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依依拂城牆

第二日,浩然親選三十騎兵,快馬加鞭,由南陽直去襄陽。如果喜歡本小說,請推薦給您的朋友,再加馬兒神勇,不到半日功夫,已到了襄陽城下。浩然眺目一看,那襄陽六門城樓高聳,四方角樓穩峙,城牆堅固、城高池深、易守難攻、固若金湯。浩然不禁歎道:“好一個鐵打的襄陽!若他們嚴陣以待,堅守城池,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一個隨從軍士道:“薛將軍妙計安天下,定有破城之法。城池堅固又何足道哉?”

浩然淡淡一笑,心道:“現如今我兵權在握,拍馬屁的人也多了起來。”她雖不喜歡,卻也知此時須得穩定軍心,便也笑道:“你說的不錯。僅靠城堅炮利,就未必能勝。攻下區區一個襄陽,又有何難?山公醉酒時,酩酊襄陽下。等我軍取下襄陽,定要昏天黑地,痛飲一番,犒勞三軍。”

浩然此言一出,軍士們各個精光閃動,氣血沸騰,仿佛襄陽早已是囊中之物。浩然點點頭,說道:“我們人多,這麽進城,難免引人注目。”於是當下吩咐五人一組,兩組守在城外,以便接應,其餘四組進城,東西南北各一組,隻是靜觀,不可妄動。眾將士接令,各自為戰。浩然信馬由韁,緩緩進的襄陽城去。

襄陽城據山臨水,蔚為壯觀。浩然順著護城河遊走一番,但見河水清澈,綠波**漾,遠處十裏城郭,廊腰縵回,簷牙高啄,金瓦琉璃,高牆飛簷。雖然是嚴冬已近,卻是沒有一絲淒涼蕭條之景,商販叫賣聲不絕於耳,行人其樂融融,麵露喜色,父慈子孝,一派祥和。浩然看的心頭一陣悸動,忖道:“這派和諧之景,也不知能持續幾時。若是我軍破城而入,遭殃的,總是這些百姓。當真是興亡皆苦。唉,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苟能製侵陵,豈在多殺傷。我還需想一個萬全之策,智取襄陽。不單為了小葉子,也為了這滿城的無辜百姓。”

浩然愣愣了半天,順河漫步,心中的計謀已有了個大概。便在這當口兒,忽然腳步一滯,停了下來。原來前麵不知何時,圍了一大群人,看熱鬧似的,時不時還有叫好聲傳出來。浩然心中好奇,湊到前麵,但見一人蹲到一個圓圈內,深深的埋著頭,一動不動。四周擠滿了人群,指指點點,各執一詞,有的竟還拿菜葉子去砸那圈中的人。

浩然一時不明狀況,向旁人問道:“敢問大叔,這圈內是誰?你們幹嘛砸他?”

那漢子答道:“這位相公是外來的吧?你可不知,這賊子是個小偷,才被畫到這裏的。”

浩然驚道:“畫地為牢麽?”

那人頷首道:“不錯。”

浩然心道:“相傳周文王在城南畫地為牢,豎木為吏,那時刑律尚寬,民心質樸純善,才有此策。可如今,竟是親眼看到,真是不可思議,難道襄陽城,竟是到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境界?也不知這襄陽知府何許人也,治下竟太平如此?”

那漢子見浩然一臉不信的神色,笑道:“莫說相公奇怪,這要擱一年前,我也不信。可是啊,一年前咱們襄陽來了個奇士。這人幫助知府大人治城,不到一年功夫,襄陽竟是街無盜賊,夜無匪竄,秩序井然。今日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這麽一個賊子,攪了清淨。”

浩然微笑道:“所謂饑寒生盜心,你看這人衣衫單薄,身體孱弱,怕是食不果腹,給餓的了。即是如此,幹個偷雞摸狗的勾當,也不是什麽大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漢子笑道:“相公好心腸啊。隻是這捉放,可不是咱們小老百姓說的算得。還要等官府來人。”

浩然忙不迭的問道:“不錯不錯。卻不知大叔說的奇人,是個怎樣的人?在下願聞其詳。”

那漢子一提起那個奇士,顯得格外興奮,話未出口,已是滿臉崇敬之色。二人正說話時,忽聽得旁邊人大叫道:“嘿……莫跑了這賊子!捉住捉住!”

