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江湖起東風

浩然心知葉莞翎身份特殊,相府千金也就罷了,但“準太子妃”這個頭銜也未免太過龐大,浩然一下竟如磐石壓心,喘不過氣來,伸手捂住胸口,擰眉道:“前輩說笑了吧?若是太子妃,又豈可輕易拋頭露麵,行走江湖?”

滕賢成笑道:“你有所不知了。精挑細選是我們的追求,熱門的書為大家呈現,敬請持續關注,不要忘了收藏本站翎兒自幼就喜歡武學,屢次央求大人,準許她習武。大人起初不願,後來見小姐實在是學武心切,又耐不住她軟硬兼施,竟是願意了……”

浩然抿嘴一笑,心道:“這個我是知道的,小葉子跟我說了。這麽看來,她竟和我幼年時迫切的心情頗為相似,難怪雪瑩說我們倆像,倒不是全無道理……”浩然忽然想到此處,不覺對葉莞翎平生出幾分親近感來。

滕賢成哪裏顧得浩然心情變化,指了指城門,示意要浩然進城。浩然點頭起步,二人邊走邊說,浩然聽得入神,竟是來不及細細欣賞一下京城的繁華風貌了。滕賢成繼續道:“翎兒小姐從此之後,便是三天兩頭的往別苑跑……”

浩然打斷道:“別苑?哪個別苑?”

滕賢成答道:“周大人丞相府戒備森嚴,雷池重地,豈是隨便進得的?別苑就是我們這些幕僚住的地方。”

浩然“哦”了一聲,心道:“有甚了不得,師父當年還不是如入無人之境盜寶?哪日我也定要去那老賊府上鬧一番才有趣……”浩然本來從雲中鶴口中聽周立文的往事,對他大為反感,再加上他又害得楚天雲遭貶洛陽,恨意更是加深一層。但此時忽又想到周立文乃是葉莞翎的父親,又不覺心頭一軟,想道:“小葉子是個好人,但卻攤上這樣的老爹,唉,便又如雪瑩……”她心思靈動,腦中想法電光石火一般,轉過無數思潮,最後才想道:“那姓周的若不是把楚伯伯貶到洛陽,我又怎會與怡萱洛水相逢?說來倒還要感謝他了?不錯的,這些年也是政治清明,四海升平,南北皆無戰事,也算得那姓周的輔國有方了。罷了,看在小葉子的份上,我便不去了……”浩然那日聽得葉莞翎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心中頗有感觸,對仇恨之事意向稍減,此時想到此處,對周立文反感之情大減,卻已不知不覺中改“周老賊”為“姓周的”了。

浩然腦中雖然不停轉動,耳朵卻是豎的長長的,滕賢成的話聽得一字不漏。那滕賢成說道:“我看著翎兒小姐長大,這孩子心思細密,記性更是出奇的好。但凡讀過的詩書,均是過目不忘。我甚是喜歡,便將自己平生自創的玄黃劍傳與她。這次南下洛陽,也是周大人好容易查出些《金剛經》的下落,才派老瞎子去的。不料小姐武功略有小成,技癢得很,又哭又鬧,非要一同南下。周大人素來疼愛小姐,但見小姐為了此事茶飯不思的,心一軟,便也答應了,還特意囑咐飛兒一同前往。不想陡然生變,唉,那日鳳凰來報,不知為何,竟是驚動了聖上。於是我們便抄小路連夜趕回。也不知聖上會不會發怒。”

浩然輕蔑的一笑,淡然道:“不就是出去玩玩麽?有甚大罪?皇帝老兒能耐她何?再說了,小葉子不是他未來的兒媳婦麽?終究還是自己人的。”

滕賢成一驚,忙伸手捂了浩然的嘴道:“這是皇城根內,天子腳下,休得口無遮攔!被人捉到可是大大不妙!”

