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端之日

龍天才穿戴洗漱好開門出去,順著紫藤纏繞的回廊緩步而行,他抬頭,院內某傻缺如常的在勤懇的練武,一招一式虎虎生威,清晨的陽光灑在那人俊朗的臉上,讓那眉宇間的英氣更加逼人。

他百無聊賴的看一陣,想到今後的日子都將如此而過,一時感觸頗多,遂走進書房,簡單磨了磨墨,拿起毛筆在宣紙上揮揮灑灑的寫起字來。

第一句話:手賤害人命。

某傻缺練完功進門:“在做什麽?”

“寫回憶錄。”

一片沉默。

龍天才歎氣,放下筆沉重的望著他,痛心疾首的道:“告訴你多少次了,不懂就要問,你自己再怎麽捉摸也沒用,萬一憋出病老子還得養著你,雖然老子是個王爺有得是錢,但咱們不能給國家添負擔,不能做蛀蟲啊!”

“……”某傻缺道,“何為回憶錄?”

“你可以理解為傳記,本天才在寫自傳。”

某傻缺沉默一瞬:“……敢問王爺今年高壽?”

“二十五。”

“……”

龍天才看著宣紙,想到之前的種種,長歎一聲:“你知道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在那天會做什麽嗎?”他說完並不等他答,而是憤恨的道:“我絕對要把這隻手剁下來!”

“……喂狗?”

龍天才哼哼:“傻缺了吧,我們那兒的狗吃狗糧。”

“……”

龍天才看他一眼:“告訴你多少次了,不懂就要問……”

某傻缺急忙打斷:“我能猜出狗糧是何意。”

“……好吧。”

龍天才拿著筆繼續鬼畫符,一路的坎坷如電影般在腦中緩緩而過,這一切都要從那天說起。

嗯,從他手賤的那天說起——

龍天才本名叫龍駿昊,是個大財團的少爺,從小被爸媽捧在手心,可謂嬌生慣養。他喜歡電腦、電話、電視、手電筒(……)等各種電器,喜歡別人叫他天才,更是經常以天才自居,雖然聽上去很不要臉,但他確有驕傲的資本。

他是黑客,並自認為是很牛X的黑客,於是他懷著這份自豪感進了個牛X的組織,繼而拉開他灰暗人生的序章。

他家老大名叫雷岩,極其討厭手下背叛,也極其討厭自己的地位受到挑釁。世人都說藝高人膽大,所以龍天才在那個閑得掉渣的午後忽然爆發了他的小宇宙,一時興起手賤的侵入老大的電腦,並在看到一個驚天秘密後悲催的被老大發現了。

他覺得這次死定了,但他不想死,因此他憑借高超的智商想出一個辦法——裝瘋。

裝瘋是有學問滴,療養院要選對地方,不然老大很可能派人進去把他切成肉片。

最後他考慮再三住進一家高檔療養院,這裏院長的背景也很牛X,足夠和雷岩抗衡,但他沒想到他還是掛了,因為組織的一個殺手莫名其妙成了醫生,他到死都沒明白怎麽回事。

當然,如果他知道院長同意殺手來療養院工作的大部分原因是不用付工資,估計會氣得從地獄裏爬回來。

他的意識在黑暗中浮浮沉沉,再次睜眼看到的是雕花大床的床幃,不禁一怔,自己難道沒死?他撐起身,眼前是個古韻十足的房間,光線有些暗,應該已經過了傍晚。

這時房門“吱呀”開了,走進一位梳著雙丫髻的女孩,那人驚喜的道:“小公子醒了?可還有哪裏不適?”

龍天才不答,一臉稀奇的盯著她,那女子被他不加掩飾的眼神弄得臉頰緋紅:“奴婢去……去叫少爺。”她說罷急忙出去,身影很快消失。

“啊……”龍天才愣愣的看著房門,抓抓頭,“她說要去找誰……咦?”他將摸到的長發放在眼前,愣了愣,聯係周圍的狀況,心底忽然閃過一個詞,穿越!

