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轟動天下

天漸漸亮了,淩風揉了揉一夜未闔的眼睛。

這一夜,他不知探了辛捷幾次鼻息,辛捷仍然是昏昏迷迷的。他原是不迷信的,可是在這荒山裏,麵對著這奄奄一息的人,他在不覺中對神鬼力量起了依賴之心,他默默禱道:‘老天爺,你把捷弟造得這麽十全十美,你總不會拋棄不顧他吧!’

忽然,辛捷發出了呻吟聲,身子動了兩下。

淩風大喜,俯下身道:‘捷弟,你可好了一點嗎?’

辛捷嘴唇顫動欲言,可是始終沒有開口。

淩風柔聲道:‘捷弟,你好好休息吧,你傷勢一定會好的。’

辛捷點了點頭,又昏了過去。

辛捷時昏時醒,淩風整天守在身邊,不敢遠離。

到了傍晚,辛捷突然高燒,神智迷亂,夢中胡言亂語,淩風見他呼吸漸漸粗壯心下略為不安,心知必是傷口化膿,想道:

‘雲爺爺說過這靈玉神泉,是治內外傷的無上聖藥,我用這靈泉水去洗他化膿的傷口,一定甚是有效。’

他匆忙的跑到溪邊,舀了一杯水,沾了兩滴靈泉液,解開辛捷身上包紮的布條,沾著水慢慢拂洗著。

辛捷隻覺身上一陣清涼,睜開大眼,直視淩風。

淩風見他睜開了眼,心中大喜,但又見眼光癡呆,似是不識自己,忙道:

‘捷弟,我是你大哥,你的大哥呀,別費心思,好好養傷!’

辛捷口中喃喃,聲音甚是低沉,淩風知道他有要事要講,當下湊近凝神而聽。

‘梅……齡……侯二叔……方少魌……死了……死了。’

淩風一怔問道:‘誰死了?’

‘海……海……是……這樣……跳下去的。’

淩風勸道:‘捷弟,你別胡思亂想啦。’

‘是這樣……這樣跳下去的,我……我眼睜睜,看到波浪……波浪卷沒了……’

淩風忍不住又問道:‘誰跳海呀?’

‘方……方少方少魌……我……我……原是很喜歡她,很喜歡呀!’

淩風見他滿臉淒愴纏綿,心內已明白大半,接口道:

‘方少魌是一位姑娘,她投海自殺了嗎?’

辛捷想了半天,點了一下頭。

淩風柔聲安慰道:‘那方姑娘,定然得救了。’

辛捷茫然搖搖頭,一顆淚珠流到頰邊。

淩風心想:‘我平日見捷弟天真頑皮,知道他無憂無愁,想不到竟也為“情”所苦,唉!這世上真是痛苦得很哩!’

他見辛捷又沉沉睡去,心下大安,繼續替他洗滌。淩風這靈泉洗傷的主意,原是情急之‘急亂投醫’,不料正是對症下藥,那萬年溫玉靈氣所孕的泉水,隻消一滴,便能起死回生,生肌去腐,用來洗拂傷口,消腫去膿之功,確是神妙無比。

次晨,辛捷神智已是清醒,燒也完全退了,淩風身邊所帶幹糧已經吃盡,他見辛捷傷勢大概不會變惡,當下便用布條把辛捷背在後背,趕到一個大鎮。

吳淩風落了店,照護辛捷睡好,自己也因連夜疲勞而熟熟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淩風從熟睡中突然感到被一陣熱風吹醒,他陡然一躍而起,隻見正是辛捷在身旁對著他的耳朵吹氣,他不禁大喜叫道:

‘捷弟,你好了嗎?捷弟你——你真頑皮,才好些就起來胡鬧,還早哩,快去躺一會——’

辛捷嘻嘻笑道:‘還早哩?你自己看看——’

淩風抬頭一看窗外,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分了,不禁暗罵自己一覺如同睡死了一般。

辛捷卻料知自己的性命必是吳大哥所救,而他必是為照料自己而徹夜未眠——

淩風見辛捷目光尚然,精神健旺,除了失血過多麵色蒼白之外,竟似已經痊愈,心頭更是大喜,叫道:‘捷弟,你——’

敢情他發現辛捷正在低首沉思,不由一怔道:‘你在想什麽事啊?’

