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驚雷破胸膛

漫長的黑夜終於過去,東方天色漸漸變白,頃刻間,紅日東升,彩霞滿天,陽光灑在滾滾漢水的波濤之上,登時金鱗波動,猶如黃金撒河,閃閃耀眼。如果喜歡本小說,請推薦給您的朋友,放佛要洗滌這世間所有的罪惡,照在眾人臉上,又見得千人千麵,神情異然。浩然沐浴在這陽光之下,也不由得胸中一暢,情絲惘惘。

這時,北方一輛馬車緩緩向眾人駛來。雲中鶴眺目一看,喜上眉梢道:“人來了。”

浩然心神一凜,側目望去,隻是一輛普通的馬車,卻叫她神思不屬,掌心冒汗,竟是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她不明白,她以一敵十,獨闖少林,不曾這般害怕,以身試毒,生死關頭,也不曾這般緊張,指揮千軍萬馬,殺人攻城,她也麵不改色,鎮定自若。為何這一輛小小的馬車,便叫她心要炸開一般,怎麽也靜不下來。那馬車越靠近,她心中寒意就越重。她正胡思亂想間,忽覺手上一熱,被人攥得緊緊的。

浩然咽了一口口水,回頭怯生生地道:“雪瑩,我……我怎的這般慌亂。究竟是何人?雪瑩,要不,算了,我不見了。我……害怕。”

譚雪瑩隻覺浩然的手冷如冰塊,不停的冒著冷汗,她從未見過浩然這般擔心害怕的樣子,拂袖為浩然拭了拭額上細汗,心疼的輕聲安慰道:“沒事的。浩然,不用怕。那人是你……是你……”

浩然搖頭道:“好了,好了,別說了,別說了!”她說著反手拉過譚雪瑩的柔荑,滿眼緊張,又忍不住略有期待的點起腳尖,看著馬車逶迤而來。

近了,浩然的心放佛都揪到一起去了。隻見一個大漢“籲”的一聲拉住韁繩,將馬停靠了下來,輕巧的從馬車上跳下,笑嘻嘻的立在雲中鶴身前打揖道:“雲爺,平安帶過來了。”

雲中鶴拍了拍那人肩膀,笑道:“有勞了!”

大漢擺手道:“為雲爺辦這點事,何足掛齒?”

浩然在一旁看的懵懵懂懂,卻是不敢上前。雲中鶴鎖眉道:“你這娃娃,事到臨頭,便就認慫,嗨,縮頭烏龜,不似我老酒鬼的徒弟。”

浩然愕然一愣,不知不覺竟是漲紅了臉,扭扭捏捏擺弄著冠帶,徘徊了半天,這才拖泥帶水的緩步迎了上去。眾人看得都是眼前一花,又是好笑,心道:“她平日裏如何俠義了得,英姿勃發,氣冠絕倫,剛才又橫渡漢水,這份豪氣,怕是無人能出其右。此時卻是這般害羞忸怩,哪裏是一個氣貫長虹,談笑卻三軍的元帥,分明是稚氣未脫,待字閨中,不勝嬌羞的少女。”譚雪瑩見得浩然古怪神色,心中焦慮,隻低著頭默默跟上。淩思憶也緊張的拽著方敏的衣襟,瞪著一雙不解世事的明目看著浩然。

雲中鶴望了浩然一眼,伸手在浩然額頭上一拍,佯怒道:“你那神氣勁兒哪去了?去,自己把車內的貴人迎出來。”

浩然一聽登時緊張道:“師父,這……我……”

雲中鶴還欲再說,卻聽得車內人“嘿嘿”一笑,道:“怎敢勞煩小姐為老奴迎車。罷了罷了,自己下來了吧。”他說著,便輕輕掀開車簾,略有些顫顫巍巍的下得馬車來。那駕車的漢子忙攙扶著他道:“薛爺小心了。”

