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煮酒論劍

梅老先生忽然道:‘吳兄何必自謙太甚,方才吳兄雖自雲學劍不成,想來武學上造詣必深,老夫雖對此道外行,卻甚欽羨古俠士仗劍行義之風哩。’

無恨生談得興起,朗笑:‘雕蟲小技,難入法眼,今日吳某欣得知音,且舞一劍為先生卸除寒氣。’他心中卻暗笑梅老居然沒有看出自己一身絕頂內功的特征。

說著上前折了一枝梅枝,道聲:‘獻醜!’就舞了起來。

雖說舞劍,但到了無恨生手中依然怪招奇式層出,精彩絕倫。

尤其那梅枝端發出嘶嘶劍氣,在呼呼北風中刺耳異常。

梅老先生卻心中不斷地沁出冷汗,他陷入一個極度的緊張中,他默默自思:

‘我雖然全身功力盡失,現在有如常人,但十年來默默苦思,反而想通許多武學上的道理,是以目下功力雖失,武學卻是有進無退,但是這儒生劍尖的劍氣竟練到玉玄歸真的地步,就算我功力不失,也萬萬做不到,這人是誰呢?難道除了世外三仙,海內還有強過我的?’敢情梅老先生料定世外三仙是不會涉足中原的,而他哪裏料得到,眼前這人正是世外三仙之一呢。

但是他立刻就被無恨生的劍式吸引得無暇分心了,天生嗜武的性子使他沉心在思索無恨生劍式的妙處及利弊。

無恨生也發現這梅老先生每當他施出一招時,先是驚詫,然後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一連幾招都是如此,無恨生不禁動了疑,他心念一動,忽然施出三招:‘曉風殘月’、‘霧失樓台’及‘月迷津渡’。

隻是在第二式‘霧失樓台’時,故意賣了一點破綻。

三招施完,他停劍凝視梅老,隻見梅老先生凝目遠視,半天才道:‘吳先生方才施的三招真好看,可否再舞一遍讓老朽仔細欣賞一下?’

無恨生心中暗驚,又將方才三招舞了一次,同樣是‘霧失樓台’一招賣了破綻。

梅老先生忽然脫口道:‘你那倒數第二招是否有點不對——’他說到這裏,忽然想起自己乃是‘不懂武藝’,是以連忙住口。

但無恨生已是喝的一聲,一把抓了過來。

他心中道:‘能看得出我這破綻的人,可說天下沒有幾個,這廝竟看了出來,啊,他姓梅——’想到這裏,更不多想,一把抓了上來。

梅老先生自然地腳下一縱,但立刻發覺雙腳柔而無力,根本縱躍不起。

無恨生的一抓閃電般扣了下來,梅老先生的右手一翻,五指極巧妙地搭上了無恨生的脈門,但是卻柔弱無力,仍然被無恨生抓了命脈。

無恨生厲聲道:‘你是誰?’

梅老先生對於這一點也不能釋懷,反問道:‘你是誰?’

無恨生哼了一聲道:‘無極島主無恨生!’

這一下,梅老先生反倒釋然了,世外三仙有此功力,是當然的事情。

他的眼光觸及無恨生那精光暴射的眸子,忽然感到一陣雄心奮發,他的白須一陣異樣的抖動,大聲喝道:

‘梅山民!你聽過嗎?’

那神態哪裏還是一個老態龍鍾的模樣,連無恨生都感到一陣不敢正視。

無恨生狠聲道:‘原來你是梅山民,今日叫你——’

他忽然感覺出梅山民手脈上的肌肉鬆散而無彈性,完全是失了功力的樣子,他的狠話突然停住了口,他輕輕放開了緊扣的手。

他十分明白梅山民此刻的痛苦,一個超人變成了一個凡人,這種痛苦他能夠想象得到,因為他也是一個超人。

梅山民輕輕晃了晃白頭,像是不接受無恨生的同情似的,此刻他對世上任何同情都看成一種憐憫,七妙神君竟受人憐憫,‘哼!’他又重重搖了搖頭。

他倔強地道:‘世外三仙不過爾爾,你那三招劍法中依然有毛病。’

無恨生那招‘霧失樓台’雖是故意賣的破綻,但如非絕頂高手絕看不出來,是以他仍故意道:

‘你且說來看看。’

梅山民道:‘我隻要左麵給你一記“韋護掄杵”,右麵給你一記“丹陽渡葦”,就能逼你露出左麵破綻。’

