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往事如煙

辛捷功力高出方少魌許多,何況她手中尚提著一人,所以辛捷不久就追及她,隻見方少魌將那人抱得緊緊的,一路啼哭地抱著——

辛捷隻好牢跟在她後麵,出聲安慰道:

‘魌妹!難道不能給我解釋的機會嗎?’

方少魌頭也不回,仍繼續奔跑,就這樣在崇山峻嶺中,回轉約有兩三個時辰,竟奔至一洞口——

方少魌毫不停步直奔進去,而辛捷也毫不猶豫立刻跟進——

一奔進洞竟是一個寬敝的大岩穴,內中再分許多小曲道通入更深層,方少魌地地形甚是熟習,徑揀當中一條向內深入——

轉了好幾個轉,前麵竟出現一石室,內中石床、石凳、石桌、石椅一應俱全,方少魌將手中人輕放在石**,驀地轉過身來。

辛捷停在石屋門口,疑惑地看著內中一切——

‘辛大俠一路跟來作甚?’方少魌微哽地道。

辛捷臉上痛苦地抽搐了幾下,歎聲道:

‘魌妹!別這樣對我,縱使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相隔這樣久你也應諒解我啊!’

方少魌冷哼一聲,道:

‘你——你沒有什麽對不住我的,也沒有什麽要我諒解的。’

短短的數語卻像支支利劍般穿透辛捷的心,如果不是他對方少魌抱有愧恨,以他性格早要頓足走了。

辛捷看看方少魌身後靜躺在石**的那人,隻見他滿頭亂發遮去大半臉,怪異的裝束使人看來覺得不倫不類,為了要找出繼續耽在此地的理由,於是辛捷說道:

‘他是誰?看來受傷很重,讓我幫你將他醫好吧!’

方少魌奇怪地一笑,臉上閃過一絲極不自然的神色,說道:

‘不敢有勞辛大俠,此人是誰大俠也無須知曉,就請您趕快離開這兒!’

這左一聲大俠,右一聲大俠,叫得辛捷慚愧而無地自容——

辛捷不能再言語,晶瑩的淚珠在他眼眶中滾動,他終於沒有讓它滑跌下來,但那種神色,不僅包含哀傷,還有一絲微微的憤怒,雖然辛捷確曾有負過方少魌的地方,但經過這麽多折磨,她也應諒解他,給他稍微慰藉才對。辛捷想著,嘴唇發著顫,一直抖動老半天才脫口而出,道:

‘魌妹!你……你……唉!’說時兩手微張著,眼中充滿希冀被幻滅的目光,臉上一片呆癡與悲憐——

這一聲‘魌妹’像一枝巨槌,重重擊在方少魌心扉,被理智壓住的感情,一發再也不可收拾,隻見她也淚如泉湧,伸手掩麵泣道:

‘捷哥!捷哥!為什麽又讓我碰見你呢?……’

辛捷僵硬的臉上綻開了笑容,一絲寬慰的歡欣溶化了他鬱積的愁結,至少方少魌還沒忘記他啊……

‘魌妹!我實在對不起你,唉!當年的事不談也罷!你……你已……嫁人了嗎?’辛捷說時指了指石**受傷的那人。

方少魌點點頭,麵上浮起淡淡一絲苦笑。

‘是誰?’辛捷奇異地問道,因為他不明白……

方少魌幽怨的一瞥辛捷,極不願出口地說道:

‘金欹!’

辛捷驚得突然緊緊抓住方少魌雙肩,懷疑地再問她道:

‘是金欹?“天魔”金欹?’

還沒待方少魌點頭答是,辛捷已一晃身搶至石床前——

方少魌以為辛捷尚未忘記前仇,急得大叫道:

‘捷哥!你不能……我不許你傷他!’說時一把拉住辛捷左手。

辛捷右手輕輕一拂,掃開覆在那人麵上的亂發,駭然一個難以忘懷的麵容呈現在他眼前——

這人不是金欹是誰?辛捷心中暗思。深而長的兩道刀痕在鼻梁上劃了個交叉,當他想到金欹抓住吳淩風落下懸崖時瘋狂麵孔,不禁使辛捷打個寒噤。

辛捷歎了口氣,順手探了探金欹鼻息,倒甚均勻有力,於是搖了搖頭,道:

‘還好,傷得不甚重,大概再休息個把時辰即可以清醒過來。’

辛捷轉臉望著正關切注視金欹的方少魌,心中不禁奇怪他兩人怎麽會結合為一塊的?又怎會跑到這荒僻的海邊岩區來住呢?