但見那人滿頭銀絲,形容消瘦,輕輕的擺擺手道:“不用不用,還要我小心麽?我小心了十幾年,可就等著這一天呢!”說罷走到浩然麵前,顫抖的伸出雙手,似乎想將浩然攬入懷中,卻又猶豫良久,終於緩緩放下雙手,這一伸一放間,已是老淚縱橫,涕零道:“小姐……小姐,你如今,如今都長得這般高了……若是路上相見,隻怕,隻怕老奴已是認不出來了。”

浩然如一塊木樁似的癡立在原地,心兒卻蹦的更快。她端詳那老人良久,這人,她在夢中夢見過多少次,她在心中想過無數回,現在終於出現在自己眼前,卻又像做夢一樣,是那麽的不真實。是淚眼模糊的,是思緒朦朧的,叫這張曆盡人世滄桑的臉龐越發遙遠,又叫這少年英雄,心潮澎湃,難以平複。倏然間,浩然猶如找到了可以依靠一生的大樹,自己再也不用苦苦支持,孤身奮鬥,她雙膝一軟,一把拉住那老人褲腿,埋著頭嚎啕大哭道:“伯伯……伯伯……”

薛秦隨著浩然跪下道:“小姐……如今看到小姐一切安好,我這把老骨頭,就也死的瞑目了……”

浩然大放悲聲,哭得嗓子發啞,心緒這才慢慢平靜些許,站起身子攙住薛秦道:“伯伯,這些年,你都去哪了?你怎麽也不來看看我?浩然這些年來,念你念得望眼欲穿……”她說著說著,又要落下淚來。

薛秦撫了撫浩然肩膀道:“小姐,終於長成了,我總算不負老爺所托。小姐,莫要再哭了,這十年來,我一直在追尋真相……嗯,車內還有一人,小姐不要見見嗎?”

浩然一愣,忖道:“是啊,我說呢。見了伯伯,我雖高興歡喜,可心裏終究還是懸著,還是不安生。原來車內還有一人,就是這人,攪得我心神不寧,卻又叫我忍不住想要馬上見到他。”當下答道:“我……我去迎他下來。”

薛秦點點頭。浩然踱步到車前,摸了摸胸口,穩住心緒,輕手輕腳的掀開車簾,定睛看去,隻見一個四十來歲的美貌少婦。那少婦麵色白皙,身材苗條,布衣荊釵,青衣裙洗的發白,卻是一塵不染,發髻高挽,雲鬢微霜,手中握著一串大佛珠,眼角略有些魚尾細紋,卻仍掩不住俏麗的容顏。她端坐車內,正掩麵而泣。浩然見了她,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渾身發熱,似要燒起來一樣,卻是不知所措的愣在那裏。

那少婦見得浩然掀開簾子,渾身一顫,陡然局促不安起來,眼神隻輕看了浩然一眼,卻似一下子黏在了浩然身上,一遍又一遍的打量著她,眼中滿是濃濃的慈愛與關切,再也移不開半分。

浩然一陣恍惚,雖覺這人有幾分熟悉,卻一時說不上來她究竟何人,可心中又難以控製的湧出無窮無盡的感傷情意,似大河決堤,滔滔不絕,一發不可收拾。

那少婦呆立片刻,顫聲道:“蘭兒,真的是你麽?蘭兒……”她聲音極柔細,這幾個字,似乎是從遙遠的天國,隨清風飄到浩然耳中的。

浩然聽得“蘭兒”二字,眼淚登時奪眶甩出,二話不說,跨上車去,一頭紮進少婦懷中,緊緊抱住她哭喊道:“娘,你真是……娘,我是芷蘭,我是蘭兒,娘,我……我還能再見到你,我……終究再見到你了?”她這一聲“娘”,用盡了全身力氣,包含著重逢的喜悅,但更多的卻是無盡的辛酸痛楚與癡怨。眾人聽在耳中,都覺心頭一顫,卻是說不出的悲苦。譚雪瑩癡癡的看著馬車,隨著浩然這一叫,鼻子一酸,怔怔的落下淚來。

