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冷冷看著他,一字一頓道:「那還得看你能否殺了我。」

龍頭輕輕歎息道:「你是我畢生最完美的作品,我真舍不得親手割下你的腦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殺害令師玄幹真人的真正凶手麽,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林熠搖頭道:「不必!等解決了你,我自會上昆吾山找他算帳。」

龍頭笑了,道:「原來你已經查到是誰了。很好,總算我沒有對你失信。世上的凡夫俗子,將所謂的三聖五帝奉若神明,其實也不過耳耳。天下英雄,惟老夫與閣下爾,其它的人,皆不足入老夫的法眼。」

林熠蔑然道:「好大的口氣,可惜林某從未想過要自充什麽英雄。而閣下,充其量隻不過是個藏頭縮尾的鼠輩,用小人這兩個字來評價,都怕玷汙了詞意!」

龍頭一點兒也不生氣,哈哈低笑道:「伶牙俐齒的小兒,可惜老夫不在乎這個,你以為將《雲篆天策》合璧後,它就理所當然屬於你了麽?你似乎忘記我曾說過,你,不過是一把開啟寶藏的鑰匙而已,大門打開後,鑰匙還有用麽?」

林熠忽然微笑道:「其實我真的很佩服閣下,居然還能厚顏無恥,站在這裏向我索要《雲篆天策》,難怪雲怒塵他們玩不過你,因為他們遠未能將不要臉的本事,修煉提升到一種近乎藝術的境界,死也活該。」

龍頭竟是笑容不斂,道:「成王敗寇,這是永遠的競爭規則,青丘,我給妳最後一次機會,離開林熠,待老夫收了《雲篆天策》之後,就助妳超脫輪回,成為天地間永生的魔神,否則,就和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起灰飛煙滅,永淪冥海。」

他的話和緩平淡,偏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與壓迫感。青丘姥姥的心不由一顫,卻聽見林熠滿不在乎地笑道:「也好,就請妳坐壁上觀,瞧我如何撕下他萬元聚陰的鬼把戲!」

龍頭一哼道:「是她泄漏給你的?」

林熠道:「不需姥姥提醒,聶天在《幽遊血書》的最後一章末端早已留言,世上有一種霸道的魔功,能將他人的元神吞噬煉化,成為自己的奴役和分身。閣下出現在我麵前的這道黑影,不過是本尊在萬裏之外遙控著的一道元神分身罷了。虧得你能由此千變萬化,否則早已被我揭破真麵目!」

龍頭靜默片刻,緩緩道:「聶天,可惜了他。」突然提高嗓音冷喝道:「青丘,妳拿定主意了麽?」

青丘姥姥輕聲道:「多謝你還想著放我一條生路,但我已不需要了。」

龍頭道:「妳是聽到林熠點破老夫這道元神不過是分身,才升起僥幸之心,妄圖賭命搏一把罷?愚蠢之極!我很快就會讓你們連後悔的工夫都沒有!」

林熠嗤之以鼻道:「閣下真的老了,囉裏囉嗦一大堆,光打雷不下雨,是等我設宴招待你麽?要動手,就趕緊!」

龍頭臉上現出一絲譏誚,道:「林教主似乎已經勝券在握,迫不及待?假如再有一兩個時辰,你能潛心將《雲篆天策》完全煉化收為己有,老夫當然隻能逃之夭夭,然而現在,它在你的手裏,僅僅隻是一件漂亮的擺設罷了。」

林熠泰然自若道:「沒有《雲篆天策》,我還有孔雀明王麵具,換作其它地方,我或許沒有必勝把握,可是在冥海之中,你死定了。」

「是麽?」龍頭無動於衷地一笑,問道:「林教主看我是飛蛾撲火的人麽?」

「呼─」一股絕強而熟悉的冰冷魔意,從林熠的靈台漫延升騰,剎那間完全擺脫了他的意誌控製,遍布全身,像一條可怕的巨蟒,纏繞吞噬著他的意識。

元神驀然散發出詭異黑光,在金色的光影裏,猶如一道道黑色的裂痕,迅速開裂擴展,相互盤根交錯,連接流轉,倏忽形成一張蛛網,將林熠生生鎖住。

這變化來得毫無征兆而又雷霆萬鈞,當林熠覺察到靈台異樣的時候,元神宛若被千萬把冰錐,從內部分割蠶食,一陣陣徹骨的冰寒,近乎將他的神誌封凍,體內的真元像雪崩般失去控製,任由那股猛然複活的魔意,肆無忌憚地吞食。