浩然聞聲看去,隻見那小偷身行輕快,正欲跑出人群。眾人堵得上去,那小偷本來身材矮小,見縫插針,對方人雖多,一時間卻也奈何不得。

浩然天生一副愛管閑事閑不住的脾氣,這一年在相府待的氣悶,手癢得很,又見得那小偷似有些底子,當下心頭一樂道:“薛大俠我重出江湖,第一件事就是捉賊!”她想的快,出手更快,隻這一眨眼間,已是縱身躍起,看準了那小偷,身子一側,鑽到人群中,伸手向那小偷肩上一拍。

小偷本來做賊心虛,哪敢回頭,兀自狂奔。浩然莞爾一笑,晃動身形,搶在小偷前麵,伸出左足,擋在路上。那小偷慌慌張張,一路前衝,根本不看地上。浩然出腳一拌,他豈有不摔倒之理?隻聽得小偷“唉啊”一聲,一個趔趄,就要摔個狗啃泥。

不料浩然此時卻是倏然收腳,反過手來向那小偷胸前一扶,將小偷平平穩穩的托了起來。小偷也是驚魂未定,猛然抬起頭去,這才喜道:“大人!是您啊!剛才……剛才小的是給你磕頭了,可不是你絆倒我!”

那賊子正是浩然在開封第一樓碰到的頑童。本來浩然給他買了新衣服,此時卻又搞成這幅邋遢樣子,也難怪浩然一時沒有認出來。浩然心中好笑道:“這孩子,反應倒是機敏,都這時候了,還想著丟不丟麵子的事。”於是便順著他的意思道:“好說好說,小兄弟客氣了!”

一眾人本來還以為浩然是來幫他們捉賊的,不想卻忽然跟這小偷稱兄道弟的,便一個個呼道:“兩人是同夥!捉住捉住,交給知府大人處置!”

浩然心道:“我還能讓你們給捉住麽?我若現在去見知府,還怎地智取襄陽城?”他又看那孩子無衣無食,不覺心生憐憫,當下抱拳道:“各位,不知這孩子偷了什麽?你們又何必跟一個小孩子為難呢?不如這樣,在下做個和事老,原價奉陪,如何?”

浩然不說還好,她這一說,人群立刻**起來,有的說丟了錢,有的說丟了雞,還有的說家裏新做的過冬的棉衣都被他盜了去。隻聽得浩然哭笑不得。那孩子卻扯了扯浩然的衣袖道:“大人,別理他們。咱們趕緊趁亂走了吧。我拿的東西不少,一時半刻的也算不清楚!”

浩然嘻嘻一笑,在懷中摸出一些碎銀子,也有近十兩了,隨手往地上一撒道:“諸位拿了這銀子去吧。應該賠得起了。”

那些人一看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卻也顧不得浩然和那孩子,不管丟沒丟東西的,一個個擠破頭皮的去撿。

那孩子拍手樂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就這些銀子,便能叫世人趨之若鶩。大人這招高明。”

浩然抬足向那孩子屁股上輕輕一踢,嗔怒道:“樂什麽呢樂?我還沒問你話呢!隨我來!”那孩子嘟著嘴巴,抬著眼睛看著浩然,一臉無辜委屈的樣子,叫人看了不禁想上去抱一抱,哪還忍心再出口訓斥。

浩然無奈的一搖頭,那孩子見浩然臉色鬆了下來,咧嘴一笑,扮了個鬼臉。浩然“哼”的一聲道:“小子,你以為事了了?”當下提起那孩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浩然輕功又經自己揣摩推演,已是到了日行千裏的境界。雖然手上提了個人,卻仍是龍行虎步,瀟灑超然。浩然將那孩子帶到城郊一處幽靜的地方放下來道:“小子,我給你的錢用完了麽?怎麽去做偷兒?”

那孩子也不回答浩然,隻是興奮的跳起來歡呼道:“大人好厲害,大人好厲害!居然會飛啊?大人帶著我飛!教教我吧,教教我吧!”說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磕了三個響頭。

浩然淡淡得道:“我可不教偷兒!你若學會了這騰雲駕霧的本事,那還不成了江洋大盜了?”

那孩子哭喪著臉道:“您不問青紅皂白,便妄下結論,跟那些市井小民又有何分別?算了,我走了。”說罷隻依依不舍的看了看浩然,一步三回頭的離去。

浩然故意笑道:“罷了,難不成我還怕這絕世武功沒人學麽?不過,我可隻教一個人呢!”

那孩子一頓足,回首道:“我說了原因,大人就要教我!”