方少魌驀地發覺辛捷正疑惑地看著自己,不禁紅飛雙頰,輕輕笑道:

‘你想不到我會嫁給他是嗎?’方少魌瞟了**金欹一眼。

辛捷點點頭——

方少魌又淡淡苦笑,拍拍旁邊石椅請辛捷坐下,然後娓娓道出一段事跡來——

‘你知道那天我投江後……’方少魌含羞地望望正預備聆聽的辛捷,腦中又浮起那使她終生也不能忘懷的一幕。

辛捷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慚愧的表情使他臉色顯得甚是難看,方少魌又使他想起失蹤而久未聯係的金梅齡——

‘唉!捷哥……’方少魌知道辛捷心中一定很難過,而自己又何嚐不難過呢?初逢時的驚喜,繼之強迫自己對他的冷淡,已使她多年對辛捷的恨意完全勾消,並且如果嚴格說來,自己也有負於他呀!方少魌心想,因為她不是也嫁給已往最痛恨的人——金欹?

‘齡姐姐如何了?’方少魌自己也不知為何會喊出‘齡姐姐’的,但看辛捷痛悔的表情,多少也猜出些端倪。

辛捷沒有回答,隻木然搖搖頭,心中對方少魌的放過金梅齡也寬慰了不少——

方少魌不願再問起使辛捷痛心的事,仍繼續先前話題道:

‘那天我投水以後,我恨一切,我也恨我自己,於是我摒住氣拚命要往水下鑽,想讓江水將我淹沒,永遠淹沒,但是浪是如此大,我支持不了幾口氣即昏絕過去——’

辛捷隨著她的敘述,思潮又溯到昔日,想著方少魌在大江之中隨波逐流,慢慢遠,終至消逝無蹤——

方少魌的聲音很平靜,很委婉,除了道出數年來流浪的經過外,盡量避免引起辛捷痛苦的回憶。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過來,周身是如此濕,我想大概是冷醒的吧!’方少魌一直說下去,偶爾眼中閃過一絲眷戀昔日情景的目光……

此時天已黑了,黯淡的星光在天上閃爍著,我感覺四肢懶散已極,心靈的麻木與肢體疲勞使我除了沉靜外,連指頭也不想動動——

我平仰著身子,也不知自己是在水上?還是在陸上?或在船中?因為這種種對我都毫無關係。

突然我覺得身側遠處火光一亮,接著一個孩子口音呼道:

‘奶奶!那位姑姑就在那邊!’

接著一個婦人的口音:

‘乖孩子,你先跑去看看,不要讓這可憐的人凍壞了。’

又聞小孩應了聲,立刻方少魌覺得有人很快跑到自己身側。

‘奶奶!她已經醒了,啊,你看她全身都濕透了。’

這時婦人也走了過來,看看方少魌除了身體顯得虛弱外一切尚好好的,不禁鬆口氣,道:

‘唉!小福真虧了你的……姑娘!你感覺好嗎?’敢情她也發覺方少魌醒了。

方少魌雖然心中感激這位婦人的好心,但內心的一切都變成絕望,一切都變得漠然,以致對著這好心婦人的臉是這般冰冷。

方少魌說到此處,辛捷突然打斷話題問道:

‘你漂到什麽地方?’

方少魌看看辛捷臉上關切的神情,心中也覺得甜滋滋的,尤其他目光中萬縷柔情不是還像往昔一般嗎?