辛捷抬起蒼白的麵孔,低聲道:

‘大哥,你——你待我真好,我在想,我辛捷的出生時辰必然怪極,否則世上對我好的人怎麽如此之好,而對我壞的人也如此之惡?啊——你瞧我想胡塗啦,還沒有問你怎麽會遇上我的呢?那天你和那該死的金欹一齊滾下山崖,我隻知道你必是完啦,我曾為你——’

他本是說‘為你大哭一場’,但立刻想到這話說出不甚光采,是以停住了口。

淩風倒沒有注意這些,他趕緊將自己的奇遇告訴了辛捷,說到妙處,辛捷不禁喜得連聲叫好。

淩風說完後,辛捷笑道:‘那雲爺爺的模樣必然極是慈祥,哪日我也去瞧瞧。’

淩風道:‘你倒說說你怎會被關中九豪傷成這般模樣?若不是靠雲爺爺的靈藥,此刻隻怕——’

辛捷冷笑道:‘關中九豪真不愧掙得了很大的名頭,以眾淩寡自是上策啊!下次我碰上了,哼——’

接著就把自己鬥勾漏一怪,失劍,遇九豪圍攻等事一一說了一遍。

淩風笑道:‘捷弟,恭喜你啊,“梅香神劍”這外號敢情好。’

辛捷歎道:‘可惜梅香劍已被盜去啦,隻待我明日略為恢複,就立刻上崆峒去大鬧一場——大哥,你也要去,也好清一清舊賬。’

次日,辛捷竟然已經痊愈,他正在**暗自行功,淩風已推門進來,見辛捷麵色已恢複血色,不禁又驚又喜道:

‘雲爺爺的靈藥端的妙絕,捷弟你受了那麽重的傷,流那麽多的血,竟然兩天之內就完全恢複,不過捷弟,你還是休息一下較為穩當。’

二人在鎮中住了五天,辛捷嚷著要走,於是兩人結賬啟程。

辛捷忽然道:‘大哥,咱們先暫時不到崆峒去——’

淩風奇道:‘怎麽?’

辛捷道:‘咱們不是答應那蘇姑娘要去看她一次麽?我想厲老賊既是崆峒一派之掌門,咱們隨時去找他,他總不能縮頭不見,是以怕還是先去山東看看蘇姑娘——’

淩風一聽到蘇姑娘,立刻想起那絕美的蘇蕙芷,蘇姑娘那清澈的眼睛立刻浮在他眼前,他暗道:

‘蘇姑娘那雙眼睛真像阿蘭的啊,可是阿蘭已經失了明——我曾為蘇姑娘那雙眼睛而偷偷對她有了好感,而她也似對我寄出了不尋常的感情,然而這些日子來,當我出死入生的時候,我隻能想到阿蘭,其它什麽都想不到,難道……難道我真不喜歡蘇姑娘嗎?……啊,她那眼睛,那絕世的美豔……淩風啊,你千萬不要弄得不能自拔啊——’

但是他又想到:

‘我是該去看她呢還是不該?我去看她對她是好還是壞?不過,我曾答允過要去看她的,我總不能對一個女子失信吧?’

於是,他們一同走向山東。

商邱,這古城中充滿著商業的氣息,早上的陽光從街道上照過去,全是一排整齊的店坊招牌,顯得一片升平景氣的樣子。

然而路麵卻是不太好,黃土的路麵上偶爾一輛馬車走過,就揚起蔽空的黃塵,久久不散

吳淩風和辛捷從城外仆仆風塵地趕了進來,他們看準了一家飯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匆匆走了進去。

一落座,他們就叫了客飯,敢情他們趕路連早飯都還沒有吃。

那店小二端了菜飯上來,朝著兩人身上的佩劍打量了一番,一抬眼見辛捷正瞪著他,嚇得忙陪笑道:‘兩位英雄可是接了武當赤陽道長的邀請要上奎山的?’

辛、吳二人不覺一怔,辛捷問道:‘你怎麽知道赤陽道長?上奎山幹麽啊?’