浩然頷首道:“言之成理再說。”

那孩子這才興衝衝的返回浩然身邊道:“我偷過的東西,都記得一清二楚的。那錢,是我看一個惡棍勒索來的。還有雞,是這一戶霸占另一戶的。這戶人多,就欺負那家一個老漢,一個小姑娘!我看不過,便將那雞又偷還了回去。大人你若不信,還可以去問城南那家的小姑娘啊!還有……”他唧唧歪歪說了一大堆,浩然也聽出了個大概,心道:“這孩子雖然頑劣,卻也難得有這份路見不平的俠骨,倒是我輩中人。”

“大人,這些原因可夠了麽?”孩子眨著機靈的眼睛看著浩然問道。

浩然故作深沉的“嗯”了一聲道:“雖說如此,這事也自然會有官府去管,用不著你來出手啊!”她說到此處忽然眼骨碌那麽一轉,彎下腰去刮了那孩子的鼻子笑道:“小子,難道你是瞧上城南人家那戶的小姑娘了吧?哈哈……”

那孩子眉頭緊皺,撥開浩然的手道:“你休胡言亂語!我哪裏……”他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道:“清者自清,我不多解釋了!”

浩然驚訝道:“小子,你可曾聽過“食色,性也!”你若看上人家,為人家做點事也沒什麽不可以啊!又何必遮遮掩掩的,倒有失光明磊落了。”

那孩子瞪目跺腳怒道:“我才沒有看上她呢!沒有!”

浩然看的忍不住偷笑,心道:“孩子就是孩子,你以為你說話成熟一點,就是大人了麽?還不是黃口小兒一個?”

那孩子又跟浩然鬧了一會兒,浩然見已近中午,便道:“你來襄陽多久了?知道哪家酒樓好麽?我這次請你吃好的!”

那孩子昂首道:“餓死不吃嗟來之食!”

浩然拂袖道:“那好,你也別學這嗟來的武功了!”

那孩子急得圍著浩然打轉,浩然卻也不再理他,獨自前行。那孩子不甘心,緊隨其後。

兩人別別扭扭的一起吃了飯,浩然實在受不了他這麽一身汙垢的跟著自己,便又給他洗漱一番,換了幹淨衣服。浩然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笑道:“這才像個人樣嘛!剛才那副樣子,看了就叫人不喜歡。”

那孩子頭一揚不忿道:“哼,誰要你喜歡啊?我自己喜歡就好!”

浩然攤開手道:“喲?好一個唯我獨尊的憊懶小子!瞧你這副樣子,能有什麽出息。”

吃過午飯,浩然又在襄陽城轉了轉,忽然想起今天那漢子跟自己說的事,心道:“智取襄陽,還要搞清楚襄陽太守的底細才可。”於是轉身看著緊跟著自己的孩童道:“小子,你知道襄陽知府身邊有個謀士麽?”

那孩子瞥了浩然一眼道:“我知道!你若教我功夫,我便跟你說。”

浩然忖道:“我真是糊塗了,這小子幾日前還在開封,料來來襄陽也沒幾日,又怎會清楚城內狀況?”當下厲聲道:“小子,我現在有事在身,你別再跟著我了。以後不許做偷雞摸狗的勾當。嗯……快去找你父母吧。”於是快步走在前麵,那孩子氣喘籲籲快步跑起,卻哪裏還跟得上,隻得在後麵嚷道:“大人,大人,你教我功夫!”他嚷了半晌,見浩然卻連頭也不回,大聲呼道:“彬彬沒有父母了!大人,大人,我在襄陽城門等你,我等你……”

浩然離他雖遠,卻是聽得一清二楚,心道:“你願意等,便去等吧。”

浩然一路走到襄陽府衙,但見這裏士兵彪悍精壯,威武有神,不禁暗暗點頭。隨後又繞到府衙後堂,卻不見知府的人影,但那後堂陳設、布置都很簡單,料來那襄陽知府也是個清廉的好官。浩然就這麽隨意信步走著,忽見兩人悠悠而來。浩然生怕被人發現以後不好行事,便縱身越到房簷上。

“陳大人,這等偷雞摸狗的小事,您還要親自去一趟?交給我們辦就是了嘛!”其中一個身著青袍的高個子說道。

“唉,話不能這麽說。隻要是我襄陽城的事,便不是小事。再說了,現在公務疏閑,我沒事多走走也好嘛!對了,你若查出那小偷的下落,不可隨意動粗。聽說隻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說教一下便是了。”

浩然聽得這說話的人便是襄陽知府,便伸頭看去。隻見他體態略胖,挺著個圓肚子,賊眉鼠眼的。浩然不覺皺眉心道:“怎麽是這副歪瓜裂棗的模樣?不過也是,人不可貌相。”

“太子殿下下月大婚,進貢禮品備的如何了?”知府又問道。

青衫高個兒愣道:“大人還要進貢?太子殿下娶的,是那周……是他的女兒,大人,您還是……”

陳知府伸出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收聲的手勢道:“噓……莫要聲張!現在局勢未定,還是要做兩手準備。”

浩然看那知府畏首畏尾的,心喜道:“不錯,有戲!”正要轉身離去,卻聽那青衫高個兒大呼道:“陳大人這是何意?你身為臣子,難道不該為聖上,為朝廷盡忠麽?難不成,您還準備拱手將襄陽送給那周老賊麽?”