無恨生暗思這兩招用得果然十分神妙,當下將就他的招式道:

‘我左麵雖露破綻,可是腳下乃是“盤弓射雕”的勢子,隻要你一發招,我雙腳馬上踢你丹田要穴,用是左掌“橫劈華山”,右指取你雙目,你躲得了下就躲不了上。’

梅山民想了一會,微微一哂道:

‘若是我用我那“虯枝劍式”中的“寒梅吐蕊”,立刻就叫你不暇自保,隻是“虯枝劍式”乃是我自己所創,說與你聽你也不明白。’

無恨生一聽此人是梅山民,立刻知道自己對那葬身波瀾的青年——也就是辛捷——是誤會了,心想害那人葬身大海,不禁有點內疚,而對眼前這梅山民真恨不得立斃掌下。及見梅山民功力全失,老態龍鍾,根本不像一個玩弄女人的**賊,不禁對繆九娘的死懷疑起來。

而且梅山民的絕世奇才使他心中起了一點惺惺相惜之情。

須知無恨生文武學術,無一不通,平生以才自負,那平凡上人何等武功,無恨生卻不放在眼內,暗道:‘任他功力蓋世,不過一介武夫耳。’可見其自負之高。

但他卻沒有料到海內的七妙神君也是一個蓋世奇才,七藝冠絕海內,除了功力因無恨生仙果奇緣不能及外,其它甚至比他更有過之。

當年七妙神君名噪一時,無恨生對他也有耳聞,但他怎麽也不信天下還有第二個這等奇才,他曾笑對繆七娘道:‘欺世盜名之徒耳。’現在他見了梅山民的奇才,不禁心生知音之感。

當下哈哈朗笑道:‘論內功,你功力即使不失,怕也非我對手,但論劍術,則各人聰明才智不同,與功力關係較少,咱們以手代劍,以口代手,來個口上談兵如何?啊,看你手上是壺陳年老酒,咱們就算煮酒論劍吧,也算得一樁雅事,哈哈。’

說著折下幾枝梅枝,用手捏成一把,在雙掌中一搓,隻見他暗用真力,猛然一搓,梅枝突然冒出一陣白煙,轟然著火,頓時將地上的雪化了一大灘。

梅山民看他用本身三昧真火搓燃帶雪梅枝,功力至少已在百年之上,但麵容卻是翩翩中年,久聞無極島主駐顏不老,看來果如其言。

火舌卷了起來,無恨生將幾枝火枝架好,成了一個火堆,梅山民將酒壺往火上麵一放,片刻陣陣酒香從壺中飄出。

梅山民單手微揚,一圈之間,雙指駢立如戟已自遞出,正是‘虯枝掌式’中的‘寒梅吐蕊’。

‘寒梅吐蕊’本來是全攻的勢子,借著一圈再吐的手法,剛好可以封住對手的攻勢,然後再點出一指,好叫敵人防不勝防。

無恨生瞥見之間,已知妙處,暗思任何攻勢,均會被一圈一吐之式封下,心中不由暗暗敬佩梅山民的才幹,微微一頓,驀地伸手在地上虛虛一劃,登時現出二條曲線來。七妙神君何等功力,已知這二條曲線的意思乃是表明他在‘寒梅吐蕊’尚未攻到之時,便收回‘橫劈華山’的式子,腳下並且改‘盤弓射雕’而倒踩七星,剛好可以避過。

七妙神君微微一頓,驀地裏無恨生又是一劃,同時比用一個連點帶抹的式子。梅山民一瞥之下,不假思索,傲然道:

‘你這招華山神拳中的“自解金鈴”固然論攻論守都有若銅牆鐵壁,但遇上我的“虯枝劍法”可就不行了。’

說話間,左手一彈,迅速地一探臂,方向卻是斜掠而上,活像一枝梅兒乍然橫出,正是絕學‘冷梅拂麵’!