他腦海裏靈光一閃,終於明白過來,這股打從自己進入無涯山莊之後才神秘出現,連青丘姥姥都難以洞察其奧秘的古怪魔意,並非上天賜予,也不是什麽生命印記的蘇醒,而是徹頭徹尾來自於龍頭的陰謀。

「萬元聚陰!」林熠的心底,幾乎是在悔恨和震撼中,呻吟著閃過這四個字。

難怪龍頭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始終放任不問,甚至故意促成,卻不虞自己有朝一日會反戈一擊。

原來,他早已在自己的身上做過了手腳!

更為可怕的是,這股潛伏在自己身上的魔意,實為龍頭自身元神中,所有陰氣精華的提煉,從種植進林熠靈台的那一刻起,就進入了沉睡狀態,隨著林熠修為不斷地飛升,它也以異乎尋常的速度茁壯成長,逐漸融入宿主的體內。

平時,它的存在對於林熠毫無負麵影響,甚至能夠在短暫的覺醒過程中,幫助他抵禦轉化外來的魔意入侵。然而此時此刻,當龍頭將它喚醒後,赫然便成為能夠置林熠於死地的終極殺招!青丘姥姥的心亦沉入穀底,她的靈魄非但無力阻止這股魔意的擴張,反而由於和林熠元神同體共存的緣故,連自己也成為了對方侵襲的獵物。如果如果這裏不是冥海,而是換作其它任何地方,她必會施展「靈魄閃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近龍頭。縱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林熠,老夫把將近五成的元神都種入了你的靈台,如今終於可以連本帶利地收回,這一局,你徹底賭輸了,也再不可能有翻盤的機會!」龍頭揚聲大笑中,居然還用一種夾雜著惋惜和遺憾的眼神望著林熠,更多的卻是快意的嘲弄。林熠死死盯視著他,左手艱難地攥捏成拳,想要催動五極光龍,再做最後一搏。可是龍頭已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轟!」那一縷縷纏繞元神的黑絲,如同導火索般引爆了他的真元,爆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記巨響,僅僅是聲波就足以將魑魅海推高十丈!盡管林熠有鍾靈空罩護體,但正如一座堅固的堡壘雖能夠抵抗任何外來的轟擊,卻無法防止源自內部的迸發。況且這次引爆的,是他雄渾絕倫的自身真元!他的元神在漫天光瀾裏被轟得千瘡百孔扭曲變形,將體內的青丘姥姥亦狠狠激飛而出,手中的六色奇葩不由自主地高高拋起,急速翻轉跌落向冥海深處。龍頭的笑聲不絕於耳,即使那樣震耳欲聾的轟鳴也難以遮掩,卻似在為他的聲音做著伴奏,他的右手微揚祭起一束銀色光華,堪堪將六色奇葩籠罩收去。「林熠─」青丘姥姥已無暇管顧其它,或許她原本就對此毫不在意。林熠元神的爆裂,同樣令她的靈魄受到致命重創,一縷縷青色的絲光從體內蒸騰飄散,她若無所覺,拚命施展身形衝向風暴中心。林熠的元神像一盞被抽幹香油的金燈,劇烈地搖曳流散,奄奄一息。他輸了。如龍頭所說,再沒有翻盤的可能。奇怪的是,他的心中並不是被絕望和悲哀占據,隻是充盈著一股麻木的冰涼。他倒入了青丘姥姥的懷裏,居然疲憊而溫柔地笑笑,用喘息沙啞的嗓音說道:「妳著急時的模樣真可愛,至少比冷冰冰的樣子強多了。」青丘姥姥呆了一呆,一聲「笨蛋」卻無論如何也罵不出口。她的眼睛裏,有兩汪似水的柔光在閃爍。是眼淚麽?原來曆經多少塵世輪回的滄桑,她終究不曾遺落流灑在叢林裏的那滴淚珠。龍頭收住銀光,正是一盞仙曇寶燈,他抬起手觀賞著在燈罩內緩緩轉動的六色奇葩,微笑道:「很好,恭喜兩位得做同命鴛鴦,這樣的結局,果然是皆大歡喜。」林熠勉力振作道:「不要得意太早,你未必就能煉化六色奇葩!」龍頭笑道:「這個不勞你關心,當然,倘使能將林教主的元神一並收入仙曇燈以供煉化,那就更美妙了,可惜,現在你的元神已如風中殘燭,即便收了亦不堪重用,白白浪費我的精力。」青丘姥姥徐徐道:「你太自信了,卻忘記世上有一種力量能讓他起死回生!」龍頭哈哈一笑,道:「我實在看不出妳還有什麽方法能救活他,倒很想見識一下。」青丘姥姥淡然微笑道:「你會看到的。」她低下頭,凝望林熠慘淡的麵容輕輕道:「你說過,我們是這世上最好的拍檔,對麽?」林熠艱難頷首,努力笑道:「不錯,是古往今來打著燈籠也難找的最佳拍檔。」青丘姥姥搖搖頭道:「你錯了。因為,在我的心裏,你從來都不是拍檔。」她冰冷的櫻唇在林熠的嘴上深深一吻,彷如用盡了千百年積聚的情感,蝕骨到永恒。「呼─」她的靈魄內突然亮起一團灼烈的光,將自己化作一盞燃燒的燭火,照亮了冥海永遠的夜。她的臉側到林熠的耳邊,低低地、低低地說道:「如果下一個輪回我們還能相逢,答應我,要愛我,寵我,照料我一生一世……」不等林熠的回答,靈魄驀地像潮水般,籠罩住他的元神,徐徐地一點一滴湧入,而後猶如投入滄海的溪流,消失無影。林熠呆如木雞,連龍頭也愣住了。

