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青拂袖收劍,氣哼哼地坐下,一把攪亂案牘之上的布陣圖。“看這些有什麽用!明日天亮,便是我們四十萬血氣之身和賀蘭國的虎狼對峙拚命的時候,死就死個痛快,不用那些束手束腳的戰術戰略阻住我們複仇的腳步!”

兩國經過春江戰役,兵力均折損大半,霍家軍淪落到連一個陣型都擺不出的境地,又何談抵抗賀蘭百萬雄師的強大威力。他覺得耶律清歌研究布陣圖試圖翻盤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因為敵我雙方的兵力實在是太過懸殊,明日的決戰就是以命相搏的死戰!

耶律清歌擰著漆黑的濃眉看著發泄情緒的展青,良久,才說:“沒有試過,又怎知沒有機會?難道,展將軍想用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首去見苦苦守候你的女人嗎?”

展青霎時愣住,英氣的臉上浮起濃重的緋色,憤憤地叱道:“你不配提蘇琴!”若不是這個冷酷凶悍的北地王傷得蘇琴體無完膚,他又何須半年之餘的努力,才贏得美人的心……

耶律清歌深邃的黑眸裏流露出一絲悔意,他向展青低頭,“都是我的錯,展將軍日後若還能見到蘇琴,請向她表達我的歉意。”他的態度極為認真,極為誠懇,完全不像是說謊。展青沉著臉不說話,阿古拉心緒複雜地走出軍帳,不想讓將軍感到恥辱。

濱州城郊。

漆黑的夜被通紅的火堆映得通紅,抬頭望去卻看不到草原上又大又圓的月亮和閃閃爍爍的星河,天空灌了鉛水,布滿了黑沉沉的烏雲,一滴……兩滴……三滴……竟下起了細雨……

阿古拉並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殘酷的決戰,可是不知為何,今夜的心卻覺得格外的悲涼。他不怕死,因為跟著神祗般勇武英明的將軍,就連死,也變得無上光榮。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願意代替將軍去死。他不忍心再看到將軍和梅恩遭受骨肉分離的苦楚,如果他的命能換回小王爺,換回梅恩姑娘,那賀蘭王即刻要了他的性命,他也心甘情願!

細雨如絲,朔風呼號,像極了他的心境……

阿古拉正在恍神之間,軍帳內忽然傳來一聲振奮人心的呼喝:“阿古拉,召集聯軍所有的部將來帳議事!”

“是,將軍!”細雨漸歇,阿古拉點燃中軍大帳外的狼煙。

夜深沉。

濱州城外延綿十數裏的賀蘭軍帳,浸**在靡靡的細雨中。很多營帳還亮著火燭,似乎為明日的攻城決戰做著最充分的準備。

奢華的王帳內,賀蘭王甘珠拓磊正召集將領部署天亮時大決戰的戰術。他打算集中兵力攻克護衛濱州城的雄關險關,漢沽關。漢沽關位於濱州城北,深險如江口湍急的河州,此關關城東西長十七裏,道內僅容一車通行,素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說。先前的江宋守軍便是憑借著它的險要地勢,才擋住了賀蘭軍隊潮水般的進攻……

甘珠拓磊明白,無論是之前莫名失蹤的霍家軍主帥霍中廷,還是閔遼草原的雄鷹耶律清歌都是他平生罕見的對手。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稱得上是洪武大陸的佼佼,可惜的是,之前被他安排耶律隆昌挑起的春江戰役,致使兩國的精銳幾乎全軍覆沒。此刻與賀蘭軍對峙的所謂聯軍,根本連抵抗的能力都失去了……

隻要他拿下漢沽關,就能順利拿下濱州城。最關鍵的是,他還有耶律隆昌這張牌安插在汴京皇城裏,隻要明日的戰役打響,這個一心想當閔遼國皇帝的狡詐皇子,也會在汴京皇城舉兵策反……到時候,自詡為一代明君的龍雲澤帝位不保不說,恐怕連性命也堪憂……

甘珠拓磊冷笑著排兵布陣:“大軍兵分三路,東路軍由大將蘇哈率主力從正麵猛攻漢沽關;中路軍交給曹明書統率,繞過祁山,由漢沽關的左側山穀進攻;西路軍……”甘珠拓磊在部將中梭視一圈,最後停留在一處空位上。

他的眼神漸漸轉寒,“察哈爾呢?”

知情的部將回答道:“皇上適才布陣的時候,值守的兵士把察總管悄悄叫走了!”他想起了什麽,強調說:“末將聽到一點,說是隨行……隨行來的……公主營帳出事了……”

甘珠拓磊心髒驟縮,絕美的容顏,被一股濃重的戾氣替代。

他起身對部將命令道:“照著朕之前的布陣,各自散了準備!”

他等不及眾部將行禮便在副將的跟隨下走出王帳,遠遠的,他看到關押著梅良辰的營帳在漆黑的夜裏騰起衝天火光……

“著火啦——著火啦——”士兵們紛紛拎水去滅火,煙霧,嘈雜聲混作一團。他們誰也沒注意到皇上正急奔向火場……

大火把察哈爾的臉燒得黢黑,通紅的火,映在那張布滿疤痕的臉上,顯得格外的猙獰可怖。

他朝甘珠拓磊緩緩跪了下去。“皇上……公主她……她……”

“她人呢?!察哈爾,朕問你她的人呢?!”當甘珠拓磊找遍火場也沒發現梅良辰的時候,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懼感瞬時鋪天蓋地的朝他襲來……

她不能逃跑……

不能……

狂怒之下,他抽出匕首一把刺向察哈爾,嘶吼聲響徹雲霄。“你不是向朕保證看著她嗎?她怎麽不見了,為什麽不見了!!她不能離開賀蘭……不能把火器的秘密帶給敵人……不能——察哈爾,殺了她!去殺了——她!”

他得不到的寶藏,寧可毀掉也不會讓給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