無極島主無恨生先還想不用獨門絕藝和海內奇人相搏,但交換一招多,便知七妙神君果是海內奇才,中原一切招式,都似正被他獨創的‘虯枝險招’相製。

心念一動,五指微張,右手卻當胸側掌而立。這一招式並沒有名稱兒,但卻是無恨生的絕學。

七妙神君看他僅用單掌護胸,一爪硬撞,自己是先行發難,照理說無極島主決不可能僅用一掌便能招架得住,但梅山民知道他的功力已達‘玉玄歸真’的地步,功力比自己要高,這一招使得甚是合理。

當下微微一灑,右臂微掄,雙掌為拳,一圈之間,在飄飄掌影中,小指閃電伸出,一鉤一劃。

同時左手自左至右,微劃半弧,以補守勢。

七妙神君有自知之明,功力不殆乃是最大弱點,是以每攻一招,必留一手在後防守,否則無恨生隻要硬出一式,自己一定非落敗不可——

雖則是口頭論招,但七妙神君何等人物,一絲一毫也不留人說嘴,這一點就是無極島主無恨生也甚是崇敬的——無恨生見敵招又至,且在淩厲攻勢中,夾著‘金剛指’功,這一下是隱蔽非常,可說毒辣之極。

‘哼!這老家夥果然是名不虛傳,毒辣得很!’

無恨生心中暗忖,又萌起一絲厭惡和仇視七妙神君的意思。手中驀地一擺,剛想施出‘雙撞掌’加上‘拍腿肚’的招式,心中卻是一動。

假如這一式使出,情形是無恨生的‘雙撞掌’將挾驚天動地的拳風逼使梅山民收招,但卻不免要和無恨生的‘拍腿肚’接觸。

‘拍腿肚’乃是太極門中的招式,用上‘黏’字訣,威脅必大,是以七妙神君免不了一定和他相接而變成拚試內力的情況。雖則梅山民的功夫不是不可能擺脫這個僵局,但也必須很狼狽的,但七妙神君這等人物,必不會避開,這意思便是說此招一出,七妙神君即會落敗

無恨生飛快的轉念頭,暗忖道:‘我無恨生豈可一再倚仗較高的功力取勝?’

心念既定,倏地變招,硬拆一招。

七妙神君不假思索,飛快的比出二式,卻是虯枝劍招中的連環殺手,隻見他二掌齊舉,一合之下,雙掌向上一翻一壓,正是‘乍驚梅多’的招式。

無恨生倒真料不到梅山民劍法如此精妙,這一式‘乍驚梅多’表麵看去雖則是一翻一壓的式子,但卻遍襲敵手‘天靈’、‘紫宮’等大穴。

饒是無恨生才智蓋世,七妙神君此招一出,也不由臉色大變,一時怔在一旁,臉上出現沉思的樣子。

七妙神君心中有數,此招乃是自己創招時一再思考過,確實可盡製天下各派絕招,心中也把不定這數十年聲名屹立不倒的世外三仙,有否絕學可以克製自己的招式,是以臉上登時也露出緊張的神色。

無恨生沉思片刻,驀然一伸手,左手一揮,右手一圈之間緩緩遞出。

這是一手無名無號的招式,但如用來封擋‘乍驚梅多’這招,卻是適當不過,而且守中還夾有****的式子——

——如果辛捷在這裏的話,他必定會感歎出聲的——

因為當他在小戢島上和世外三仙之首平凡上人過招時,也曾使出這‘乍驚梅多’的絕招,平凡上人也曾在苦思之後,自創一招來破解,卻正是和這時無恨生思出的招式一般無二哩

梅山民見無恨生竟在自己平生得意的絕學下,思出破解的招式,不由怔了一怔。

無恨生稍稍一停,倏地比出一個招式,敢情正是無極島的絕學——‘破玉拳法’,不過卻是以劍招遞出。

無恨生自和梅山民以口代戰,作勝負之爭,始終處於守的地位,這時一攻之下,卻是威力大得出奇,正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七妙神君梅山民正在對無恨生的怪招不能釋懷,這時見對方不守****,心中雄心奮發,冷然一哼,心中飛快一轉,卻在所學中始終找不出一招可以封住對方這一招!

七妙神君何等人物,閉眼微思,片刻之間,目光如炬,閃目道:‘無恨生,你這招論攻可說銳利無比,但論守卻得另擇招式相助!’

無恨生朗聲道:‘請教。’

梅山民微微一笑,忽道:‘酒溫好啦——’

說著一指那正架在梅枝上的一壺‘梅子香’,順手取下懸在壺嘴上的一支瓷土質的杯兒道:‘咱們還是先嚐嚐這美酒吧!’

無極島主無恨生微微頷首,瞥見自己並無盛酒之器,隨即伸手一撈,撈起一手的雪花,隨手作模,微一塑捏,使那積雪微成杯形,道:‘荒山野地,沒有器具,權且以此代杯,向老先生索討美酒一杯!’

