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默隴沉默了足足有半盞茶的工夫,忽地輕鬆一笑道:「鸞霜這孩子的眼力著實不錯,你可知道,我也曾經是她的授業恩師之一?」

林熠一怔搖頭,段默隴接著道:「事實上,從她十三歲起,觀止池已無可教之人,多年來,她一直是獨自修煉摸索,參悟敝宗的《太上道典》。

「由此可見,包括戎師弟在內的敝宗宿老,對於鸞霜的寄望是何等深厚,而她的表現,亦從未辜負過我們,直到突然出了一樁事,卻令老夫始料不及。」

林熠鬆弛的思緒,一下子拉回了現實,沉聲道:「殺人者並非鸞霜。」

段默隴道:「不消你說,我也相信鸞霜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但她竟心甘情願替你頂罪,造成的後果,遠比殺了正兒更為嚴重,也更讓人頭疼。」

林熠譏誚淡笑,道:「我明白了,在下是邪魔外道,弑師叛門令人不齒的逆徒,鸞霜這麽做不僅自陷不義,也毀了貴宗千年清譽,引來天下群豪背地恥笑。」

段默隴道:「好在你來了,相信此事總有解決的辦法。」說著,起身將「虛懷若穀壺」隨手拋出,扔到院子裏的一堆花草裏隱沒不見,竟是如棄敝屣。

段默隴仿佛意猶未盡,環顧自己的居所問道:「你說,我是否應該把這裏所有的竹器,統統付之一炬,從頭再來?」

林熠笑道:「何必如此費事?你既然連新編的『虛懷若穀壺』,也可毫無痛惜的舍棄,則此間的諸般竹器再不成心魔,如果刻意毀去,反著了痕跡,落了下乘。」

段默隴拊掌道:「說得好,老夫受教了。」

林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道:「這道理他何須問我?不過是在借機考察林某的心境,假如我對天宗滿懷敵意,多半就會讚成放上一把火燒個精光的主意。可惜這樣的考題並不新鮮,當年南山老翁便曾異曲同工地用過。」

不知何時,柴扉外多了三個人,其中便有雪宜寧,她左側是一位須發如銀、臉龐紅潤的老者,雙頰凹陷,緊閉嘴唇,一看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右側也是位婦人,容貌算得端莊,無奈和雪宜寧一比,頓顯相形失色。

段默隴道:「好,全到齊了,大夥兒都到書房裏坐罷。」朝林熠伸手一引道:「林教主,往裏請!」兩人並肩步入左首的一間竹廬,門外三老亦跟了進來。說是書房,其實裏麵除了一張書桌,幾張椅子之外幾乎空空如也,隻牆邊的一排竹架子上歪歪斜斜躺著幾本不知名的書,看上去卻都與仙道修行無關。而更離譜的是,書桌上幹幹淨淨,文房四寶皆無,放張涼席就能睡下。惟有東首的牆壁上,懸了三幅書畫,用的也是竹帛,還能讓人感受到一點書卷氣息。雪宜寧等人早已見怪不怪,各自落位,段默隴也在書桌後坐下,把上位留給了林熠,說道:「林教主,雪師妹你該有見過,另外兩位查師弟、連師妹也同為敝宗的首席長老,負有監管觀止池所有弟子言行之權,亦是長老會的核心成員。」林熠明白,這是先禮後兵,剛剛段默隴請自己喝了茶,如今正戲該開場了。他在椅子裏稍稍欠腰,不卑不亢道:「在下見過三位長老。」那位坐在雪宜寧上首的連長老淡淡道:「林教主乃後起之秀,名動寰宇,確非虛至。方才聽說劣徒在穀外曾連攻林教主七招,閣下不僅沒有拔劍相抗,甚至隻以身法周旋閃躲而毫發無傷,如此神功,令人讚歎,老身在此先代劣徒向林教主謝罪了。」這話本無問題,隻是連長老的語氣神態,林熠聽著看著怎麽都是暗藏譏諷,似乎是在指責他倨傲自大,不將天宗弟子放在眼裏,更有甚者,開口閉口的「林教主」提點自己的身分,隱隱又是在嘲笑他自降身價,去戲弄一個普通的女弟子,有失風範。林熠這些年被那些冷嘲熱諷罵得疲了,再刻薄刺耳的話也不以為意,隻暗暗苦笑道:「好家夥,天宗長老果然沒一個省油的燈,連罵人都能拐彎抹角,不帶半個髒字,還讓聽不出味道的人沾沾自喜,以為是在捧他。」於是他似笑非笑道:「好說,好說。幸得有唐仙子解圍,否則在下還真要以為這是貴宗給我特意安排的下馬威。但事後想來,倒是自己多心了。以天宗人才輩出,垂名千年的底蘊,倘若真打算為難在下,又何至於隻派個尋常女弟子來無端挑釁?」他連消帶打不僅把連長老師徒暗損到家,一副「令徒不過爾爾,師父也未見得高明」的寓意盡藏其中;而且順帶譏笑那女弟子擅自行事,驚擾貴客卻自取其辱,遠不及段默隴門下的唐若素。在座人士皆非庸碌之輩,誰會聽不懂?一麵暗道這小子詞鋒厲害,一麵又渾若無事不露聲色。雪宜寧道:「林教主說笑了,你能前來觀止池為鸞霜仗義執言,敝宗足感盛情。不過,當日事情的經過究竟如何,還希望你能如實敘述一遍。」