浩然心中一緊,忽生出一腔悲憫之情,看了滕賢成幾眼,想道:“滕前輩也算得武功非凡,才智了得的高人,一旦入仕,竟也是這般的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沒得一點英雄氣概……看來做官終究不是什麽好營生,極盡趨炎附勢之道,阿諛奉承之能,可惜了一代梟雄,現在卻成了籠中之鳥。”浩然想到此處,頗為不屑,但見滕賢成唯唯諾諾,便也沒再說話。

滕賢成這才清了清嗓子道:“皇宮大內,王族貴胄,豈與平常百姓一樣?越是跟皇室沾邊的人,就越不得自由!要知翎兒小姐既然是準太子妃,那將來必然是太子妃……”滕賢成說到此處,忽然豎起耳朵,四周聽了一下,才壓低聲音,輕聲道:“說句大不道的話,聖上萬年之後……咳咳……太子總是要即位的,那時太子妃又為皇後,母儀天下,豈可兒戲?”

浩然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哈哈,你是說小葉子麽?她一個黃毛丫頭,牙還沒長齊,她母儀天下?當真是好笑得緊!”

浩然內功深厚,這一笑聲如洪鍾,直穿人耳背,再加上這幾句話忒的大膽,一路上的行人目光均向浩然投來。浩然不好意地的笑笑,朗聲道:“你們莫看了。我說著玩的!”

滕賢成哪裏還容得浩然再造次,隻抓住浩然背心,奮力一提,運開輕功,足下生風,飛也似的跑開了。幾人走的數裏,浩然初時還被滕賢成提著,後來已是自己跟在他身後。滕賢成腳力極快,奔在前麵。浩然少年心性,竟是起了比試之心,當下抖擻精神,長提起一口真氣,風馳電掣般的追上。

又行了片刻,浩然見眼前景物已是大變,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竟不是剛才京城的繁華景象了。浩然心道:“怎地,我們才走了這一會兒工夫,就走出京城了麽?這京城也太小了吧?”殊不知浩然此時功夫已漸臻完美,她悟出“九宮步”,乃是參照《易經》中的八卦之理。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卦分成西北、西南、正東、東南、正北、正南、東北、正西八個方位,這八個方位又都圍繞著中央方位。八卦即八宮,加上中央宮為九宮。浩然由這九個方位變換步伐,心到身到,無所不至,便真有些莊子所言的“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變”的無恃而行的感覺。如此行來,便是河川高山,便也如履平地一般,行出京城,便也隻消得片刻工夫。

滕賢成心中也頗是奇怪,心道:“這孩子委實了得,便這幾日的工夫,武功竟是精進了這麽許多!竟有些九宮十方的味道。也不知師兄教了她多少!”滕賢成想的是不錯,隻可惜教浩然的不是雲中鶴,卻是自己的愛徒。

滕賢成畢竟年事已高,時間一久,自然不比浩然年輕氣盛。隻得叫停道:“薛浩然,別跑了!都走過了!”

浩然茫然回身道:“過了?過哪了?”

滕賢成說道:“過了別苑了!往回走!”

浩然訕訕的點頭,兩人便又折了回去。行了一會兒,眼見一座大宅出現眼前。那宅子裏城區甚近,巍然而立,頗有氣勢,卻是不掛牌子,也不書宅名,浩然總覺氣勢雖在,卻是沒有精神,倒似一個大雜院一般了。

滕賢成將她領了進來,剛到院內,就有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迎上來道:“滕先生回來了?”

滕賢成也不理他,兀自領著浩然進去。浩然想起他對李將軍點頭哈腰的嘴臉,剛才在路上心驚膽戰的模樣,隻覺前後反差之大,不覺莞爾一笑。

那宅子裏江湖人物著實不少,滕賢成也不一一引見,隻說了幾個名氣較響的。浩然自負武功了得,那些人物也不怎麽看在眼裏,隻是默默頷首,也不甚在意。

當晚浩然住下,卻又是輾轉難眠,心道:“我是已經到了京城了。卻也不知怡萱她們到哪了?可曾跟到滕鵬飛了麽?滕鵬飛那廝也有幾分聰明,總不會欺負她們吧?”浩然想到此處猛然一驚,嚇得一身冷汗,又想道:“不會,師父跟她們在一起呢!再說了,雪瑩功夫也是不弱的……”縱是如此,浩然仍是放心不下,當下履鞋下床,坐在凳上發呆,卻忽然見窗前黑影一閃,來的匆忙,隻是經過浩然的窗前,也沒有停留。