‘當時我也不知道,後來聽那救我的漁婦說,才知竟是距離武漢百餘裏的“楊邏”。’方少魌安慰地笑道。

辛捷歎道:

‘你命運比我還好些……唉!我……’

方少魌的淚水又湧出眼眶,數個時辰前的恨意早已被柔情所化,隻見她輕輕握了握辛捷的手,故意裝出笑臉,溫柔地道:

‘捷哥,別想以前了吧!讓我告訴你以後的事情——’

辛捷點點頭,輕撫著方少魌淩亂而細長的秀發,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唯一使他安慰的是魌妹已經有了‘歸宿’,不管是誰,多少對他的內疚有了補償。

方少魌繼續說道:

‘自從我被那漁婦救後,漁婦憐我孤苦無依,何況她也僅有祖孫兩人相依為伴,所以就讓我留居下來……’

‘這樣過了近半年,我對一切俱灰心了,我的感情像槁木般永遠死沉過去,但一個人的命運並不如此地簡單……’

‘我還記得那天下什,本是初春奔放時節,突然……突然金欹來了……’

辛捷聽得一陣緊張,身子也不自覺仰起。

‘原來清靜而恬淡的小茅屋——漁婦的家。’方少魌如此述說著:‘突然掀起大風波。’

‘這一日我正在陪那好心的漁婦做女紅……’方少魌略帶追憶的神色—

‘叩!’敲門的聲音,接著一個男子口音叫著:

‘開門!魌妹出來!’

我聽見這聲音臉都發白了,刺耳而囂張的嘈叫,不是‘天魔金欹’還會是誰?

逃是逃不了,我心裏想著,不禁摸摸一直藏在懷中的匕首,慢慢將門打開——

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一個襤褸而疲乏的青年,我幾乎認不出他即是最令我厭憎的‘金欹’

‘魌妹……魌妹!你害得我好苦!’金欹語氣仍是這麽專橫,一隻手扶住門坎像是要跌下來——

我冷冷說道:

‘金欹!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再見到你們兩人——’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多日平靜的心胸會突然激動起來。

金欹嘴微張地望著我,很久沒有理的亂發遮去他從前的麵容,我從未見過他如此低聲下氣過說道:

‘魌妹,得罪你的人並不是我啊!為何要連我一並恨上呢?上天可憐才讓我尋得你,我這般深愛你為何你總要傷我的心呢?’

我激動得掩麵痛哭起來,口中連連呼道:

‘我恨……我恨你們兩人……啊!金欹你!你怎麽了?’

此時金欹突然扶住胸部,臉上肌肉慘白並連續**數下,突然倒在我腳邊——

辛捷忖道:

‘對了!必是這廝中了我一掌,為了尋魌妹竟連日跋涉,沒有好好休息過才會如此嚴重,如此看來他對魌妹可是真感情啊。’

且不說辛捷心中起伏,方少魌繼續敘述著:

‘魌妹我……我內傷發了。’金欹痛苦地呻吟著,無助地伸出右手——

我驀地心軟了,雖然金欹天性涼薄,對我卻是一片真心,於是我連忙將他扶至**。

經過數日的治療,他終於好轉過來——

‘魌妹!’這一日他已能坐起,誠懇地對我說:

‘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恨我的為人……但是……但是我願意為你改過自新的,你知道我是多麽的愛你……’

我不得不裝出冷漠的樣子,雖然對他的惡感是少了很多,但我仍搖著頭。

‘好吧!我不敢勉強你,雖然這不是我以往的作風。’金欹出奇平靜地道,目光中往日凶戾的神氣一絲也無,隻見他繼續道:

‘但我想知道,你為何如此討厭我?如此恨我呢?難道僅僅為著辛捷那小子嗎?’

‘我不願他談到你的名字,雖然我心中時常反複念著它。’方少魌繼續對辛捷說:

‘何況爸媽的慘死,那一幕景像又清晰浮上我腦海,像著魔般我突然對他詛咒起來。’

‘你……你這惡魔!你連父母都能殺,我還敢喜歡你?’

金欹的臉色變了,我從未看過他如此慚愧過,一種說不出的快感在我血液中奔流著。爸!媽!雖然他們並不是我親生父母,並且強迫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但他們總有養育我十餘年之恩呀!