林熠也不隱瞞,從他落入虛蕪城秘道遭遇卓方正說起,一直講到雁鸞霜埋屍立碑,至於牽涉到他和雁鸞霜之間的那些微妙細節,則一概略過不提。四位長老一言不發靜靜聽完,均都麵色凝重深鎖眉頭。林熠所言和雁鸞霜的交代大致相符,隻是將殺害卓方正的凶手換作了自己而已。結合兩人的證詞,除非事先曾有通謀,不然斷難造假。如果出事的是雁鸞霜之外的天宗弟子,或可懷疑其與林熠串通一氣,可四大長老對於雁鸞霜知之甚深,曉得她絕不會造謠誣陷卓方正,如此一來,卓方正乘人之危,且貪圖魔道至寶的行徑昭然若揭,四人想維護都難。雪宜寧低聲歎息道:「正兒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偏激了些,終釀殺身大禍熠心道:「你可抬舉他了,這混蛋卑鄙無恥,豈是用『偏激』二字就能代替?」但人死為大,他也無意與死人為難,問道:「在下既已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說清,貴宗是否可以釋放雁仙子了?」段默隴等人默默互視,連長老搖頭拒絕道:「恐怕還是不行。」雪宜寧解釋道:「雖然正兒並非鸞霜親手所殺,但她知情不報,又為林教主頂罪,形同共謀。這件命案,她終究難辭其咎,隻是罪責略輕而已。」林熠耐住性子,緩緩問道:「那麽,不知貴宗準備如何處置鸞霜?」雪宜寧回答道:「目前尚未定論,不過勾結……外人為害同門,依照敝宗的戒律,最輕也需在鎖霧林幽居思過三十年。」其實雪宜寧所說的這條戒律準確內容應該是:「勾結妖孽,禍害同門」,可當著林熠的麵,那「妖孽」二字無論如何都不便說出口,才改作「外人」含糊帶過。林熠心知肚明,道:「貴宗戒律森嚴,潔身自好,委實令在下佩服。但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何況鸞霜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女!貴宗的內務,林某本不該多事,可此案由我而起,以致連累鸞霜,說不得隻好叨擾貴宗!」他的話已含有火藥味,雪宜寧等人焉能聽不出?段默隴和聲道:「林教主請稍安毋躁,雪長老說的是敝宗的戒律,而非對鸞霜的最後處罰結果。等戎宗主回山,敝宗便立即召集全體長老,召開會議商決此事。屆時,一定會給林教主一個滿意的答複。」林熠也不願就此與天宗四大首席長老鬧僵,乘機轉舵收帆,語氣一緩道:「有段長老這句話,在下也安心不少。相信以貴宗一貫的高風亮節,對於鸞霜的處置,必定會有一個公平妥善的決斷。」