天地間好像沒有了一點聲音,隻剩下青丘姥姥最後的低語,渺渺回**。

而他的元神,如同幹涸的土地,重新獲得了甘霖的滋潤,緩緩亮了起來,又有了生命的悸動。

隻是,這生命不再是他一個人的。

「我要殺了你─」林熠猛然似一頭爆發的狂獸,悲憤暴戾地嘶吼。

「轟!」飽含著無比仇恨與怒火的五極光龍拳,劈過蒼茫冥海,排山倒海般瘋狂湧向龍頭。

夜的海,海的夜,在這一刻充滿悲壯浩**的不朽光芒。

「見鬼!」惶怒之下,龍頭居然也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他千算萬算,依舊做夢也想不到,青丘姥姥會將畢生的靈力盡數注入林熠的元神,不僅令這小子起死回生,還以莫大的悲憤,向自己轟出了五極光龍。

如果是自己的本尊,林熠這剛從鬼門關轉回的一拳,僅僅不到平日五成的功力,根本不必忌憚;然而他現在隻是一道元神分身,麵對著林熠,本尊還遠在萬裏之外愛莫能助。

此消彼漲,要接下林熠激憤的一拳,談何容易?

可是這一拳令他無從閃躲,眼看怒嘯奔騰的五彩光龍掩襲而至,龍頭也隻能沉聲低喝,左手飛速劃出一道道青色的光環,鎖向光龍。

「砰、砰、砰砰!」光環一個接一個地崩裂,就如冥獄騰起的怒龍,又豈是塵世枷鎖所能禁錮?

龍頭的眼裏掠過怒意,或許他是在記恨青丘姥姥,又或許他是在懊喪自己剛才太過心慈手軟。

他的整條左臂突然暴漲起青色的光,陡地幻化成一頭咆哮的威武魔虎,「轟」地擊出。

又是一串地動山搖的轟響,光與光的激撞迸發出絢麗的華輝。

龍頭左半邊的身子被轟得粉碎,卻借勢激飛向十數丈外的側後方。

他哪裏還敢傻呆呆地停在這,等待林熠轟出第二記五極光龍拳?急運「元心電掣」,殘破的黑影一閃,消逝在漫天翻滾的冥波裏。

而林熠也近乎抽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無力再阻止龍頭的逃逸。

他默默地飄立著,不散的風從身旁掠過,吹走了青丘姥姥最後的氣息。心,空空****。

莫大的虛脫感彌漫全身。

當腦袋裏意識到,她已永遠地離自己而去,一種強烈而灼痛的悲哀,直要撐爆他的元神。

又或者,其實她並未遠離,隻不過改變了存在的方式?