梅山民明知他顯示內力造詣,微微一笑道:

‘好說!好說!’

隨著微傾酒壺,傾出一道梅子香美酒。

須知此酒乃是剛才燒燙的,照理說倒入無恨生那以雪作成的杯中,一定會使那團雪兒溶成冰水才是,酒入杯中,絲毫不溢,倒像那雪杯兒是瓷土作成一般。

饒是梅山民見識多廣,功參造化,也不由折服!

敢情無恨生硬憑一股真火護著那雪杯兒,使它不溶一絲一毫,這一點內力修為,梅山民有自知之明,是絕非自己所能及的。

注滿一杯,梅山民也自斟一杯,舉杯對飲。

這‘梅子香’正是本地特產,完全是用那夾道的梅兒釀成,花香味滲入酒中,別有一股馥烈的味道。

無恨生酒才入口,已是讚口不絕。

梅山民微笑和無恨生幹杯,直到七巡,才放下酒壺道:‘閣下剛才那招絕學,上盤好像是虛式,下盤卻踩七星,隨機可變為八卦之方位,敵手如果不察,先讓上盤,你必立變下盤的七星位至八卦,然後用“連環腳”襲敵,再轉上三路的虛式為實,攻勢變化不可說不多——’

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一下,無恨生忍不住問道:‘不敢問什麽招式可以破解?’

梅山民道:‘我不踩你上盤的攻勢,下盤順著你由七星變為八卦的式子踢出數腳,再等你上盤轉虛為實之際,“力斬藍關”的式子打你脅下“章門”、“紫鴆”,你就不暇自保——’

梅山民說到這裏,無恨生已滿麵驚容,匆匆道:

‘且慢,我在你下盤踢出“連環腳”時,立即變上盤,用太極“黏”字訣化開——’七妙神君潛心微思,又出對策,斜斜的比出一式。

二人開始乃是用平生的精絕招式來測驗對手,這時卻由慢變快,隻見二人口舌手腳齊動,一招一式,都說得十分快捷。

無恨生已將‘破玉拳法’展開,梅山民也展開‘虯枝劍法’中的連環殺招。

不到片刻,二人已以口代劍,拆了將近五六十招,卻是錙銖並重,不分上下。

無恨生越打越驚,心中平日以為中原武學凋落的念頭登時不攻自消,暗暗讚歎道:

‘我無恨生自以為一代奇人,但若不是那千年朱果,看來這鬼才的功力可要和我不相上下,而招式之奇似還有過之哩!最難得的便是這家夥不但武學通神,而且文才、棋藝,好像每一樣都淩駕於我之上哩?哼!可惜,這等人才竟會是一個大大的**賊——’

想到這裏,心中不由連想到為七妙神君而死的繆九娘,心頭火起,卻迅速又轉念到自己妻、女下落不明,心中一陣激動,手頭緩了一緩——

七妙神君正在用自己平生精力所創的‘虯枝劍法’和無恨生互拆,這時無恨生心神一疏,掌法微微一慢,梅山民把握良機,雙手連揚,一連下了十餘招殺手。

無恨生心中一驚,忙凝神接了數招,但也顯得十分匆忙和狼狽。七妙神君冷冷一哼,無恨生登時雄心大發,雙手一圈一遞,也用殺手反擊過來。

再拆得數招,無恨生心中思潮起伏,再也忍耐不住了,大聲叫道:‘暫且住手,我有一事相請。’

梅山民微微一怔,停下手道:‘好說!老夫不敢當!’

無恨生臉色一沉,厲聲道:‘你知道繆九娘嗎?’

梅山民陡然大吃一驚,全身有若電擊,怔在一邊不知所措,活像是受著什麽很大的打擊似的!

無恨生怒氣勃勃的道:‘你這老賊,萬死不得贖其罪,你有沒有天良?害得她活活瘋癲而死!’

梅山民有若不聞不問,臉上現出一種茫然的表情,隻是聽到‘她瘋癲而死’幾個字,他皺紋密布的臉上抽搐了一下——

真的,他像是癡了,那張溫柔的俏臉在他腦海中印得多麽深刻啊!但是,她死了,死得異常淒慘,這是誰的罪過?