浩然欠身靠在薛夫人身側,薛夫人挽著浩然,慈愛的撫摸著浩然的臉頰,柔聲道:“蘭兒,我的蘭兒都長這麽大了。”

浩然微笑摸了摸薛夫人眼角皺紋,似有千言萬語壓在心上,卻隻喃喃道:“娘,娘,娘……”也許隻有這個字,能訴盡她此時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這個字,她壓在心裏十幾年,隻有在夢中才含含糊糊的叫出來過。她原不敢再奢望什麽,能在夢中相見,已是很滿足了,誰承想天亦有情,終於叫著渡盡劫波的苦命人,有了親人團聚的時刻。

薛夫人微笑道:“是啊,女兒都這麽大了,我這當娘的,還能不老麽?”

浩然身子一僵,摟過薛夫人肩頭道:“誰說的?娘才不老呢!娘跟原來一樣年輕。我娘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漂亮的,我娘永遠也不會老!”

薛夫人欣慰的看著浩然道:“我的蘭兒還是這麽機靈,我的蘭兒,還是這麽聰明,蘭兒……你爹他若見了,還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浩然急道:“娘,我爹,我爹他……”

浩然話未說完,薛夫人已是泫然欲泣。浩然登時心如明鏡,話鋒一轉,將話題岔開了。

浩然整理情緒,揉揉哭得紅紅的鼻子,彈了彈衣冠,拉著薛夫人笑道:“娘,咱們也先下去吧。別讓大家等急了。”

浩然挽著薛夫人下車,攥緊薛夫人的手,一掃眾人,隻覺漢水對岸的兵戈廝殺,天下紛爭,都恍如隔世。她望了一眼初生的旭日,似乎這股陽光直射到自己心田,溫暖如春,順心愜意,想道:“娘,我娘還在人世,我娘還在人世!”她此時心中再無半點殺戮的戾氣,眼中的世間萬物,都是那麽團圓美滿,欣欣向榮。

雲中鶴笑迎上來打趣道:“你這娃娃,連自己親娘都不敢見了,真真的可笑。”

浩然愧然拱手道:“師父,你怎麽忒的神通廣大,連我娘都找得到?”

雲中鶴訕訕一笑,道:“薛夫人,跟你閨女說說,你這些年來,是在哪裏過的?又是怎麽見到你們管家的?哎,這一年來,我可被小雪兒害慘了,陪的她東奔西跑的,要不是看在她給我這許多美酒的份上,我才懶得管哩!”

浩然向譚雪瑩投來感激的一笑,走上前去,握住雪瑩的右手,柔聲道:“雪瑩,你叫我如何謝你?如今我又欠你一筆,怎麽還得清呐?”

譚雪瑩柳眉倒立,杏眼圓瞪,嗔道:“住嘴!你我之間,若再談什麽欠與還,便真是生分了。這樣客氣,倒叫我為難。”

薛夫人在一旁看得譚雪瑩輕怒微嗔的樣子,雖不知她為何惱火,卻打著圓場道:“蘭兒,你莫惹譚小姐不高興了。人家辛辛苦苦,可是不容易呢。”

浩然驀然回首,明眸閃動,看著母親,又歎了口氣,故作委屈道:“好哇。娘,你也護著她?她如今有了你這個大靠山,豈不是要越發大膽放肆起來?將來芷蘭定要受她欺負的。娘你就不管孩兒了麽?可不能這般偏心啊!”

譚雪瑩往浩然身側一湊,在浩然背心輕輕一戳,笑嘻嘻的得意道:“知道就好。你娘可不跟你一邊兒,你可別指望你娘給你撐腰了,嘿嘿……”

浩然昂首樂悠悠的開懷一笑,不再言語。譚雪瑩嘟著嘴,凝神揣摩著浩然心思。

薛夫人瞅著二人情形,樂道:“好了,你們兩個,還真不是冤家不聚頭啊,都這麽大了,還這般吵吵鬧鬧的。莫不是越吵鬧,感情越好麽?”