四大首席長老聞言心皆暗道:「但凡有所成就之人,隻靠運氣是遠遠不夠的。有道是百聞不如一見,這個年輕人剛才兩句話軟硬兼施,綿裏藏針,更隻字不問我們會對他本人如何處置,隻一意替鸞霜辯護,擺明了要靜觀其變,反令我們難以另有所為。」

在會見林熠之前,本都做好了翻臉動手的準備,不料林熠談笑風生,反倒真似來提交情況,並據理力爭,幫助觀止池含冤弟子平反昭雪,促請天宗長老會做出公平裁決。

段默隴道:「今天就到此為止罷。林教主,老夫想留你在觀止池小住兩日,以待戎宗主歸山,不知意下如何?」

林熠泰然頷首道:「如此甚好,在下就在貴宗厚顏打擾數日了。」

段默隴微微一笑,道:「不敢當。」傳進院外守候的唐若素,引林熠前去休息。

看林熠瀟灑自如走出,屋裏的四位天宗首席長老各有所思。

半晌,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的查長老這時才開口道:「太有恃無恐了。」

連長老素知自己這位師兄平日言不輕發,一怔問道:「什麽意思?」

段默隴苦笑道:「事情已經很明白,林熠殺死正兒完全出於自衛,絕難苛責其錯,隻憑這一點,咱們有什麽理由將他強行留下?」

這就是天宗的苦惱了。

他們承負「聖地」之名,行事需得講求光明正大,以此維護本門清譽與其超卓地位,林熠孤身拜山為雁鸞霜洗冤陳情,有禮有節無畏無懼,段默隴等人又豈能冒大不韙而用強?

傳將出去,莫說魔道各家,即使是名門正派心中也多半會不以為然。

連長老忽然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覺,沒曾想天宗千年傳承的磊落門風,反成了林熠有恃無恐的靠山,說道:「他既耍此手段,不如由我向他正麵提出挑戰,天宗長老對戰冥教教主,他總不能拒絕。」

雪宜寧卻搖搖頭歎息道:「在聖城他曾與西帝別東來長街決戰,二人平分秋色,連密宗的摩訶薩真印也被他破解。當時我就在不遠處觀戰,至今印象深刻。」

連長老嘿嘿一笑,曉得雪宜寧是婉轉勸誡自己最好避免和林熠單打獨鬥,她再自負,也不敢妄稱能在別東來的摩訶薩真印下全身而退,由此推論對上林熠委實勝少敗多。

假如她僅是一個天宗二代弟子也就罷了,放手一搏縱是輸了,亦無傷大體,可要是一個天宗首席長老也敗在了冥教魔頭的手裏,於正道士氣、天宗聲譽,後果都不可估量,頓時令她不敢輕舉妄動。