那小二嗬了一聲道:‘原來二位爺還不知道呀,這事端的是轟動天下哩——’

辛捷忍不住問道:‘什麽事要轟動天下啊!’

店小二道:‘這幾天成千的英雄好漢都路過咱們這裏趕往奎山,小的是聽幾位英雄在這店裏談天才知道的,說是那赤陽道長發了請帖請天下英雄聚集奎山,說要合力對付兩個什麽西方夷族來的人物,我說這就怪啦,兩個外國蠻子來了也要驚動這許多英雄好漢去……

辛捷聽得不耐,問道:‘是什麽樣的蠻子啊?’

店小二原是要賣弄自己見識的意思,其實對真相也不甚了解,這時辛捷一問,他忙著抓頭搔腦,不知回答,忽見門口一個武林人物走進,忙叫道:

‘小的還是聽這位爺說的呢,你們問這位爺他準知道得清楚。’自己卻一溜煙地跑了。

那人聽小二的話,不覺一怔,及見辛捷和吳淩風二人氣質軒昂,忙一抱拳道:

‘閣下有何事詢問在下?’

吳淩風忙起身,輕描淡寫地道:

‘咱們在說那兩個外國蠻夷的不識好歹——’

辛捷不禁暗讚吳大哥答得妙極。

那漢子果然以為辛、吳二人也是要上奎山的,遂道:

‘是啊,咱們這次要是賭鬥輸了,那麽中原武林人物可就永遠翻不得身啦——’

辛、吳二人裝得似乎早就知道,不甚驚訝的模樣,那人續道:

‘試想這兩個蠻子要咱們中原武林公認他們的什麽“金伯勝佛”為武林盟主,還要十五位武林鼎鼎大名的人物跟他們回去朝拜那“金伯勝佛”,這等氣咱們怎麽受得住?不過這次見赤陽道長那鄭重的情形,隻怕這兩個蠻子功夫高得很哩——’

辛捷心中暗怒,口中卻漫應道:

‘這兩個蠻子想必是出身野蠻之邦,否則怎會如此欺人太甚?’

他們兩人聰明無比,答得真像是要上奎山的人一般,那人果然道:

‘這兩個蠻子是從天竺來的,他們還說:“聽說近幾十年中原最了得的一個是河洛一劍吳詔雲,一個是七妙神君梅山民,可惜這兩人死了,否則也好叫他們見識見識天竺的武藝。”唉,真可惜這兩位奇人死了,否則倒好叫這蠻子見識見識中原的武藝哩!’

兩人聽得心中更怒,口頭卻支吾了幾句,就會賬而出。

到了路上,辛捷道:‘這個天竺來的蠻子好橫,咱們索性到奎山去讓他見識見識河洛一劍和七妙神君的功夫。’

吳淩風道:‘咱這幾日趕路打山路小徑裏走,出了這麽一樁大事竟不知道。’

於是兩人打聽了奎山的路徑,一路前往。

奎山上,金碧輝煌地矗立著一所大道觀,屋簷參差,瓦椽比鱗,乃是武當派在北方最大的一所道觀。正中‘無為廳’中幾百人正熱鬧地談著,這些差不多都是武林知名之士,接了武當掌門赤陽道長的邀請趕來的。

上山的路上也還有許多好漢陸續趕到,辛捷和吳淩風就混在人群中,跟著大夥兒上山。

事實上,天竺來的夷人並沒有說要中原十五個大名家跟他們回去朝拜,隻是說了五大劍派掌門,而赤陽道長硬把關中九豪和關外三省盟主‘邊塞大俠’風柏楊一齊拉上,湊成一十五人,是想激起天下武林敵愾同仇之心,免得天竺怪客專門對付五大劍派。

他雖知‘邊塞大俠’風柏楊在關外另成一派,與中原素不相幹,必不會前來,但心想如能拉上關中九豪也就實力大增了,但他哪裏又會想到關中九豪已被辛捷一戰拚得死傷連連,九豪隻剩下了六豪了哩!