‘逆子!你這殺親的逆子!你這不容寬恕的逆子!’我不停叫喊著。

‘你自稱愛我,願為我犧牲一切,哼,如果你將你自認為漂亮的臉上劃兩刀,我就嫁給你。’一時氣憤我竟吐出這句話。

金欹蒼白的臉上,突然露出決然的神色,憤道:

‘魌妹!當年我犯了滔天大錯不容寬諒,但你說的話可算數?’

我哈哈大笑起來,驀地從懷中抽出匕首交給他道:

‘劃吧!劃吧!我要看看能殺父母的人能不能劃自己的臉?’

金欹接過匕首,望著我失常的狂態,突然反手兩劍,竟真的在自己的臉上劃了一個十字,他狂叫兩聲‘魌妹’,鮮血從他臉上汨汨流下,剛病愈尚虛弱的軀體,受不住這精神與的雙重打擊,立刻昏倒在**——

我被這意想不到的變化驚得呆了,看著金欹臉上深而紅的兩道十字傷口,一種罪惡的懲罰在我心頭滋長。

‘啊!方少魌你作了什麽事啊?’被驚嚇著的我,丟棄了重傷的金欹,掩麵飛奔而去,像避罪惡的深淵般,我再也不敢回顧一下那小茅屋——

‘於是我又開始流浪了……’方少魌說至此處,早泣得淚濕沾裳,胸部急喘地抽搐,像久經憂患的孩子,遇到親人將心中鬱憤要一吐而盡的樣子。

辛捷拍著她上下**的雙肩,撫慰她說:

‘安靜點!慢慢講!’自從他知道方少魌已屬金欹後,自然的對她隻剩下純潔的友情。

方少魌激動一會才繼續說道:

‘後來我在江湖上流浪,聞得七妙神君要到泰山參加大會,我早已懷疑“七妙神君”必是你,所以我無法自主地向山東方向行去……’

‘等我達到泰山腳下時,大會已經作鳥獸散,但我突然發現了金欹,他又是傷得這般重,從岩石邊爬上來,殷紅的刀痕仍醒目地交叉著……’

他也看見了,竟努力掙紮向我爬來,口中尚喃喃念道:

‘魌妹,寬恕我!魌妹,再別離開我!’

‘至此我感情完全崩潰了,憐惜他的心情使我變成愛他的癡心,於是我帶著他來了此處,這荒涼無人的岩區,永遠離開人群,孤單終其一生……’

辛捷自此才明白方少魌與金欹結合的本末,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但你怎會被“恒河三佛”追上呢?’辛捷奇怪金欹的被打傷。

方少魌臉一紅,道:

‘還不是他!’她指著金欹,道:

‘他說在洞裏呆得煩了,要出去散散心。’接著又恨聲說道:

‘誰知竟碰著那三個老鬼,還有他們那討厭的徒弟……’

辛捷點點頭道:

‘不錯!那三人徒弟叫“金魯厄”,他對你怎樣?’

方少魌恨得牙癢癢的,哼道:

‘這家夥不是好東西,如果落在我手上非將他碎屍萬段!’

辛捷已猜出端倪,笑道:

‘誰叫你長得這麽漂亮呢!’

此時兩人已回複以前般親密和氣,當然親密得有些距離,方少魌被嘲得‘啐’一聲,哼道:

‘這家夥是蛤蟆想——’

正在此時突然**的金欹哼了兩聲,道:

‘魌妹!魌妹!水!水!’

辛捷與方少魌驀地驚醒,辛捷取笑道:

‘你看!雄天鵝醒了呢!’

方少魌含羞地一笑,笑容多少含點傷感的意味,隻見她連忙過去,口中還繼續道:

‘你瞧!這就是那最高大的老頭子打傷的!’

‘啊!你說的是“伯羅各答”,哼!“恒河三佛”竟是這樣的小人!’辛捷應道。

金欹又連連叫著要水,待方少魌灌了少許水下去他又朦朧睡去——

‘啊!’

突然辛捷輕呼一聲,說道:

‘魌妹,你聽腳步聲!是“恒河三佛”等來了!’