浩然心道:“既然不在我這留,應該不是找我麻煩的!還是少管閑事為妙的。”當下也不理會,繼續發呆,卻見黑影越來越多,如雁陣過雲一般。浩然大覺蹊蹺,托腮沉思道:“這麽多人?嘿嘿,莫不是來尋滕賢成的晦氣的?我且去看看熱鬧也好!”正要起身,卻忽然聽得門口一響,似乎有人想要進來,可等了許久,卻是毫無動靜。浩然心中疑惑更大,倏得打開房門,隻覺陰風陣陣,卻那裏有人影?

浩然興起,按照剛才黑影的去向追去。浩然腳力一流,半盞茶的功夫,便已看到前麵的黑影。浩然嘴角一揚,心道:“這幾日悶得我難受,便跟你們玩玩!”想罷悄無聲息的跟在最後一個黑衣人後麵,隻伸手在他背後厥陰俞穴處一點,那人登時呆若木雞。浩然順手脫了他的夜行衣,穿在自己身上,又見他還蒙了麵,便也把他黑紗扯下,想要蒙到自己臉上,又覺得他人蒙過的麵紗,再套自己嘴上,難免惡心,便將麵紗隨手往袖中一揣,奮力跟上。

不過片刻,已是走到一處荒郊。浩然抬眼看去,隻見零零散散,到處是人,有的黑衣蒙麵,有的衣著整齊,有的又是一副乞丐樣子,卻都是麵生得很,沒一個自己認得的人,難免有些失望。但見這些人交頭接耳,頗為熟悉的樣子。浩然為掩人耳目,才極不情願的拿出麵紗,罩在自己臉上。

浩然見眾人隻是竊竊私語,也沒個牽頭的,隻覺百無聊賴,便不斷在人群中穿梭,聽他們對話。

“這次教主也不知有何要事,召集了這麽多人來。”

“不知!不過,教主行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等他來了,咱們自然知曉。”

浩然忖道:“教主?這次又是什麽教?”她邊走邊想,卻又聽得另一幫人說道:“聽你這麽說,那薛浩然忒的了得!連少林寺的高僧都治不了麽?”

浩然心神一凜,又聽到:“不錯!那賊人曠世奇才,形如鬼魅,一身功夫真是通天神勇。哎呀,隻可惜,這樣的好功夫,卻附在一個欺師滅祖,十惡不赦的小畜生身上了!”

浩然本來聽那人出口稱讚,心中歡喜,卻不料他話鋒突轉,罵自己“小畜生”,當下怒不可遏,咬牙切齒的看著那人,心道:“我記住你的模樣,咱們待會兒算帳!”又想道:“看來他們這些人竟是衝著我來的麽?少林寺一去之後,也不知江湖中動向如何,如此看來,他們定然是信了惡人饞言,認定我就是凶手了!那這麽說來,他們口中的教主,卻是譚承道了?不過好生奇怪,他們怎麽知道我來了京城?難道譚承道在暗中監視我?這可大大不妙了!又莫非是雪瑩……”浩然想到此處,不禁打個寒戰,心道:“若是這樣,我把怡萱、若焉托付給她,豈不是羊入虎口!到時候譚承道拿她二人威脅我,我大不了拚死一戰,死又何妨?若是她二人有個閃失……不對不對,雪瑩她大膽直率,天真無邪,又怎會是這種人?”浩然使盡的搖搖頭,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卻是不由得自己,左右為難,額上已是涔涔的滲出豆大的汗來。

“那我們這次前來,卻是為了薛浩然那小賊麽?”那人又開口說道。

“嗯,不錯!那姓薛的武功既強,心機又深,為人陰險歹毒,江湖中人不齒。我輩見了,人人得而誅之,不必講什麽江湖道義。隻需擒來便是。”那人又頓了頓,冷笑道:“此事隻是其中之一,還有一件大事,便是……”

浩然神經繃得緊緊的,要聽他後麵說什麽,不料那人微微一笑,倏然轉身樂道:“這位小兄弟,麵生得緊啊!怎麽還蒙著麵,不肯以真麵目示人麽?”

