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將者定計

“左骨都侯陣亡了……”

“左骨都侯陣亡了。”

“報!左賢王,左……左骨都侯陣亡了。”

那些匈奴騎兵一邊退,還不忘一邊驚呼。

待眼前的匈奴騎兵開始往後潰散之後,秦城忽的轉身,兩部跨到伍大亮麵前,小心翼翼卻不失速度的將他扶起。

“什長,了不起。”伍大亮虛弱的看著秦城道,想笑,卻不想吐出一口血來。

“別說話。”秦城一手抹掉伍大亮嘴邊的血跡,抱起伍大亮的動作卻不停。

伍大亮已經全身浴血,鐵甲上刀痕累累,環扣也掉落了一個,整套玄甲歪歪斜斜的掛在他身上。秦城緊皺著眉頭,先將伍大亮扶到馬上,這才翻身上馬。

這時,原本往回潰散的幾百匈奴騎兵中傳來一聲大喝,隨即一聲慘叫響起。

“都給我站住,後退者殺無赦!”左賢王拍馬而出,將潰返在最前麵的騎兵一刀斬落馬下,長刀直指眼前的眾位騎兵,一雙充滿威嚴的眼睛狠狠盯著眼前這些已經亂了方寸的戰士,鐵青的臉色顯示著他的震怒。

“爾等為何撤退?!”

“左骨都侯戰死,爾等便要潰逃麽?!”

“大匈奴的勇士何時成了戰場逃兵?!”

“爾等有何臉麵麵對戰死的左骨都侯,你們有何臉麵麵對草原上的妻子、兒子?!”

“爾等有何麵目麵對昆侖神?!”

盛怒的左賢王大聲吼道,唾沫星子飛濺,一句話比一句話聲音大,一句話比一句話惱怒!

他感到極為不可理喻,大匈奴的勇士何曾如此潰逃過?即便是麵對飛將軍李廣,也不曾如此。

剛剛被數百騎兵遮住了視線的左賢王,當然沒有看到秦城斬殺左骨都侯的場景,也無法理解眼前這些騎兵潰逃的行為和他們剛剛的心理。

被左賢王一陣大罵,一陣馬嘶過後,這些剛剛被秦城威懾住的匈奴騎兵們勉強穩住了陣腳,一個個都驚恐不定的看著他們的左賢王。

“堂堂大匈奴的勇士,昆侖神的子民,豈能臨陣而逃?”見麵前的騎兵穩住了陣腳,左賢王的理智恢複了一些,“在昆侖神的庇佑下,我們定能戰無不勝!”

“昆侖神!”左賢王振臂高呼。

“昆侖神!”

“昆侖神!”

“昆侖神!”

剛才還處於恐懼中的匈奴潰兵,口中不自覺的呼喊著“昆侖神”的名字,漸漸地,他們竟然慢慢平靜了下來,眼中再沒有恐懼,取而代之的是漸漸凝成的炙熱,呼喊著“昆侖神”的音調也漸漸大了起來,不久竟幾乎恢複了往日無所畏懼的精神麵貌。

“現在,我命令。”半響,左賢王環視著周圍的匈奴騎兵,厲聲道,“全軍集結,為左骨都侯舉行火葬儀式。我要將他的骨灰帶回草原,讓他的靈魂回歸昆侖神的懷抱!”

“但願昆侖神看到的,不僅是左骨都侯的靈魂,還有你們勝利的榮耀!”

……

秦城飛馬趕回老鷹口,二三十丈的距離,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下了馬,早有等在一旁的董褚等人幫忙將伍大亮扶下,然後交給早已待命的軍醫。

伍大亮傷勢雖重,好在並沒有性命之憂,秦城也微微寬心。一心係在伍大亮身上的秦城,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戍卒都在以一種敬佩的眼光看著他。

“幹得好!”李廣重重拍了拍秦城的肩膀,眼中的讚賞絲毫不加掩飾。就連他身邊的李敢,此時也是一臉敬佩。

“幸不辱命。”秦城也是鬆了一口氣。

“斬殺左骨都侯,大揚我漢軍軍威,此戰頭功,非你莫屬。”此戰被匈奴人逼到這步境地,李廣可謂是憋屈異常,如今秦城斬殺了匈奴左骨都侯,李廣也是心下甚慰。

“隻不過匈奴並不會就此退卻,將軍可有打算?”秦城不談軍功,隻問軍情,也算是默認了自己的頭功。不過比起軍功,他更在乎自己有沒有性命領受這個軍功。

被秦城一問,李廣走上山石,示意秦城跟上,並沒有因為秦城問了不合身份的問題而不快。在他心中,或許此刻也正因為沒有很好的打算而鬱結。

對麵的匈奴並沒有立即組織報複,從山口山石上俯瞰下去,可見驛道擠滿了騎兵,中間卻空出了一塊不小的空地。

秦城蹲在李廣身邊,靜靜的觀察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卻不禁在想李廣剛剛沒有敷衍自己而是直接將自己帶在身邊的原因。

難不成,李廣已經看上自己了,要培養?