辛捷的上山並非要為五大劍派助拳,主要還是因為天竺來人狂言不慚,辱及河洛一劍和七妙神君,而且他心想五大劍派必也聚於一廳,到時正好一了舊賬,免得自己再四處奔波。

不一會,大夥兒都進了‘無為廳’,辛捷眼尖,早見台上坐著武當的赤陽道長、峨嵋的苦庵上人和那點蒼的落英劍謝長卿,卻不見盜了梅香劍的厲鶚。

吳、辛二人混在群眾中,揀了一處不顯眼的地方立定,見四周亂哄哄的,無人注意他們,辛捷這才道:‘大哥,方才上山時你可聽見一條人影在山下疾奔而來?’

淩風道:‘是啊,我瞧那人輕功俊極,隻是方才不便說話,所以沒出聲。’

辛捷低聲道:‘我瞧那人影九成是那“武林之秀”——’

淩風曾聽辛捷說過‘武林之秀’及少林和尚胡裏胡塗地和辛捷過招的事,心道:

‘難怪這“武林之秀”能和辛捷鬥個旗鼓相當,看來輕功果然了得——難道他也是赤陽長請來的?’

他自服血果以來,輕身功夫最是大進,這一路來曾和辛捷賽過腳程,竟和辛捷的‘暗香掠影’絕技相差無幾,辛捷也為他這種千載難逢的仙緣慶幸不已,然而他怎知淩風曾為服下那血果險些自責尋死哩!

忽然,一個青年道士跑來,想是武當門下的弟子,他對赤陽道長說了幾句話,赤陽道長臉色一變,站起身來朗聲道:

‘各位請一靜——’

他的內力甚強,聲音如洪鍾般蓋過眾人嘈雜之聲,群豪立刻靜了下來。

隻見他接著道:

‘天竺高手已經到臨——’

‘無為廳’上頓時肅靜下來,赤陽道長舉手一揮,門下兩個青年道士走到廳門口,大門一開,兩個巨人衝了進來,眾人看時,隻見這兩人好不龐大,前麵一人上身奇長,怕不有五六尺之長,再加上雙腿,全身幾乎就有丈餘,後麵一人雖然也是身高膀闊,但是身著一襲儒服,更加白麵無須,是以顯得文雅得多。

當先壯漢身上穿得不倫不類,但頭頂卻是一顆和尚光頭,他進來以後就引頸四顧,似乎是在尋找什麽人,但是他的眼光四處一射之後,麵上忽然露出失望之色,轉首對後麵的‘儒生’道:‘阿喜米,估什摩訶爾,烏法各各哩查。’

聲音有如破鑼,眾人都感一陣耳鳴,功力淺的隻覺耳中嗡嗡直響,好半天聽不見別的聲音。

那儒生打扮的夷人用手往前一指,示意要他到前麵仔細找一找。

這壯漢果然前行擠入人叢,東推西撞,被撞者無不仰天翻倒,嗬嗬叫痛,那壯漢卻似沒事一般,依然在人群中東穿西穿,毫無禮數。

漸漸那壯漢走到吳淩風身旁,吳淩風暗中一哼,真力貫注雙腿,那蠻子走到身邊,照例地一撞,哪知明明撞著吳淩風的身軀,卻如撞入一堆棉花,心中暗叫不妙,正要收勁而退,忽感一股溫柔的勁力反彈上來,他怪叫一聲,宛如晴天一個大霹靂,硬硬推出一掌,哪知那陰柔之勁突然又消失無形,大個子衝出兩步才穩穩站住。他睜著怪眼狠狠盯住吳淩風——

辛捷一看就知吳大哥已把太極門‘以柔製剛’的要訣應用到隨心所欲的境界了,心中著實為他歡喜,不禁高聲叫好。

淩風對他回視,二人相對一笑,友情的溫暖在兩人這一笑之間悄悄地透入對方的心房。

那‘儒生’嗬嗬大笑道:

‘不料中原還真有些人材呢——’他的漢語竟是十分流利。

當他的眼光落在吳淩風的臉上時,不禁怔住了,他暗中自語:

‘想不到中原竟有這般俊秀人物——’他一向自以為英俊瀟灑,在那蠻夷之邦中自然是有如鶴立雞群,但是與吳淩風這等絕世美男子相較之下,那就黯然失色了。

那‘儒生’一招手叫回那蠻子,朗聲道:

‘咱們兄弟久慕中原武學,今日中原豪俠齊聚一室,正好令咱們兄弟一開眼界,同時,咱們願意在這裏候教兩場,隻要咱們敗了一場,我兄弟兩人立刻掉頭走路,要是我們二場全勝,哈哈,下麵的話早已告訴武當赤陽道長了——’

座中群豪聳然動容,雖然心中怒極,但見那兩個夷人分明武藝絕高,否則豈敢口出狂言

台前的赤陽道長對座旁的苦庵上人和謝長卿道:

‘今日是咱們五大劍派生死存亡的關頭了,若是我們幾人敗了……唉,不必說了。’

赤陽道長想到自己一生行事,頗做了幾件不光不采事情,難道堂堂武當一派就要因此而斷送?

峨嵋苦庵上人低首宣了一聲佛號,凜然道:

‘說不得咱們隻好把幾根老骨頭拚上了,咱們忝為武林五大宗派門人,若是不身先士卒,隻怕要令天下好漢齒冷——’

點蒼的落英劍謝長卿似乎心事重重,始終不見他開口。

赤陽道長道:

‘厲兄怎麽還沒有來,否則憑他那手崆峒神劍當可打頭一陣,挫挫他們的銳氣。’

那儒生打扮的夷人大聲道:

‘第一場由我師兄加大爾出陣,中原英雄哪位出場?’

他內功果然深厚,一字一字說出,震得屋瓦窸窣而動,眾人都是行家,一聽就知他雖是那蠻子的師弟,功力隻怕猶在加大爾之上。

赤陽道長見崆峒厲鶚始終不曾趕到,心中焦急,又不好意思叫苦庵上人出陣,一急之下,隻好準備親自出陣——

苦庵上人一把扯住他的道袍,低聲道:

‘還是讓老衲去接這蠻子幾招吧,道長和謝賢阮請為我掠陣——’

他曾與謝長卿之父齊名,是以喚他賢阮。

赤陽道長叮囑道:‘此役關係非同小可,上人千萬不要存客氣之心。’

苦庵上人更不答話,緩緩站起步入大廳,口中道:‘貧僧峨嵋苦庵,願接這位加施主的高招。’

他聲音雖小,但卻令全場每個人耳中聽得一清二楚,顯示老和尚內功修為確是不凡。

那高壯蠻子加大爾一見苦庵上人,神色一變,並反問他師弟道:

‘各希米爾,雅華巴拉可耶?’

他師弟也打量了苦庵一眼,搖了搖頭道:

‘弗希哩,希阿羅峨嵋更色。’

蠻子臉上又露出失望之色。眾人隻聽懂‘峨嵋’兩字,隻依稀感覺出那加大爾乃是向他師弟說一件有關苦庵上人的事,而他師弟卻是回答了否定的答案。

群雄都知道這一戰乃是有關天下武林的興亡前途,無不全神貫注,而且每個人都希望苦庵上人一舉得勝,盡管眾人中也有和五大劍派有梁子的,但是在此利害相同的情形下,就都希望苦庵上人快快得勝了。

苦庵上人走至加大爾麵前,合十為禮,雙目凝視對方,全神貫注以待。

那加大爾更不打話,暴吼一聲,當胸就是一拳打出,他那吼聲才出,拳風已到,而且淩厲之極。

苦庵一聽他拳風就知加大爾完全是外家路子,但是勁道之強端的平生僅見。

苦庵上人在中原五大劍派以內力修為稱著,平生大小拚鬥不下百餘場,像加大爾這等強勁的力道還是第一次碰到,當下身體不動,雙拳走弧線直點加大爾關節兩旁的‘錦帶穴’—

哪知加大爾貌似粗豪,變招速捷無比,呼地一聲,單臂下沉,一沉之下又刻上挑,硬迎苦庵上人的夾擊之勁——

加大爾又是暴吼一聲,苦庵上人隻覺雙臂一震,連忙橫跨半步,化去敵勢,心中卻驚異已極!