方少魌功力較辛捷淺了許多,聽了一會仍是聽不出什麽,但她甚明了此地氣候,道:

‘必定是霧散了,否則雖然站立那塊岩石隻距海岸不足八丈,他們仍是不會跳過來的。

辛捷跟隨在方少魌身後奔跑時,正值大霧最濃,當然對附近地勢一點也不明了,所以他問方少魌道:‘你這岩洞地勢如何,是否很容易被發現?’

方少魌搖搖頭,道:‘我們剛找此洞時倒花了不少心力,但經過居住這麽久四處早留了痕跡,像“恒河三佛”這種老經驗,我想很快就會被他們尋來。’方少魌顯得有些憂慮。

辛捷默默沉思一會,心知帶著負傷的金欹必是逃不過‘恒河三佛’的追蹤,隻好暗暗決定對策,道:

‘魌妹!隨我來!咱們可得為他們準備些東西,免得這些夷族笑我中原無物……’

此時洞外果如方少魌所說,濃霧已消散無蹤,崇高起伏的山嶺,巒迭重峰甚是雄奇,辛捷與方少魌正在洞內忙碌布置著——

驀地遠遠山巔上突然現出四條人影,這當然是‘恒河三佛’與‘金魯厄’了。

原來金伯勝夷等被方少魌略施小計,船破舟沉,四人隻好立在那毀他船的礁石上,雖然這礁石距岸隻不過八丈,但在濃霧中如何知曉?

直待霧散,四人才看清形勢跳上岸來,內中當以伯羅各答恨得最牙癢,立刻催著其它三人加緊追蹤,非要將辛捷置於死地不可——

當然他們立刻發現方少魌與金欹所留下的痕跡,所以很快地跟下來,並且距這洞也不遠了——

‘師父!’金魯厄一邊奔跑一麵向金伯勝夷求情:

‘等下捉著那姑娘,請師父饒她一命吧!’

金伯勝夷冷冷地點頭,雖然他對金魯厄有求必有應,但仍不得不擺出些師父的架子,當然金魯厄也明白這點。

四人越跑離洞口越近,突然金伯勝夷首先發現辛捷藏身的地方,驀地指著洞叫道:

‘摩詰拉訶,孚羅,阿隆黎!’

語意大概是說‘他們必定在這兒’吧!

伯羅各答與盤燈孚爾正要搶身進去,突然洞內傳出辛捷冷冷的聲音道:

‘蠻夷的尊客此時才到,辛捷已遙候多時。’

四人中隻有金麵勝夷與金魯厄聽得懂漢語,伯羅各答隻聽出是辛捷的聲音,一揚手即要搶攻前去——

金伯勝夷雖是由‘天竺’來的,也明白中原武林規矩,如以‘恒河三佛’之名,欺壓一個後生小輩,傳出去麵子總不好看,除非有把握將他們三人都斃了。

所以他連忙將伯羅各答攔住,然後對洞內辛捷說道:

‘好小子!有種的給老子滾出來!’

辛捷哈哈笑道:

‘好一個蠻子,原來你到中國就隻學會這幾句罵人的話!’

金伯勝夷一聽辛捷這不正是明明瞧不起自己,但敵暗我明,除非將他們一並誘出,否則冒失進去吃虧讓他們走脫一個,便事關‘恒河三佛’麵子。

金魯厄在旁倚仗師威,加上隻有他漢語流利,所以叫道:

‘姓辛的出來,咱們再戰三百回合。’

辛捷隱身洞內,仍冷冷說道:

‘要我出來不難,不過你們“恒河三佛”說話算不算數?’

金伯勝夷不知辛捷為何會出此言,謹慎答道:

‘咱們“恒河三佛”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小子耍弄什麽花樣?’

辛捷不答,金伯勝夷繼續問道:

‘金魯厄,你呢?’

金魯厄一怔,脫口道:

‘我當然也一樣!’

辛捷冷哼一聲道:

‘好!說得冠冕堂皇,如果你們被我辛某指出失信的地方,你們可得聽我辛某一句話!’