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浩然、雪瑩都不由得麵上一陣燥熱,偏過眼神低下頭去。譚雪瑩偷瞄了浩然一眼,悄悄挽住浩然手臂,心忖道:“冤家,你真是我的冤家。”

浩然卻是另一副心思。她素來孤身一人,無拘無束,逍遙自在,為人涇渭分明,坦坦****,萬事隻由著自己真性情來,喜歡便是喜歡,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也無人管得了她,也沒人有資格管她。此時卻多了不少親人的牽絆掛念,不覺皺眉想道:“娘,如今女兒能再見你,定要好好盡孝,叫您事事順心,盡享天倫之樂。可是,你可理解女兒這不倫之情麽?您老人家,可願成全女兒麽?”

浩然思緒未斷,忽聽得一陣金撥撕裂的喊殺聲。她抬眼一望,隻見四麵八方,都圍滿了士兵,把他們這一群人團團圍住。楚天雲打馬上前轉了一圈,急道:“不好,被敵軍包圍了。怎麽這群人馬,似從天而將的一般?”

浩然心中一亂,隻見王炳策馬過來,拱手道:“薛將軍,大喜!滕將軍的兵馬到了!我已下令圍住亂軍。薛將軍,就等你一聲令下,必定踏平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賊子。與丞相作對,定是死路一條!薛將軍……”

“你給我滾下去!”

王炳正興高采烈的嚷嚷著,浩然早已是訓斥出口。王炳一呆,見浩然神色肅然威嚴,不覺望而生畏,急忙翻身下馬,跪下道:“薛將軍,末將,末將擅自主張,請將軍恕罪!”

浩然正色道:“你聽好了,沒我的命令,決不準亂殺一人。你領了這十二萬人馬,退出十裏之外候命。”

王炳失色道:“薛將軍,那樊城一座孤城,被圍了這些天,心氣浮躁,此時正是進攻的大好時機。咱們攪亂叛軍,平定襄樊,班師回朝,近在眼前,薛將軍為何按兵不動,貽誤戰機啊!”

浩然眉頭深鎖,眼中寒光一射,厲聲喝道:“你敢反抗軍令?莫不是想當第二個曹瑾麽?”

王炳渾身一顫,這下頭也不敢抬了,隻怯聲道:“末將不敢!末將這就去撤兵。”說罷起身上馬,一溜煙兒的跑開了。

浩然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看了楚天雲一眼,說道:“楚伯伯,浩然不願與您動幹戈。看在怡萱的份上,楚伯伯,您也就此退兵吧。”

楚天雲震鞭一揮,朗聲道:“不破樓蘭終不還,豈有退兵之理?”

浩然倏然一震,忖道:“這場殺戮,終還是難免麽?”

法度見得這些人絮絮叨叨,不耐煩道:“雲前輩,您找來這麽多人,到底是何意思?趕緊說清楚,省得耽誤時間。”

雲中鶴笑道:“好,既然你這麽著急,就先說你!少林方丈明空和尚究竟怎麽死的,恐怕你更清楚吧?嗯?”

法度心中一虛,連忙移開眼神慌道:“雲前輩這是什麽意思?貧僧……貧僧哪裏知道了?”

浩然奇道:“師父,究竟怎樣?”

雲中鶴笑而不答,卻向方敏看去。方敏會意,走到人前道:“明空大師,根本就是被人害死的。”她說著眼神轉悲,顫聲道:“明空大師,是……是被活活燒死的……”

法度聽得戰戰兢兢,額上滲出豆大的汗水來。法淨急湊上去,慌道:“這位,這位女俠,你說我師父他……怎麽是燒死的?究竟何人所為?”