他難道穿越了?想罷他急忙下床衝到鏡子前,頓時呼出一口氣,鏡子裏的臉還是他的,所以……他抽抽嘴角,這是假頭套?玩複古風麽?

他晃晃頭,覺得還挺逼真,剛要揪下就見一人自房門進來,這人長相俊朗,穿一襲素色儒衫,身上隱約透著股沉穩而剛硬的氣勢,一看便不簡單。

龍天才渾身一顫,臉色刷的全白了,手腳並用縮到角落裏,哆哆嗦嗦:“求求你……別……別殺我……”

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昏迷前看到的殺手醫生,孤辰,所以目前的狀況是,殺手把他打昏後運到這裏給他換了身行頭,他自己也換了身行頭。

他暗中打量,覺得殺手還挺入戲,之前這人整天溫和的笑,平易近人的簡直算的上無害,而現在則多了分硬朗,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張臉就是化成灰他也認識。

這是要做什麽,讓他陪他玩古裝大戲麽?

那人顯然沒料到他是這個反應:“你……”

“我我我發誓……”龍天才顫顫巍巍伸爪子,“我絕對不把看到的東西說出去,打死都不說,你信我啊信我!”

那人微微一怔:“看到的東西?什麽東西?”

龍天才也是一怔,反應過來後猛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看到!所以你放了我吧!啊?放了我!”

那人又沉默了,片刻後緩步向前,誰知他剛走半步龍天才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目中恐懼極盛,聲音甚至蒙了層尖銳:“你你你別過來!”

那人驀的停住腳,看出這人不是裝的,放緩聲音:“別怕。”

“……你不殺我?”

那人點頭,準備再踏上一步,龍天才繼續縮:“你想說啥在那兒說,別過來,萬一你騙我怎麽辦,你們這種殺手向來心狠手辣,何況還是在雷岩身邊混的,沒聽過近墨者……咳……那那那什麽,我的意思是近朱者赤,絕對不是近墨者黑,真的!”

他急忙補救:“像老大這麽優秀的人,其手下絕對百裏挑一,我從未見過比老大還厲害、還聰明的人,我對他的景仰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跟著他混此生足矣!”

他眨著誠懇的雙眼:“我猜老大不在這裏,那你給他打個電話或發條短信,不然上網發郵件也行,把我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他,順便說一句‘成大事者不拘泥於小節’,萬一我能獲救出去後一定請你吃飯,咱們去星級飯店吃,你吃中餐還是西餐?哦,你喜歡槍麽?我送你一把好槍,你要□□還是巴雷特M係列的狙擊□□?”

“……”那人再次沉默,隻覺腦袋有些亂,這個人說的話……他為何多半聽不懂?

龍天才吸吸鼻子,淚眼汪汪:“……成成成麽?”

“……”何事成麽?我需要做決定麽?何時的事?我自己怎麽……怎麽不知?

當朝孤將軍麵癱的站在原地,僵了半晌後緩緩道:“你好好休息,再睡一覺。”

他心中做了定論,這個人絕對沒有休息好,以致神誌不清。

沒休息好的龍天才窩在角落愣愣的道:“哦……”

孤將軍對他沉穩的點點頭,返身出去,暗道等他身體恢複後再談不遲。門外的家丁見他出來急忙迎上前:“少爺,那名小廝一直鬧著說裏麵的人是王爺,您看……”

“把他帶到書房,順便派人進宮,就說小王爺今晚要在將軍府留宿。”

那人一驚,屋裏的人竟是那位傳說中的小王爺?他忙道了聲是,退下了。

孤將軍走進書房,端著家丁奉上的茶,一下下喝著。龍駿昊,當朝小王爺,皇上的親弟弟,被太後和皇上看的比心髒還重要,自幼嬌生慣養,到了出宮建府的年紀還未出皇宮,聖寵極重。