浩然沒料到那人忽然問自己,當下也不及多想,壓低聲音,隨口答道:“在下……在下是跟那些人一起的。”說著指了指一起來的黑衣人。

那人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神鷹門門下!失敬!請教小兄弟的萬兒!”

浩然心頭一陣茫然,心道:“什麽神鷹門,聽都沒聽說過!罷了,我賭他一把!”於是一個抱拳,朗聲道:“在下……在下薛誌!”

那人“哦”了一聲,笑道:“我看小兄弟功夫了得,卻是年輕小輩。看來神鷹門果然人才輩出!柳老爺子還好麽?”

浩然心思機敏,反應神速,笑道:“閣下是誰?也認識我們柳門主?”

那人答道:“敢情小兄弟不認識我啊?哈哈,慚愧慚愧!在下姓靳,單名一個雷字。江湖人稱“雷霸王”,便是不才區區!”

浩然看他說起他自己,頭仰的高高的,眼神放光,頗有幾分得以之色,不覺心中好笑道:“雷霸王?你若再敢罵我,我便讓你去見閻王!”嘴上卻仍是笑嘻嘻得道:“原來您就是“雷霸王”,以前常聽家師言起,今日得見,端的神采奕奕,與眾不同。晚輩有眼不識泰山了!”

靳雷被浩然恭維的更是飄飄欲仙,對浩然頓生好感,笑道:“好說好說!柳老爺子竟然還記得我這個後生小子,也忒難得了!”

浩然生怕說得久了露餡,便又隨意寒暄了幾句,轉身欲走,卻忽被靳雷一拍膀子,笑道“薛誌兄弟,你看,今日的主角來了!”

浩然一驚,朝靳雷指得方向看去,借著朦朧的月光,但見四人從南邊緩緩走來。那四人身形各異,裝束迥然,卻各個步履矯健,氣度不凡。為首的一身青袍,挺拔俊逸,長須飄飄,氣宇軒昂,手中握著一隻判官筆,一雙鷹眼往下一掃,虎虎生威。浩然看得眼泛紅光,熱血沸騰,呼吸聲重,心道:“冤家路窄,咱們終究還是碰到了!”

為首的正是青蓮教教主譚承道,他身後三人,一個身形邋塌,衣冠不整,浩然隻覺有些眼熟,卻又說不上哪裏見過。另一個身材魁梧,滿臉胡渣,一個鷹勾鼻甚是顯眼。浩然心道:“隻怕這位便是什麽神鷹門柳門主了吧?虧他姓柳,卻是這幅凶神惡煞的模樣,辱沒了他的好姓了!”再往後看,浩然又是一怔,那人白發白須,行動瀟灑,卻是白藥門掌門傅長平,後麵緊跟著的便是他的徒弟何旭。浩然看到何旭就氣不打一出來,心道:“好,今日冤家都來了!我薛浩然就跟你們好好算算賬!”

那幾人站定,譚承道昂首一嘯,正要開口,卻又忽然將頭一偏,臉上微露怒色,輕聲道:“你怎麽也來了?”

譚承道聲音雖輕,浩然內力精深,卻是聽得一清二楚,心道:“誰又來了?難不成還有什麽重要人物?”

便在此時,但見一個少女冒了出來,體態婀娜,嬌花照水,風擺楊柳。手握長劍,站到譚承道身邊道:“我怎地就不能來?”

浩然聽她聲音,隻覺心肝碎裂,血液都要凝固了,眼中已是泛起潮來,隻黯然道:“不會的,不會的!怎麽會是她……難道真如我所想……”

那少女本來是背對著眾人,此時才轉過身來,浩然看得清楚,柳葉眉,瓜子臉,眼中似含愁,又略帶憔容,不是譚雪瑩是誰?浩然隻覺頭腦沉重,心如刀剜,身子一晃幾欲跌倒。

靳雷看的真切,伸手扶住浩然道:“薛誌兄弟,你怎麽的了?”

浩然生怕自己一開口說話,便會放聲哭了出來,當下隻是擺了擺手,提起真氣,站定身子。她身子雖已站定,心中卻是汪洋奔騰,茫茫然的不知所措。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