浩然大驚失色道:“你……你說什麽?怎麽可能?大師他……”

方敏定了定神道:“大師、浩然不必驚慌。這世上,有一種奇藥,名為“離魂湯”,吃了這藥的人,一個月之內,呼吸心跳皆停,身子冰冷、僵硬,跟死人無異,一個月後,才可自然恢複。明空大師,就是被奸人灌了此藥,以至於當時大家都以為大師業已圓寂。那奸人怕東窗事發,便趕緊在一個月之內,召集江湖武林人士齊聚少林寺,來了一招賊喊捉賊,叫大家都以為大師死於非命,又趕緊將大師火化了。又信口胡謅,栽贓嫁禍給浩然。因此,因此大師他實在是……”

浩然聽得雙拳緊握,咬牙切齒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說著眼睛死死盯住法度,眉間殺氣漸濃。

法度顫顫抖抖的退了好幾步,慌道:“啊?是……是這樣麽?貧僧,貧僧也是今日才知……這……到底是何人所為?貧僧定要找他……”

方敏冷笑道:“法度大師,事到如今,你還要裝蒜麽?”

法度強作鎮定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若說是我,也要,也要拿出證據來啊!”

方敏笑道:“明空大師圓寂後,你又為何念念不忘那《金剛經》?其實大師被害,也跟這本經書有關吧?我是沒有證據。你這一招真是高明,如今大師已被火化,連屍體都沒有,當真是死無對證了。”

法度這才暗中鬆了一口氣,腰杆子也挺的直了些,沉聲道:“哼,一派胡言!沒有證據,卻在此處信口開河。”

方敏展顏一笑,道:“也是,我個人猜測的,我沒有人證,更沒有物證,怎算的數?”

法度得逞的一笑,浩然驚道:“姐姐,這麽說,怎可?明空大師他豈不是要不明不白?”

方敏伸手撫了撫額前亂發,鎮定自若道:“我是沒有證據。可是,你道知道你這醜事的隻我一人麽?”

法度笑道:“這麽說來你另有人證?好,貧僧等著便是。”

方敏道:“看來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你難道忘了,這“離魂湯”是誰給你的麽?”

法度腦袋轟然一嗡,急道:“你……你是……你到底是……”

方敏不緊不慢道:“天下會配“離魂湯”的人,除了我百藥門中人,還能有誰?隻可惜我那傅師弟誤入歧途,竟是被你這惡僧給利用了。”

法度精神已緊張到極點,顫聲道:“傅長平?你胡說!傅長平和他的百藥門早被一把火燒了!你難道要死人說話?”

方敏踱了幾步,逼近法度微笑道:“法度大師,我幾時說過要我師弟來作證的?再說了,你怎麽知道百藥門被一把火燒了?”

法度一時間猶如五雷轟頂,雙腿慢慢軟了下來,卻仍是死死撐著道:“我……聽江湖人傳聞的。有何不可?”

方敏笑道:“嗯,不錯。大師既知是傳聞,那就更應該知道,小道消息,十有八九憑空捏造,不足為信。我師弟在人間活得好好的,何來死人之說?他雖給你毒藥害死明空大師,卻也是被人利用,日後想起來,時時悔恨。今日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可要將你的醜事全盤托出了。哎,你瞧,他這不是來了麽?”方敏說罷伸出食指,朝對麵一指。

浩然此時已是七葷八素,迷迷糊糊地心道:“傅長平百藥門明明是被一把火燒了,我親眼所見,這究竟怎麽回事?”當下急轉身子,順著方敏手指看去,但見一人眉須皆白,步履矯健,正朝這邊走來。她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果然,果然是傅長平,他沒死?”

法度更是驚慌失措,隻覺周身孤冷寒峭,腳下若如踏霧,一屁股跌了下來,嘴唇發出死人一樣的慘白,竟無一絲血色。

傅長平徑直走來,眾人這才看清,不由得一陣唏噓之聲。原來這人臉上罩了個人皮麵具,叫人看不清楚容貌。但見他逼近法度,厲聲道:“法度大師,這少林寺方丈的位置,坐得可安心?”

法度勉勉強強抬起頭來道:“傅掌門,你這話從何說起?貧僧……貧僧那裏是什麽少林寺方丈啊?”