不說苦庵上人,就連一旁的辛捷及吳淩風也大吃一驚,辛捷暗道:

‘這夷人分明純是外家路子,怎麽那剛強之勁中卻帶著一絲極為古怪的陰柔之勁?一合之下威力大增,這到是奇了,難怪人說夷人武功大異中原,看來此語誠不虛。’

吳淩風低聲對辛捷道:‘這蠻子武功大是古怪,隻怕苦庵上人接不下百招。’

那邊又是一聲震天大吼,挾著呼呼拳風聲,敢情加大爾每打一拳必發一聲大喝,直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苦庵上人心道:‘與其受製於人挨打,不如拚著用內勁和他搶攻。’

心念一決,當下一聲長嘯,雙掌一錯,展開峨嵋‘青桑拳法’,著著用上真力,和加大爾搶攻起來。

到底薑是老而彌辣,他這輪搶攻的是明智之舉,一時拳風掌影,二人鬥個難分難舍。

辛捷暗道:‘隻有這種經驗和臨敵機變,是師父無法教的——’

那加大爾似乎沒有想到中原高手真有一手,他愈打愈是心喜,臉上露出笑容,掌勢卻越來越淩厲,那吼聲也變得更響更密,真是勢比奔雷,好多人忍不住要用手蒙住耳朵。

苦庵上人臉上始終鎮靜得很,拚出數十年修為和他搶上風,心中卻漸感不妙——

赤陽道長心中暗驚道:

‘這夷子拳腳好生厲害,幸好我方才沒有下去打頭陣,否則……真不堪設想,咱們五大劍派中實在也隻有苦庵上人能支持得住——’敢情赤陽道長和劍神厲鶚都是長於劍術而疏於拳掌。

那儒生打扮的夷人始終神態自若地看著中原群豪,對那邊疾鬥瞧都不瞧一眼,似乎早就料定左券在握。

剛剛拆到百招上,那加大爾大喝一聲之後又怪叫一聲,大約是漢語‘著!’的意思——

隻見他一拳從出人意表的古怪地方打出,眼看苦庵就將不敵,廳中群豪大驚失聲——

但苦庵上人數十年功力非同小可,峨嵋‘神行迷蹤步’也是武林一絕,隻見他連踩迷蹤,隻能避過!

加大爾停手不攻,咦了一聲,又是一招怪招拳施出——

苦庵上人連連倒退,但卻仍是勉強避了開去。加大爾又是大咦一聲,才揮拳而上——

一連三招,加大爾咦了三聲,似乎苦庵上人早就該敗的樣子,苦庵上人不禁又急又怒,但加大爾招式委實太怪,莫說發招還擊,就連自保也成問題。

大約是第一百一十招上,加大爾仍是咦了一聲後,一拳打出,腳下卻抽空連掃三腳,苦庵拚命一閃,雖然躲開了去,但擦的一聲,襟上僧袍被撕下一大幅。

群雄一聲驚呼,但立刻變得死一般的沉寂,所有的人心都如壓上了千斤鐵塊。

苦庵上人鐵青著臉,緩緩道:

‘這一場貧僧認輸——’

加大爾聽不懂漢語,又聽眾人驚呼,以為苦庵仍不服輸,竟氣得大叫一聲,全力對準苦庵當胸一拳——

苦庵新敗之際,神不守舍,等到發覺時,已自不及閃避,眼看加大爾這一招驚天動地之拳勁就要著實打中——

群雄發出一片怒吼聲,根本聽不出是罵什麽話——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砰的一聲,廳門被人一腳踢開,一條人影如飛而至,呼地淩空揮出一掌,迎向加大爾的一拳——

砰的一聲悶響,加大爾竟被震退兩步,那人乘一震之勢退飛出丈餘落在牆邊!

眾人定眼看時,隻見來人是個英挺青年,大部分人都甚感眼生,一部分人卻大呼出口:

‘武林之秀!’

來人正是新近名滿江湖的武林之秀孫倚重!

眾人立刻爆出一聲震天價的叫好聲,雖然第一場是苦庵輸了,但孫倚重這一掌似乎使眾人出了一口烏氣似的。

那些不識孫倚重的人都不禁竊竊私語,他們不料武林之秀的功力如此之高,而人卻如此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