他雖然和這位小王爺沒正式見過,卻知這人是誰,因為他每次進宮這人便會躲在暗處看他,那視線太過熱烈而期盼,他想不注意都難。

這位聖寵極重的小王爺,從很早以前便對他暗生情愫。

他知道目前正興南風,可他——沒有龍陽之好。

房門不過多時開了,來人一下跪倒在地,哭道:“將軍,那人……”

“我知道,”孤將軍打斷他,“我已派人入宮向皇上說明,王爺方才剛醒,但身子還未痊愈又睡下了,大夫已經看過,說並無大礙。”

那人聽到王爺無事頓時鬆口氣,隨即不住叩頭:“都是奴才的錯,奴才該死,可奴才真不知那裏有個山坡,求將軍替奴才向王爺求求情,奴才不想死啊!”

他知道小王爺喜歡這位將軍,隻要將軍肯求情自己便性命無憂,其實他挺冤的,誰料王爺會選擇那個法子,孤將軍現在身負皇命,幾日後要率軍出征,王爺便去求太後讓他出宮,太後和皇上都知王爺的心思,便準了。

於是他們坐馬車出了宮門,又幸運的遇見從軍營歸來的孤將軍,可問題來了,小王爺不敢過去——他若有膽子早在皇宮就同將軍認識了,也不必拖到現在。

小王爺哼哼唧唧撓了半天馬車,見將軍越來越近,餘光一瞥街道的人,忽然從馬車一躍而下。

他張大嘴,小王爺確實不敢上前,但為了吸引將軍的注意竟然——去調戲街邊的小姑娘。

“美人,你笑一個唄,笑一個。”

“……”他淩亂的看著王爺,您就不怕將軍為此厭惡您?

小王爺撇嘴和他對視,本王就是想讓他看本王一眼,接著扭頭:“你笑一個唄。”

“……”

那小姑娘看他身著華服,周圍還跟著護衛,顯然不是好惹的主,她沒見過這種陣勢,還未開口眼淚便先下來了。

小王爺愣住,他一個手指都沒動,隻讓她笑一下怎就……把人家弄哭了?他頓時心生悔意,而這時將軍剛好到了近前,見狀大怒,吩咐手下將這惡霸綁了。

小王爺顯然沒料到將軍竟二話不說直接開綁,他眨眨眼,一溜煙跳上馬車,簡單扔了一個字:跑。

那些護衛本想喝止,聞言隻能聽命,馬車疾馳而去,那些護衛畢竟沒有馬快,再加上街道混亂,竟跟丟了,最後隻剩他們二人。

“王爺,何不挑明身份?”

“不要,”小王爺窩在馬車裏哆嗦,“丟人。”

“……”您也知道丟人?

“喂,你看哪兒?前麵是山坡啊啊啊!”

他一驚,回頭一看冷汗瞬間下來了,急忙抓緊韁繩,可馬車速度太快,他們還是衝了下去。

“本王怎麽找了你這麽二缺的奴才駕馬車啊啊啊!”

這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因為王爺說完便暈了,將軍的人趕到把他們弄進將軍府,直到現在。

孤將軍經他一提便想起今日之事,語氣有些沉:“那主意是你出的還是王爺自己的意思?”

他曾想過多次與王爺見麵的場景,甚至連聖上指婚、洞房花燭夜才得以相見如此荒唐的可能性都考慮過了,也從未想過這人會做出如此幼稚的行為。

這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小王爺除了好看外一無是處,過的日子與他戎馬飲血的生活簡直天差地別。

——他萬萬不能與這人糾纏一輩子。

“是王爺的意思,”那人答,接著急忙道,“可王爺沒有惡意,王爺這麽做全是為了……”

“行了,”孤將軍揮手,“你下去吧。”

那人便不再多言,道了是,起身出去。

孤將軍陷入沉思,他把王爺弄回來原想試試能否攤開說清,免得哪天聖上大筆一揮為他們指婚,他下半輩子就完了,可他沒想到王爺轉醒後竟對他避如蛇蠍,這讓他隱約感到有些不適,卻又說不出為何不適。

他微微皺眉,決定晚上再去一次,便吩咐下人那人若醒了過來告訴他,可得到的卻是……他問道:“沒睡?”