傅長平笑道:“哦?法度大師處心積慮,到頭來,這少林寺方丈之位,還是沒有坐到?可惜可惜!”

浩然急道:“莫要這許多廢話!傅……傅前輩,當時情形究竟如何?”

傅長平昂首一歎,薛秦接口道:“小姐,莫急。此事,還需從頭說起。”

浩然鄭重其事的點點頭,薛秦微微一笑,說道:“當年,我送了小姐去少林寺,又安頓好清兒去衡陽,便重返洛陽錦繡山莊,暗中調查薛家的滅門之案。”

浩然默默而立,想到清兒又是一陣傷感。薛秦也不知其中詳情,繼續道:“我去了錦繡山莊,竟然發現一個驚天大事。”

浩然緩過神來問道:“伯伯發現了什麽?”

薛秦笑道:“夫人啊。原來夫人就在錦繡山莊內。”

浩然伸手扶住薛夫人,奇道:“娘?娘你就洛陽錦繡山莊?卻是為何?我當時聽那錦繡山莊少莊主陸明說,他說……您……”

“自刎麽?”薛夫人本來聲音極是柔美,這“自刎”二字說出來也如鶯啼燕鳴,甚是好聽。浩然卻皺眉道:“娘……”語氣中略有擔憂。

薛夫人拍了拍浩然道:“那時我確實想自刎的,就這麽隨了你爹去。可是,天意啊,我竟被他救了下來。”

浩然瞧得母親神色黯然,便不再發問,心中已猜到七八分,母親口中的“他”想必就是那莊主陸雲方了。她起初聽陸明說母親與陸雲方有舊交,還心存疑慮,此時方才信了。薛夫人繼續道:“我起先以為是那姓陸的來害我們全家,卻見他為救我出去,與那些黑衣人打鬥得渾身是傷,才知他們確實不是一夥的。後來,我就被他帶到洛陽來。”

浩然雖然極力克製,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娘,陸雲……陸莊主,他對你……他……”

薛夫人此時已將近四旬,聽得浩然這麽一問,卻是臉上一紅,襯著她的白麵素衣,更是燦若朝雲。方敏瞧得心中一動,想道:“還是的,年輕就是好。我雖有駐顏術,卻終是敵不過歲月流逝,終有一日,春盡容顏老。”淩思憶卻是心思單純,聽不出個端倪,隻滿心滿意的看著久別重複的浩然,心中也沒個著落,隻念道:“究竟是在哪見過,為何如此熟悉?為何?”

浩然自知不該這麽問,忙道:“娘,孩兒不是那個意思。原來孩兒一直誤會了錦繡山莊,實是不該。那然後呢,後來怎麽樣?”

薛夫人出神一會兒,道:“我就一直追問他你的下落,可是就是找不到你。終於有一天,薛管家到了山莊。我這才知道你就在少林寺,這才放了心。”

浩然喜道:“這便好了。可是娘既然知道我在少林,為何不去看我?或叫人給我捎個信兒也好啊。偏偏這時才出來與我相見,擺明了要孩兒著急……”浩然說著,揚眉看著母親,神態中又頗有埋怨之色。

薛夫人輕輕攬過浩然肩膀笑道:“娘也是怕耽誤你學武,後來是跟你薛管家去過一次,可那時你已經下山了,哎……”

浩然其時年歲已長,被薛夫人這一攬,登時渾身不自在起來,別扭的輕掙開母親不自然的小聲嗔道:“娘,我都這麽大了,你還這樣?”

薛夫人笑道:“如今翅膀硬了麽?嘿,再大還不是我的小蘭兒麽?你再大,有你娘大麽?”

浩然臉上一紅,剛才還是指揮若定失蕭曹的大將軍,但在母親麵前,卻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浩然自己也是羞赧的一笑,又當著這許多人的麵不好意思,故意站的離薛夫人遠了些問道:“那,伯伯,後來呢?”