陳知府大驚道:“你住口!隔牆有耳!”

青衫高個兒冷笑道:“姓周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還怕我說麽?”

陳知府哪還容得那人在這裏亂嚷嚷,忙不迭的將他推入室內。那青衫高個兒本來一直是背朝浩然,此時被陳知府推了過來,浩然才看得清他的麵目,當下大駭道:“怎麽的?怎麽的是錦繡山莊的少莊主陸明?”她生怕自己看錯,揉了揉眼睛,直到兩人進屋去,才翻身離開。

一日轉眼過,不知不覺,已是日薄西山,暮靄沉沉。浩然心道:“那陸明是譚承道的手下,那這麽說來,譚承道應該就是襄陽人口中的那個奇士了?不錯,那日他集會武林人士,說的也是這周丞相謀反之事。”浩然想起譚承道,登時生出一股豪氣,望著夕陽道:“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這次征戰襄陽,國仇家恨,放在一起,譚承道,我薛浩然恭候多時了!”

浩然眼看酉時已到,也不敢再多耽擱,趨馬出城去。那三十騎兵早已嚴陣以待,候在城外,看見浩然過來,紛紛下馬抱拳。

浩然也不下馬,屈鞭拱手道:“諸位不必多禮。詳情咱們路上再說。莫耽誤時間了,趕緊上馬。”

眾人得令趨馬而去,走得數十裏,浩然忽然念起那個孩子,眼見天色已黑,心道:“也不知那小子還在麽?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倒也可憐。可是,我現在自身難保,還管得了他麽?”她徘徊許久,不覺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如他這般,飄零無所終,若不是明空大師好心收留,哪有自己今日?她一念至此,倏然調轉馬頭道:“你們先走,我去去就來!”

軍士們尚未開言,浩然早已縱馬而去。

浩然回到襄陽城門,繞了幾圈,隻見城樓上燈光閃動,城內熙熙攘攘,卻哪有那孩子的影子?浩然不覺大為失望,心道:“言而無信,唉,罷了罷了,看來是我自找麻煩。”

“大人,你是在找我麽?”一聲稚嫩的童聲從浩然身後傳出。

浩然大喜,下馬摸著那孩子的發髻道:“小鬼,你躲到哪裏去了?叫我找了好久。”

那孩子怯生生的看著浩然道:“我怕你看到我不理我,那我多沒麵子。所以就躲起來了,看你找我我才出來。記住啊,這回可不是我求你了,是你自己來找我的。”

浩然樂道:“你路數不少!嗯,是我來找你的。不過,你總要跟我說說你的名字吧,要我總小子小子的叫你?還有,你父母,你家。”

提起這些,那孩子小腦袋立馬耷拉了下來,小聲道:“我沒有爹,隻有娘。我娘說,我叫薛文彬,我爹姓薛,文彬就是他給我取的名字。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見過我爹。從小都是我娘教我讀書寫字的。可是,一年前,我娘突然得了重病,我們家沒錢,我找大夫,他們也不來給娘治病。後來,後來……”他說著說著,已是抽泣了起來。

浩然俯下身子拭去薛文彬臉上淚珠道:“好了,我知道了。文彬,那你是從小就在開封麽?”

薛文彬伸出小手抹了抹臉,搖頭道:“不是,我跟娘到過好多地方呢!可是,娘就是在開封走的……那之後,我就一直餓肚子,我就成了這樣……”

浩然笑著捏了捏薛文彬的鼻子道:“嗯,你我還是同姓呢。好吧,我答應教你功夫,可是,你不許再做賊了,也不許再這麽邋遢了!知道麽?還有啊,不許再隨便哭鼻子了。”

薛文彬登時破涕而笑道:“大人,您答應我了?”

浩然將他抱起來放在馬上道:“答應了答應了。以後要聽話啊!”

薛文彬使勁的點頭,浩然瞧他機靈,心中也是十分歡喜。

浩然記掛戰事,一路上急如星火,晝夜兼程,閑時與薛文彬講著各種見聞,這說話間,便返回了南陽。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