百思無解,連長老看看在座的其他三人,道:「莫非真要讓他在觀止池來去自如?」

段默隴道:「等戎師弟回山後,我們再行商議罷,這個林熠……出給我們一道難題了。」

假使林熠知道自己離去後,段默隴等人為了如何處置自己而大傷腦筋,必會偷笑,然而現在,他隻是隨著唐若素來到一棟臨水小築裏,也在暗自盤算著自己下一步的行動。

唐若素道:「林教主,這『觀魚小築』是敝宗接待貴客之處,也是家師為你特地安排的,甚為清幽,更不會有人打擾,若是有事,隻需搖動三記簷下懸掛的風鈴,小妹頃刻就到。」

林熠站在憑欄前觀賞觀止池景致,微笑道:「別的沒什麽,我隻擔心令師姐半夜裏再提著仙劍來取在下的人頭,我小命休矣。」

唐若素聽他說得風趣,莞爾笑道:「林教主放心,家師已傳話下去,任何人未得準許,不可踏進觀魚小築半步,您盡管安心休息。」

說罷,盈盈一禮告辭道:「林教主風塵勞頓,若素不再耽擱您歇息了。」說完飄然離去。

林熠心中已有定計,裝模作樣憑欄而立,眺望紅葉美景一番,才回到屋中盤坐運功。氣走十二周天,疲乏一掃而空,登時精神奕奕。

觀魚小築外,*夜色*(請刪除)降臨靜謐幽深,已到了掌燈時分。

他悄悄舒展靈覺在觀魚小築四周搜索一遍,未曾發現有人監視,想起他在昆吾山受到盯梢的「待遇」,暗道:「其他不論,僅隻這一樣,天宗便比昆吾派高明許多。」

當下屈指一彈,念動真言,祭起一張「太虛雲像符」,這本是昆吾派秘製的靈符之一,羅禹當年就曾用它喬裝恩師模樣,嚇退過麻奉秉等人。但經林熠改良,太虛顯像符已然大有不同,隻見微光一閃,在他身邊又生成一個活脫脫的自己,抱元守一靜靜打坐,若是無人來探望,在靈符法力消退前,決計看不出任何破綻。

他接著再披上秘虛袈裟,隱起真身,諸般收拾停當,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觀魚小築,朝著白天唐若素有意無意中指點過的鎖霧林方向禦風而去。此刻*夜色*(請刪除)朦朧,天宗弟子多數都在各自修行的靜室裏做著晚課,偶有一兩個巡夜的,卻又怎能察覺一個無影之人?進入那條岔道行了約有裏許,前方豁然開朗,現出一大片林子,果真雲籠霧罩,在道路兩旁分別立有一塊石碑,刻著「鎖霧」、「禁地」的字樣,卻無人守值。林熠得唐若素提醒,知道林外設有天宗極為厲害的陣法禁製,倘若硬闖過去難免會驚動天宗上下,於是收住身形凝目打量鎖霧林外的情形,尋找陣法入口。仔細觀察了半天,驀地心頭一酸道:「如果若蝶正在我身旁,又該多好!」忽地腦海裏靈光一閃,記起昔日與容若蝶並肩闖入玄映地宮的舊事,眼前鎖霧林外的陣法設置,竟依稀與公攬月布下的石室八卦陣有幾分相似。思及公攬月留下的偈語「花開謝,生死渺;月如水,人已憔。」別有一番滋味湧上心間,莫名的胸口劇痛,一時不由癡了。靜立良久,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收拾情懷,目中射出炯炯精光,重新掃視陣勢。或許冥冥中真有天意存在,鎖霧林外的禁製法陣,雖與公攬月的石室八卦陣不盡相同,但又異曲同工似出一源。想那公攬月雖然修為拍馬難及天宗耆宿分毫,可在奇門遁甲的鑽研領悟方麵,卻不啻為一代宗師。林熠用心揣摩了一會兒,終於找出了其中的陣眼。他繞開鎖霧林正麵,從東方「生門」而入,步步為營緩緩迫近,花了兩炷香的工夫,終於通過了林外十餘丈寬的開闊地帶,抵達鎖霧林邊緣。隱隱地,聽到林子深處有隆隆的雷鳴,或急或緩地傳來,透過從地底冒出的幽藍色霧氣,幽暗的林間仿佛隨著雷鳴,有一道道白光閃過。林熠已估算出鎖霧林方圓約有千畝,要想找到雁鸞霜尚需費些工夫,但他又不能出聲呼喊,索性單刀直入,徑自向林子正中央奔去。林內雜草叢生,落葉滿地,也不見飛禽走獸,甚至連鑽土的蚯蚓都難見一條。他怕林中另有埋伏,所以全神貫注留心著周圍的動靜,搜尋雁鸞霜的蹤跡。

行出一段,那滾滾沉悶的雷鳴,越發清晰地傳入耳際,每響一次,迷霧遮掩的樹林裏,便會應聲亮起一蓬奪目的白色光華,情景殊為詭異。

眼看接近林心,樹木迷霧突然全部消失,中間赫然是一片空曠泥地。

半空中,一團不斷旋轉變幻的白色光球,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懸浮著,足有一座小山大小,巨大的轟鳴便是來自其中。