金魯厄已覺出辛捷必是持著什麽計策,正要警告師父,金伯勝夷已脫出口道:

‘哼!假如真個如此,莫說一句,咱們十句也聽。’他自以為這‘十句’用得很好。

辛捷一聽三佛果然入圈套,不禁得意地大笑起來,道:

‘真不愧“恒河三佛”之名,金魯厄!你自己說,你在泰山“無為廳”對我許了什麽話?哈!哈!’

金魯厄一怔,訥道:

‘我……我……哦!’突然他記起原來他曾答應辛捷,如果敗給辛捷的話,將不再踏入中原——

辛捷知道這批天竺怪客,俱是不太守信的,隻好要利用他們顧全麵子的關係來誆他們,於是接著道:

‘現在你們得聽我一言,咱們中國武技上雖勝不了你們蠻子許多,但“歸元古陣”你們總拜領過吧!’

辛捷故意在言辭上將他們折損一番,道:

‘我辛某雖然武藝沒學好,但師父還教了我一些陣法,足可耍耍你們。現在我坐在洞穴當中,任你們選一人,隻要不毀去或推倒任何東西而能摸著我,咱們三人即任憑處置……’

金伯勝夷不禁猶疑不決,‘歸元古陣’他們是領教過了,辛小子的“陣”雖然不會強過,但卻有條件不許摧毀任何東西,而自己憑著“恒河三佛”的名頭,勢不能在這小子麵前低頭。

且不說金伯勝夷在那舉棋不定,金魯厄一見辛捷揭他瘡疤早已憤怒,不待師父決定,突然呼道:

‘師父讓我將這小子抓出來,諒他有多大能耐困住我!’說著即向洞內步進。

金伯勝夷三人較辛捷算來高了一輩,當不好意思親自出馬,隻好讓金魯厄去嚐試了——

且說金魯厄一步入洞內,隻見洞中石堆林立——正是辛捷與方少魌的成果——而辛捷聲音正從當中傳出。

要知辛捷受‘七妙神君’教導,神君除了‘色’一妙未授他外,其餘辛捷俱已有青出於藍之勢,‘歸元古陣’這難的陣法他都大部份懂得,隨便擺個陣法當不成問題。

就這樣金魯厄在陣中轉了數周,因不能摧毀任何東西,所以不一會兒即轉入岐道——

前麵曾提過此山洞穴徑多而複雜交錯,如走錯路途非叫你繞個十天半月不能出來,金魯厄被辛捷略使手法,即走入岔途。

辛捷故意在陣中冷笑著。‘恒河三佛’等了二個時辰不見金魯厄出來,早急得暴跳如雷

辛捷見時機成熟哈哈一笑,道:

‘三個老糊塗,你們的乖徒兒別想出來了!’

金伯勝夷所有弟子中,最寵愛這最幼又最聰明的金魯厄,看他進去如此久還未出來,以為遭了不測,急得大驚道:

‘姓辛的小子滾出來!我的金魯厄傷了一根汗毛,看我金伯勝夷一掌要你的命!’

辛捷聽後大怒,驀地從洞內飛出,落在‘恒河三佛’之前,冷笑道:

‘好狂妄的口氣,我辛某不才,尚還不在乎大師一掌呢!’

金伯勝夷也是急怒攻心,呼道:

‘我一掌斃不了你,咱們“恒河三佛”有你在一天,決不再重履中原。’

辛捷哈哈狂笑,道:

‘此話當真?’

金伯勝夷氣得用力點點頭——

辛捷突向洞內大喊道:

‘魌妹!將那人帶出來!’

果然不一刻金魯厄隨著方少魌步出,大概走了不少冤狂路,滿麵憤怒的神色——

‘大師請準備吧!如果一掌擊不倒在下,可就得請前輩回轉天竺,永不再履咱們中原。

‘恒河三佛’、金魯厄俱虎視著辛捷,方少魌在旁也替他緊張,突然辛捷轉身向方少魌說道:

‘魌妹!快快趁機帶金欹逃吧!再不走當心他們出爾反爾就來不及了!’

方少魌從辛捷口氣中、目光中得到了她渴望而沒有得到過的柔情,為了辛捷她應該留下,為了金欹她應當逃走,她要作何取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