚麽?就算論罪,不過是罰金,而此番,袁次陽激怒亭侯,故引亭侯刺傷,隻怕,是想將此事帶與皇帝麵前,皇帝怎麽會處置亭侯?那可是皇帝唯一之近親,皇帝若是不許,嗬,彼便言皇帝徇私,重用閹豎之類,說不得大將軍又要帶著滿城太學生在城裏走上一走。”

“那時,皇帝又該如何?”

“隻能與彼妥協,而能妥協之處……”曹嵩想了片刻,忽然說道:“今年,成瑨、劉質下獄,隻怕是為了救出此二賊,故做此戲!隻是未曾想到,那袁隗還真狠,為了計謀成功,竟然舍棄了自己右腿,此人不可小視啊……”

聽完曹嵩說完,曹鼎早已目瞪口呆。

“那,兄長,此事我該如何?”

“嗬,此事與吾等並無關係,下次朝議,便直接將奏折交予皇帝便可,若是你私藏,他們隻會更加開心,到時候說閹豎權傾朝野,天子不知民間事,那還了得?”

“多謝兄長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