“是,”丫鬟點頭,“小公子一直沒睡,可說的話奴婢皆聽不懂,奴婢想小公子莫不是……莫不是……”她磕磕巴巴,卻不說了。

莫不是瘋了……孤將軍再次皺眉,他占一個理字,當今聖上是明君,真要怪罪下來也是拿王爺身邊的太監和護衛撒氣,但雖然這樣想,他心底的不適還是加重了,忙吩咐道:“去找大夫。”

“是。”

於是找來大夫,結果仍是並無大礙,但還是開了凝神的方子,熬成藥讓那人喝了,孤將軍在書房坐到天色全黑,起身過去。

龍天才身處敵軍,小命攥在雷岩手裏,全憑那人高興,他能安心睡覺才怪,但他頭很暈,又莫名其妙被灌了碗中藥,最後竟睡著了,而等他醒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臉——這位殺手就坐在床邊沉默的盯著他直看。

他頓時一抖,拚命向後縮:“你你你腫麽又來了啊……”

孤將軍沉默,王爺醒後用的是“你”“我”之稱,他便隨他,沒提“王爺”也沒提“惡霸”,原想等王爺挑明,他再攤開說清,現在看來……等王爺先開口怕是很難。

龍天才被他沉默的樣子弄得再次一抖,繼續縮。

孤將軍看他目中恐懼,隻覺心中煩悶,起身坐到房間的椅子上,拉開距離。

龍天才鬆口氣,拍拍嚇到的小心髒,外麵已經全黑,他心裏清楚卻無法看見,因為窗戶糊的是紙不是玻璃,屋內放著幾盞燈,他打量片刻,暗道燈罩裏該不會是蠟燭吧?不會的吧?這人不會變態真的點蠟燭吧?他記得有放電池的燈,所以……也許大概可能是那個?

孤將軍拿過桌上的茶杯,打量**的人,這人連看都不看他,反而對房間裏的東西暗暗好奇——他堂堂一個大活人還比不上那些擺設。

他終於知道為何不適了,王爺看他的眼神不再灼熱不再期盼,之前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東西全都不翼而飛,所以他一時間無法適應,但他轉念一想自己對他沒有那方麵的心思,又怎會如此在意他的態度?

他沉吟片刻,覺得是因為這一切和心裏的打算不符,他應將王爺變回原樣再坦誠布公的談一次,如此將事情拉回原位,那些煩悶才會消失。

他暗暗思考,這時**的人忽然向他看來,他一怔,立刻正襟危坐,他以為王爺會開口,誰知王爺隻是看他一眼,然後下床慢慢蹭到一角的燈柱,再次看他一眼,見他沒啥反應便大膽的向燈罩裏望了望,接著肩膀一塌,默默蹲在地上,吸吸鼻子。

“還真是蠟燭啊,連個帶電的東西都沒有,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麽,我就算是黑客也不可能用一截電池逃命啊是不是,唉,這是我從療養院出來的第幾天了啊,我已經多久沒看過電器了啊?啊?!”

“……”孤將軍沉默,他要怎樣才能讓王爺變回?他現在連王爺說的話都聽不懂。

“你倒是說啊!”

“……”孤將軍僵硬的望著他,眼底竟帶了點悲憤,你想讓我說什麽?

龍天才可憐巴巴的道:“告訴我沒關係的吧,反正我現在橫豎也跑不了。”

孤將軍僵了半晌,最終抖著手把茶杯放下:“……你再睡一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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