從此以後,她便真真切切地活在他的體內,他的心裏。

不論再發生任何事,永遠都在一起,直到他死。

然而這樣做,值得麽?放棄了不盡輪回,孜孜以求的永生之夢,放棄了無數個日升月沒,鬥轉星移的過往,隻為換回一個失敗者的苟且偷生?

是的,他失敗了,就在成功在望的一刻。

林熠不僅無法挽回冥海泉湧的浩劫,也無端犧牲了青丘姥姥的生命。

一切的希望,所有的努力,此際無情地化為烏有,卻讓自己依舊活著,眼睜睜去見證天地的沉淪。

「混蛋─」他驀然仰天爆發出悲慟的長嘯,滾滾的聲浪令冥海翻騰血霧瑟縮,風雲也在為之變色。

嘯聲中,他的神誌漸漸恍惚模糊,依稀,看見她冷漠如霜的麵龐,近在咫尺,像一蓬如夢似幻的水霧,縹緲地浮動著,再也擁握不住。

「在這裏了!」

茫然之中,彷佛聽到有誰在遠遠地驚喜地叫道,林熠怔了怔,轉過頭去,猛地一陣天旋地轉,元神宛如斷去線頭的風箏,在波濤洶湧的魑魅海裏無力地飄起,去向海的無垠深處。

「林教主!」淩幽如驚聲喊道,飛速掠到,攬住了林熠的元神。

後頭的邙山雙聖和石道廷接踵而至,齊齊圍住林熠,盡皆大吃一驚。

原來花千迭等人終究放心不下,急速商議後,便由淩幽如、邙山雙聖和石道廷施展元神脫竅,冒險潛入冥海,找尋林熠和青丘姥姥。

花纖盈本是不甘人後,但自忖修為低微,元神難以抵擋冥海凶濤,去了隻會拖累別人,這才忍住沒跟來。

四人在冥海裏找尋半天,循著林熠元神爆裂的轟鳴,往這裏趕來,遙遙就聽見他穿雲裂天的長嘯,聲音裏滿是哀傷,淩幽如立時感到事情不妙,待萬分火急趕到時,正救下萬念俱焚的林熠。

林熠得淩幽如真氣入體,神誌稍振,勉力聚起精神,無奈而淡淡地微笑道:「對不起,我失敗了……《雲篆天策》終是落入了龍頭之手。」

淩幽如心一沉,盡管早有預感,但仍禁不住元神一震,輸入林熠體內的真氣亦不由中斷。

邙山雙聖「哎喲」一聲道:「龍頭在哪兒,咱們兄弟追過去把它再搶回來!」

林熠卻沒了回應,已然陷入昏迷。

淩幽如想要施救,石道廷搖搖頭道:「林教主是心力交瘁,脫力昏厥,不如就讓他歇上一歇,咱們盡快回返上麵,將這消息通知花宮主,好讓大夥兒早作安排。」

當下四人護持林熠回程。

冥海的魔物本畏懼林熠佩戴的孔雀明王麵具,但他這一昏迷,麵具也隨之消沉,一堆魔物不免又蠢蠢欲動,朝淩幽如等人掩襲上來。

淩幽如和石道廷心情沉重,也無意和牠們糾纏不清,可邙山雙聖一向是隻能占便宜不肯吃虧的主,從來都是他們哥兒倆招惹別人,何時讓人欺負到頭上過?

兩人的元神甫一出竅便告分離,難得不再束手束腳,眼瞧一群群的魔物,不識好歹欺將上來,哪還有客氣的道理?一前一後揮舞白金月牙輪,硬生生殺開一條血路,回到了血奕天的高崖上。