光球的表麵,流動著千萬道雪亮晶瑩的光束,隨著一聲聲不絕於耳的轟鳴迸射而出,朝西首一株枝繁葉茂孤零零聳立的古木打去,聲威駭人之至。在古木盤根錯節的樹根上,雁鸞霜淩空盤坐,右手握住寒煙翠虛指天宇,左手在小腹前捏作劍訣,雙目緊閉,容色凝重,似對林熠的到來也是一無所知。

那一道道從光球裏迸出的雷霆光束幕天席地,幾乎無有間歇地朝著她的仙劍劈落,每承受一擊,雁鸞霜都會不由自主地微微晃動身軀,仿佛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與煎熬,額頭上的汗珠未及滴落,竟已被身上放出的一蓬青色光霧瞬息蒸幹,了無痕跡。

林熠自東而入,對著雁鸞霜的正麵,將這景狀瞧得清清楚楚,他再神機妙算也想不到,天宗所謂的「幽居思過」居然會是這番驚天動地,再看東、南、北三麵也各有一株盤根古樹,隻是樹下無人。

於是那光球便毫無牽掛地,將所有力量盡皆集中轟擊到雁鸞霜的寒煙翠上。

林熠弄不清這古怪光球的底細,也不敢出聲驚擾了雁鸞霜的心神,強忍著苦守在一旁。

度日如年地等了小半個時辰,劈出的電光越來越淩厲沉猛,雁鸞霜頭頂水汽冉冉凝成一線,寒煙翠漸漸朝身前收縮了寸許,身形也朝上方抬升了三尺多。

林熠思忖道:「這難道是天宗磨礪弟子的一種特殊修煉方式?倒也別開生麵得很,但萬一修煉之人未能擋住雷擊,魂飛魄散也不足為奇。不曉得這光球還要持續多久,挨上一記可不是好玩的。」

正想著,猛然見到雁鸞霜身後倚靠的那株古樹頂端枝葉開始微微地顫動,隨即一片片金黃色的葉子,從上空紛紛飄落下來。

林熠一驚,明白這是雁鸞霜真氣不繼難以支撐的征兆,雖說他相信天宗肯定不會就這樣不明不白將本門千年以來最傑出的傳人用雷電轟殺,卻又焉能袖手旁觀?身形一閃,收了秘虛袈裟從外切入,打算憑借自身修為,助雁鸞霜一臂之力。

孰知甫一靠近樹下,尚未等他出手,那團光球已生出反應,「喀喇喇」電光連閃刺人眼球,竟又憑空激射出數道銳利雄渾的光電,轟向林熠。好在林熠全神貫注,想也不想依樣畫葫蘆,掣出心寧仙劍立在身前,左手迅速捏成劍訣,體內太炎真氣如潮洶湧注入仙劍,全力守護。「轟!」一股巨力重重激撞在心寧仙劍上,林熠氣血震動,劍險些脫手,沒來得及運氣調息,第二下、第三下……數十道勢大力沉的雷電接踵而至,毫不留情地劈擊心寧仙劍,竟一記重過一記。林熠刹那間有一種要被滔天狂濤沒頂吞噬的感覺,像是載沉載浮於咆哮翻騰的怒海裏,連呼吸一口都成了奢望,隻有竭盡全力穩住心寧仙劍,宛如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最後的一根浮木般。他切身體會了,雁鸞霜此刻正承受著何等可怕的壓力與考驗,也明白這光球的特殊之處,便在於能夠感應到樹下的目標,進行主動的攻擊,而並不因人數的眾寡,影響其威力。這僅是一瞬從腦海掠過的念頭,光球排山倒海的攻勢,令他不得不抱元守一,凝住靈台,催動全身的功力與之相抗。然而他的身軀依舊禁不住劇烈搖晃朝後傾仰,右臂幾乎變得麻木。突然背後一硬,身子已不由自主靠上了古樹樹幹,雁鸞霜便在他左側咫尺之遙,卻已無暇去觀察她的動靜。一道奇異柔和的力量,緩緩從樹幹內泛起,似將他的背脊托住,軟綿綿如倒在了雲絮之中渾不著力,迎麵迫來的龐大衝擊力,亦隨之被渡入樹幹。直至此時,他才如同探出海麵的求生者,貪婪地呼吸到第一口新鮮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