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吃了那金魚,便陷入熟睡之中,這麽一睡,便是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可是把董氏嚇了個夠嗆,親自陪在劉宏身邊,若不是劉宏脈象用力,氣息悠長,隻怕董氏也要‘睡’過去了,就這樣,在焦急的等待之中,過了足足一天一夜,劉宏方才緩緩醒來。

睜開眼,便看到阿母跪坐在自己身邊,麵目憔悴,雙眼不少血絲,小胖子奶聲奶氣的叫了一口阿母,董氏便抱著小胖子,險些哭了出來,“大郎可還安好?身體可有不適?有無疼痛?”,小胖子被阿母報的有些喘不過氣來,等到董氏將他吃力的抱起來,放在懷裏,他才搖頭說道:“孩兒未有甚麽感覺。”

“這便好,這便好。”董氏說著,又在小胖子額頭上啄了好幾口。

小胖子也就盡情的享受阿母的溫情,懶洋洋的趴著,還是一旁的侍女有些看不下去,低聲說道:“少君侯,主母已經一天一夜未有合眼……”

“多嘴!”董氏冷哼一聲,讓小胖子起身,緩緩打量起來,小胖子看起來並未有甚麽變化,那小肚子依舊圓滾滾的,笑著捏了捏那肉臉,方才起身,說道:“大郎今日不必進修,便待在府裏頑罷!”,說完,吩咐了家奴準備飯食,自己便去休息。

原來,小胖子就不怎麽喜歡學習,教書的老頭古板嚴肅,行事也狠辣,絲毫不顧忌自己身份,說打就打,擺脫了這老頭倒也是個好事,小胖子不由得笑出聲來,叫上了幾個家奴,折了些樹枝做馬,拿上了自己的木劍,便在院裏玩了起來。

“甚麽?今日暫不進修?”

“習文立於世,不習何為人子耶?”

熟悉的怒吼聲讓小胖子一個哆嗦,轉身便跑回屋內,幾個小廝麵麵相覷。

而在東院門,一老人正憤怒的叫著,麵前幾個小廝苦笑,也不敢為難這老人,這老人正是劉宏蒙師,四五年前,不請自來,拿出一書文,卻是劉宏祖父之文,勞其教導子嗣,董氏也隻好開門迎接,這老人雖然穿著樸素,也無甚大名,卻也教導甚嚴,兢兢業業,董氏由是敬之。

老人穿一身白色儒袍,戴高山冠,佩劍,手裏拿著幾卷文書,老者年近古稀,脾氣卻是火爆,看到這些人竟然不讓自己入內,險些拔劍殺了進去,便有小廝,說道:“望君贖罪,府內卻有大事,此也是主母之吩咐,糧米照發,糧米照發!”

在侯府眾人眼裏,這老頭也是奇怪,入府之後,既不許劉宏拜師,也不收六禮束脩,每旬前來兩次,隻要米一升,酒二鬥。

他要是不說還好,說了之後,老人麵色瞬間變得青白,渾身都氣的顫抖起來,小廝卻不長眼,拿了糧米好酒,又拿了些錢,彎腰屈膝的遞到了老人麵前,“喝!”,老人猛地拔劍,一劍將銅盤砍作了兩端,小廝嚇得大叫一聲,倒在地上,驚恐的看著老人。

“爾等竟敢如此!如此羞辱老夫!”

“也罷,也罷,季平,非休失言,汝之兒孫無德也!去休,去休!”老者搖頭沉吟,冷哼了一聲,便要轉身離去,卻忽然見到,遠處有個賊眉鼠目,圓滾滾的小腦袋探出了門框,正在盯著自己看,看到這隱約熟悉的臉龐,老者忽然愣住了。

本來以為這老頭要離開,劉宏正新致勃勃的探出頭來看,誰知道這老頭竟然看到了自己,劉宏大驚,轉身便跑,“好一豎子!”,老頭更加憤怒,拿起了寶劍便追了上去,麵前那幾個小廝壓根攔不住,竟由老人衝了進來,老人衝進院落裏,小胖子看到老頭追來,大叫一聲媽耶,跑的更快!

小廝們在身後追著,卻不敢上前,不是因為老頭手裏持劍,卻是因為老人乃少君侯之蒙師,何況年近古稀,他們又敢如何?老頭看著年老,步伐卻快,幾步便追上了劉宏,一把從後脖頸抓住他,小胖子一個踉蹌,險些被放倒,老頭氣喘籲籲,額頭都是青筋。

“你有何急事?竟不習文?說!”

老頭手裏明晃晃的劍嚇壞了小胖子,小胖子哭嚎道:“此阿母之吩咐,我不知啊!”

等董氏聽到消息的時候,氣的咬牙切齒,看著麵前幾個小廝,她大罵道:“汝等連一介老匹夫都攔不住?”,那小廝低著頭,羞愧難當,她又吩咐道:“叫些健仆!跟我前往東院!!”,頓時,一行十幾人浩浩****朝著東院衝去!

到了東院,卻聽到一陣讀書聲緩緩傳來。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歲之始也。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將平國而反之桓。”

聽到這認認真真的讀書聲,董氏也不由自主的放緩了腳步,來到了書房門前,又遲疑住了,沒有推門,從窗口看了看,隻見小胖子規規矩矩的跪坐在裏麵,手持一卷竹簡,放聲朗讀,而老頭就在他身邊,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在周圍轉悠。

“曷為反之桓?桓幼而貴,隱長而卑,其為尊卑也微,國人莫知。隱長又賢,諸大夫扳隱而立之。隱於是焉而辭立,則未知桓之將必得立也。”

董氏養了這小子九年,從沒有見過這家夥這麽認真的模樣!

“阿母!”小胖子忽然注意到了窗外的人,大嚎道,老人皺眉,飛起一劍,寒光一閃,小胖子麵前的木案頓時砍成兩截!

不止是小胖子,就是董氏也嚇了一跳,小胖子張大嘴巴,一個哆嗦,又急急忙忙從地上撿起竹簡,立刻進入到了之前認真學習的模樣,頭都不敢回,老人怒氣衝衝的來到了窗口,見了董氏也不行禮,不悅地叫道:“生子不教,罪也,看你婦孺之輩,愚昧無知,便不怪罪,速速離去!”

說完,也不等董氏還口,狠狠拉下木窗。

董氏被罵,也無法還口,便立在窗口聽著。

“且如桓立,則恐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隱之立為桓立也。隱長又賢,何以不宜立?立適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桓何以貴?母貴也。母貴則子何以貴?子以母貴,母以子貴。”

大郎讀的最後一句,董氏也覺得有些觸動,看來這習文還有些時辰,無奈之下,她隻好又帶家奴回去,她雖擔憂劉宏,可劉宏那鏗鏘有力的讀書聲,還是感染了她,心裏不由的想到,那模樣,多像啊,多像一代天子坐在禦書房讀奏折啊,董氏嘴角又掛上一絲笑容,吩咐家奴,往後不得幹擾大郎習文,也不得對老者失禮!

此刻,若是小胖子知道了阿母心中想法,定然會大叫,哪家天子是被人用劍逼著讀奏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