當他稍為醒覺,他立刻想到為什麽無恨生要如此惡狠狠的對自己?聰明的他立刻想到這是一個誤會。

無恨生始終冷冷地看著他,這時輕輕哼了一聲,哪知梅山民也冷哼了一聲——

梅山民暗道:‘九娘之死,就算是由我梅山民起,又豈能責怪於我?這顯然是誤會,但是我何必要和他解釋,哼,這廝分明是目睹九娘身死的,以他那麽高的功力竟然坐視不救,哼,說不得——’

偏激的思想在他腦海中奔放著,他愈想愈氣,似乎真看到九娘輾轉癲狂,而無恨生坐視袖手的情形,不禁又重重哼了一聲。

無恨生心頭正是火起,正待發話,突然又見梅山民哼了一聲,厲吼道:‘狂賊啊狂賊,虧你滿腹奇才,竟不自檢點,我無恨生說不得今日要替天行道!’說著舉掌下劈——

梅山民卻冷笑一聲,緩緩睜開雙目,瞪著無恨生。

無恨生正待劈下的一掌竟自沒敢立刻劈下——

就在此時忽然背後一人高呼:‘什麽人敢傷吾師?’

聲音尚在十丈之外,但霎時無恨生已感勁力逼背,心中不禁大驚,趕緊收住下劈之勢,回身一袖拂出——

想是來人是急切發掌,雙方都無法躲閃,隻聽得砰然一響,世外三仙的無恨生竟被震得雙肩一晃——

來人卻被震得倒退兩步。雖說無恨生匆促發招,力道沒有用足,但是這一袖既是出自世外三仙之手,一舉手之間已足以致人死命,但來人卻隻被震出兩步,當然令他大吃一驚。

雙方一朝相見之下,更是大驚,原來這人竟是辛捷!

無恨生在驚震之餘,還有少許慶幸,本來他以為辛捷是葬身海底了的,每當他平心靜氣想著時,總覺有一份內疚,現在見辛捷不僅沒有葬身鯨波,而且似乎功力大增,正待發話,辛捷已怒道:

‘你幹麽要暗算我梅叔叔?’

辛捷性情本就偏激,恩怨之心十分強烈,他本對無恨生就十分懷恨,這時見他舉掌欲劈梅叔叔,不禁更怒,當他想到梅叔叔全身武功廢去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

‘哼,堂堂世外三仙,竟對一個沒有武功的人暗算,你這種人,簡直,簡直——我倒說不上來了——’

無恨生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簡直怎地?’

辛捷冷笑一聲:‘簡直畜牲不如!’他自己也不知怎麽會罵出這種話來。

無恨生氣得口結,猛吸一口氣才冷靜下來,他俊秀的臉上又恢複了慣常冷峻,嘴角上帶著不屑的冷笑,緩緩道:‘無知小輩,豈可口吐狂言!’

哪知辛捷已紅了眼,仍大喝道:‘你這狠毒老鬼,根本沒有資格為人尊長,我隻替世外三仙的名頭可惜——’

無恨生仍然冷冷道:‘小子不知好歹,說不得我無恨生要管教你了!’

話未說完,身形有如滑魚般一晃而至,雙袖齊拂,化成一片袖影當頭向辛捷蓋下——

辛捷嘿的一聲,凝目一望,隻覺無恨生雙袖就像有幾百隻袖子一般,自己前半麵要穴無一不在敵勢之內,而且袖口之間透出陣陣寒風——

若是幾個月前,辛捷又將一招也躲不過地束手就擒,但是此時辛捷大非昔日,竟迎麵前跨半步——

梅山民功力雖失,武學仍在,大叫一聲:

‘捷兒,用“梅占先春”攻他下盤。’

梅山民的意思是以攻為守,但是眼前一花,辛捷竟從兩隻挾帶銳勁之風的袖子之中閃了過去,而且一晃已到了無恨生背後——

這一下梅山民、無恨生雙雙大駭,梅山民驚的是辛捷所用招式竟非自己所授,而巧妙則尤有過之。無恨生驚的是辛捷那一步之間,暗含玄機,似乎是那小戢島主慧大師的不傳之秘——‘詰摩步法’!

但他仍不能置信,當下喝了一聲:‘你再接一招試試!’

當下手中勁道又加了兩成,單掌一飄之間,宛如大印掌的式子一般蓋了下來——

辛捷此時功力雖然大非昔比,但是無恨生這招已用出了八成以上真力,辛捷不禁心中一怯,手中雙掌一圈,半招‘梅吐奇香’尚未施足,腳下已如行雲流水般退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