這時鄧宣真氣不支,由郝城入替,正在崖上盤坐調息,見到淩幽如等人護送林熠元神回來,急忙搶身站起道:「林教主怎麽了?」

石道廷麵色凝重,沉聲道:「龍頭奪走了《雲篆天策》,林教主身負重傷。」

所有人都駭然變色,麵麵相覷,沒了聲音。

花千迭目光閃爍,冷靜道:「事到如今,多說無益,大夥兒立刻撤回地上!」

淩幽如將林熠元神送回肉軀,一怔問道:「花宮主,你打算放棄了?」

花千迭無可奈何地苦笑道:「不放棄又能怎樣?乘著冥海還沒有徹底爆發,還是趕緊撤離,或許還有最後的一線生機。」

石道廷聞言頷首道:「不錯,我們必須刻不容緩,往西域走。」

「西域?」鄧宣豁然醒悟道:「對了,依照別哲法王的說法,隻要有容小姐坐鎮虛蕪之城,聖城方圓千裏都可保無恙。不過……我們還來得及麽?」「就拿死馬當活馬醫罷。」花千迭說這話時底氣明顯不足,歎了口氣,念動真言,徐徐收起寶罩。仇厲等人受到氣機感應,紛紛回轉高崖,愕然道:「花宮主,為何收了寶罩?」花千迭把事情一說,石品天勃然怒道:「**他龍頭十八輩祖奶奶!但教我老石不死,此仇不報,老子便是龜兒子養的!」周幽風勸道:「石宮主,罵也沒用了。咱們趕快按照花宮主的安排撤離血奕天,如果老天垂憐,還能將各家的老幼眷屬一並送到聖城。唉,聖教百萬信徒散布四方,卻是管不了那麽多了。」眾人一想到自家少則千百口、多則上萬口的部屬家眷,盡皆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雙翅,馬上趕了回去。淩幽如雖為女子,行事卻最是幹脆,抱起林熠招呼道:「仇副教主,勞你和周大哥、葉二哥開道,咱們立即分頭回轉萬潮宮和雍野。」花千迭道:「淩長老,此去萬潮宮何啻萬裏,不如將林教主交由敝宮保護,徑直前往聖城避難。若是林教主出現絲毫差池,惟老夫是問!」仇厲當機立斷道:「好,請葉長老留下照料林教主。」淩幽如話也不答,抱著林熠由葉幽雨和周幽風在前開路,往傳輸法陣掠去,其它人縱身緊隨,惟獨邙山雙聖不緊不慢,托著他們的肉身走在後頭。敢情這對活寶沒了連體的束縛大感輕鬆,竟舍不得就此元神歸位,寧可帶著肉軀一搖一晃,施施然地殿後。突聽於恒聲嘶力竭叫喊道:「鄧宮主,別把我留在這兒,求您帶我一起走!」鄧宣身子已出去數丈,回頭瞧見於恒和花千放兀自躺在崖上,動彈不得,原來大夥兒心神已亂,誰也顧不得這兩個叛徒。鄧宣已知於恒刺殺林熠肉身之事,心下也是既不齒又痛恨,可看到他哀號恐懼的模樣,情不自禁心中一軟,哼了一聲,飛回崖上。他一手提起於恒,望了望旁邊的花千放,微一猶豫,探左手抓住後者衣襟喝道:「走!」剛攜著兩人飄身而起,腳甫一離開,身後「轟隆隆」巨響,高崖坍塌,一塊塊碩大的晶石碎裂墜落,揚起濃鬱塵霧。眾人回到地麵,青木宮占地數千畝的恢宏建築群,接二連三地倒塌,到處都是婦孺老弱的尖叫與呻吟。

天空被一層濃重的血雲遮蔽,陽光再投射不到人們的身上,地表千丘萬壑不斷開裂與隆起,吞噬著一個個鮮活生命。

花千迭不覺慘然,低聲道:「二妹,備齊所有的翼犍,先送走各支家眷。」瞥了眼鄧宣腰間挾著的花千放,接著道:「把他的一家老小也都帶上。」

木仙子應了聲快步離去,與趕來的花千夜擦肩而過,連招呼也無心再打。

花千迭淡然一笑,道:「千夜,你來得正好。二妹已去安排家屬撤退,你幫她維持調度。此去聖城路途遙遙,一切都拜托了。」

花纖盈詫異道:「爺爺,你要去哪裏?不跟我們一起走麽?」

花千迭心灰意冷道:「爺爺哪兒也不去,祖先的基業毀斷在我的手上,妳爺爺若再貪生逃跑,還有何麵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我要留下!」

眾人不約而同驚愕道:「花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