薛秦答道:“我知咱們這對頭極有權威,《金剛經》在我這裏,總有一天要被他奪了去,想了又想,還是將這經書交給少林寺的好。一來明空大師德高望重,武功又是極高的,二來小姐也在少林,老爺臨終囑咐過,要小姐好生看管這經書。哎,不想卻就是因為這本經書,叫明空大師也……”

浩然奇道:“明空大師遇害,也是跟這經書有關?還有,這大對頭,究竟何人?”

傅長平沉默良久,此時方才開口道:“哼,薛浩然,你才真是認賊作父,冥頑不靈啊。你現在帶著十萬甲兵攻城廝殺,拚死賣命,卻是為了你的殺父、滅師的大仇人。”

浩然頓覺冷氣襲身,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緊緊咬住下嘴唇,驚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傅長平繼續道:“這所有的陰謀的幕後黑手,不是那周立文是誰?哈哈,你以為,他是那麽好心救你的楚怡萱麽?不錯,那時是叫小雨在楚怡萱體內射入玄雪冰寒之毒,為的是以次做要挾,叫你為我所用。不料,周丞相真是好陰險的用心,為了叫你效忠他,竟是派人一把火燒了我百藥門,害得我也險些葬身火海。真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想當年他害你們薛家的時候,是誰給他配的化骨粉,他蓄謀害死明空大師的時候,又是找誰拿的離魂湯?哈哈,到頭來落得個這下場,我也算是得了報應,報應,哈哈……”傅長平本來臉上帶著人皮,本就叫人不寒而栗。這一笑,又陰氣森森,端的鬼哭狼嚎一般,眾人不由得退後幾步。

浩然**著臉上肌肉,卻是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拽起傅長平,朝他臉上就是一拳,咆哮道:“你……你胡說!周大人他,明明,明明……是救了怡萱的恩人,他怎會,怎會……”

譚雪瑩看得不忍,躍上前去拉住浩然道:“浩然,鬆手,你冷靜些!你……由不得你不信!所有這一切,都是那姓周的一手策劃,從十二年前開始就是這樣。他為了那經書,趁著陸莊主去比武,借刀殺人,害了你全家,後來經書沒了下落,他又明察暗訪,得知在少林寺後,又派法度這內奸,謀害了明空大師。雲老爺子早就說過,這經書真是非同小可,周立文才是你的大仇人啊!”

浩然猶如五雷轟頂,倏然掙開譚雪瑩,已是有些狂亂,眼中魔性漸起,哪管眼前來人是誰,喘著粗氣怒吼道:“胡說!你胡說!譚雪瑩,你……你是為了維護你爹?你爹……譚承道,不錯,譚承道才是凶手,這一切,都是他,都是他……我要找他報仇!”說罷大喝一聲,越到譚承道麵前,蓄足了掌力,眼看就要朝譚承道天靈蓋拍下。譚承道武功本來不及,此時浩然又發狂起來,他哪裏還抵擋得住?譚雪瑩胸中委屈得無以複加,早已是淚如雨下。

雲中鶴登時大怒道:“糊塗!”說罷淩空縱起,捏了個幾個石頭在手中,對準浩然背後靈台、督俞幾處大穴用力擲去。

浩然此時全力進攻,根本不料後麵有人偷襲。她背□位忽被一製,隻覺全身酥麻,血氣不暢,丹田一虛,積蓄的內力登時泄了出來。然而浩然隻這一日之間,經曆太多悲喜變故,其實她又如何不知雪瑩所言非虛,隻是一時間心中難以承受,無處發泄。她鬱鬱沉默良久,陡然放聲一嘯,躍起數丈高,提起拳頭朝地上猛然砸去。眾人哪裏還攔得住,登時隻覺腳下大地一震,已被她砸出兩個半尺深的洞來。再看浩然時,她已是雙拳帶血,睜著一雙無神的雙眼呆呆的看著天空,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薛夫人早已是合身撲了過來,淩思憶慌得邊跑邊叫道:“師父,快救姊姊,快些呀!”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