“將軍,匈奴人在幹什麽呢?”一個兵校尉蹲問道。

“看看便知。”李廣道。

不大會兒,匈奴騎兵竟然開始砍伐樹木,剔除樹枝,又將枝幹分成一節一節,每節都在近丈長。做完了這些,匈奴人開始用這些枝幹搭建高台。夜幕降臨時,半丈高的一個高台搭建完畢。

“父親,難道這些匈奴人要在這兒祭祀麽?”李敢見匈奴人搭建了高台,忍不住問道。

“無知小兒,休得胡言。”李廣喝道,一雙眼睛盯著匈奴人的方向,臉色陰晴不定。

李敢挨了罵,絲毫不窘,仿佛是習慣了這樣的教訓。

“將軍,隻怕情況不妙啊!”秦城突然道。

“妙與不妙,你一個小小的什長,如何得知?休得在此胡言亂語!”不等李廣答話,李敢搶先道,顯得極為不爽。

秦城畢竟不過是一個什長而已,在一群校尉中間,當然輪不到他發言。

“閉嘴!”李廣瞪了李敢一眼,李敢不甘心的縮了縮脖子,李廣這才看向秦城,“但說無妨,怎麽個不妙法?”

“將軍你看。”秦城手指向匈奴人中間的空地邊緣,那裏有一個類似擔架的支架,擔架之上,好像是躺著一個什麽人。

順著秦城的手指看去,李廣的眉頭又緊了幾分。

果不其然,不多時,匈奴人便將那擔架連著人抬到了高台上。

隨後,一個頭領模樣的匈奴人舉著一個火把走近了高台,雙手張開,對著夜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依稀可以聽見什麽左骨都侯、昆侖神的發音。說了一通話之後,所有的匈奴人都對著那個高台躬身致意,右拳貼在胸口。這時,頭領模樣的人用手中的火把點燃點燃了高台。

“昆侖神,昆侖神,昆侖神……”

這次包括秦城在內的所有漢軍將士都聽見了匈奴人的齊聲大喊。

李廣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

“匈奴人在火葬他們的左骨都侯?!”李敢驚呼出聲。隨軍這麽長時間,他也知道匈奴人在這個時候火葬左骨都侯意味著什麽。

簡言之,匈奴左賢王就是在利用這樣一個儀式激發整個匈奴軍隊的複仇決心,提升士氣。可以想見,翌日黎民,這群匈奴人在仇恨的驅使下會向漢軍據守的老鷹口發動怎樣的進攻。本來,損失了一個大將對士氣是很大的打擊,但是左骨都侯卻硬是借著這個火葬的場合化害為利,反過來使得左骨都侯的死成了激發匈奴軍隊士氣的由頭。

左賢王的手段,至此可見一斑。

匈奴人此次要徹底擊潰李廣的決心,也由此可見一斑。

“將軍,怎麽辦?”

“末將請命率本部剩餘騎兵衝殺出去,將軍趁此速歸!”

“將軍……”

明白了匈奴人的打算,眾將領立刻焦躁起來。

“諸位,稍安勿躁!”李廣心中雖是同樣駭然,不過臉上卻是平靜的很。

待眾人安靜下來,李廣道:“本將令,全軍即刻進食,稍事休息。半個時辰之後,騎兵校尉領全部騎兵正麵突擊,不求斬首,但求騷然匈奴人!”

“諾!”騎兵校尉應道。

“輕步兵負責接應騎兵撤退!”

“諾!”

“重步兵負責擊鼓呐喊助威!”

“諾!”

“全軍即刻行動!”李廣大手一揮,眾將領隨即各自去準。

“父親,孩兒不明。”待眾將散去,李敢納悶道。對這次李廣的行動安排,像很多校尉一樣,他心中也不明所以。

“秦郎可明白?”李廣並未直接答話,而是轉向秦城。

秦城笑了笑,道:“略知一二。”

“你知道?我都不知道你一個小小什長竟然說你知道?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李敢譏誚道,神色極是傲慢,顯然對秦城極是不屑。

“閉嘴!”李廣朝李敢喝道,不出意外李敢又條件反射般縮了縮脖子,“你且說來。”

秦城對這對父子的相處感到一陣好笑,李敢一個口無遮攔,想到什麽說什麽,從不顧及其他,而李廣對此向來隻有一句“閉嘴”,那李敢便像耗子見了貓一般,再不敢多說。忍住了笑意,秦城道:“此地地形,匈奴人斷然沒有從山口直接突進的可能。他們要想突破此地防線,唯有另尋他途。據我所知,葫蘆肚右側的那條驛道,可以迂回到我們後方。雖然路途遙遠,但以匈奴人的腳力,一夜未必不能趕到。若是如此,則我軍休矣!”

說到這裏,秦城頓了頓,見李敢已經一臉啞然的看著他,嘴角微揚,繼續道:“將軍出動騎兵騷擾,又以大軍擊鼓呐喊,無非是讓匈奴人有所顧忌,最好是讓他們以為我們援軍趕到,因而不敢分兵,即便匈奴不這樣以為,讓匈奴人時時處於緊張之中,提防我們的偷襲,也可以讓他們不敢擅自行動。”秦城自信滿滿一笑,“將軍可是如此打算?”

“然也!然也!秦郎果然好見識!”李廣哈哈一笑。

“兵者詭道,虛虛實實,本是妙計。不過,”秦城話鋒一轉,“在下竊以為,此時將軍此舉不可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