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度看那孩子性命堪憂,不敢耽擱,和村裏一個膽子較大的中年人一齊去了搖籃坡,想查看個究竟。以便盡早想出辦法驅逐那惡蟒。

道家和佛家雖都在民間流傳極廣,可驅惡的法門卻是有天壤之別,道教主要以符咒配合五行易數用強硬的手段來達到鎮壓惡靈的目的。佛家則以真言普度為主,講求‘善’,能度則度,即使度化不了,也不會擅造殺孽。

苦度當初即是如此心懷‘善’意,才使得那條巨蟒變得愈加凶厲,攪的生靈塗炭。

月上中天,山路上陰風惻惻,苦度不時的抬頭張望,觀看星象。佛家諸法中雖無相地觀風之道,但佛教傳入中原後,為了迎合中原民間趨利避害的思想,便創了一套觀星之法,名為——龍眾觀星,與道家的紫薇觀星之法不分高下,都是無上玄妙的預測法門。

開始走在山路上並沒有什麽異常,可離搖籃坡越近,天空中的星宿就越發暗淡,圓月也被罩上了兩層暈華,就猜到是那蟒精在吸收星月之光。若是再有幾日,恐羅漢降世也降不住它。

想到這,苦度不禁加快了步伐,可一直為他帶路的漢子卻被嚇的渾身顫抖不止,不願再往前走,用手指了指前方的山洞,對苦度說道:“大師,您自己去吧,您看看就回吧,我先走了。”

那人說完拔腿就要跑,沒等苦度反應過來,隻見一條巨蟒從半山的山洞中探出頭來,看那蟒蛇頭如彭蓋,雙目赤紅。血盆似的大口突然張開。

苦度隻感覺身子站立不穩,就要被那大蛇吸到半空,狂風卷雜這敗葉,一同被吸到那大蛇的口中。

苦度將念珠掛在脖間,仗著自己一身武藝,亂中抓住一棵小樹,才不致被蟒精吸去。可他剛穩住身子,卻見早已跑出老遠的漢子,一路倒退,大叫著被狂風卷上半空。

他心中焦急,一躍而起,想抓住那人,卻隻碰到他的鞋子,眼看著那人沒入蟒精口中。

他在空中翻了個筋鬥,踉蹌的落到地麵,一把抓住地上的雜草,可雙腳卻已然騰空,眼看著自己手中的雜草一根根斷裂,有些甚至被連根拔起。

‘呼’的一聲,苦度被卷到半空,眼看就要落到蟒精口中,他心中驚駭,自己遊曆了如此多的仙山洞府,卻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妖精。

當下不敢耽擱,急急摘下脖間亂晃的念珠,狠命將其扯斷,一百單八顆念珠瞬間散落開來,隻剩雙手中的十來顆。

苦度悶哼一聲,順著蟒蛇巨大的吸力,用盡全力將手中的念珠擲出。那串念珠是寒山寺幾代高僧以佛法加持的無量三昧,可以算震寺之寶,但苦度此時卻顧不了許多,自己丟了性命倒是小事兒,大不了早升極樂。可那孩子再過幾日恐性命不保。

隻見那幾顆念珠被擲出後,借著蟒蛇巨大的吸附之力,轉眼便透穿了蟒精的信子,鮮血瞬間灌滿了蟒精的大嘴。

隻見那蟒精仰天長嘶一聲,便把頭縮回洞中,苦度也重重的摔在地上,登時感覺腔內氣血翻湧不止,吐了一大口鮮血,狼狽的回到村中。

這次雖未將那蟒精降服,但他卻想到了應對之法,可讓蟒精的道行盡毀,再也興不得風浪。

第二日清晨,男孩如往常般,趕著黃牛去搖籃坡,可黃牛背上卻多了一個與他一般大小的草人,那草人是苦度讓孩子母親連夜紮出來的,又套上了孩子的衣物,在衣服襯裏縫了一個大布兜,裏麵裝滿了火硝。

火硝即是石硝,又稱北帝玄珠,遇水可產生高溫,經過加工還可入藥,古代方士煉丹也都缺不了此物,可苦度裝的火硝可不是為了給蟒精的傷口消炎。

男孩把牛栓在一棵歪脖子老樹上,看那棵老樹的枝椏不朝陽光伸展,偏偏歪向山洞的方向。

男孩嘴裏叼著根青草,席地而坐,望著崖間那個漆黑無比的山洞。一陣涼風刮來,男孩表情突然一變,急忙趴在地上,雙手狠命抓住地上的雜草。

老黃牛如往常那般,悶叫一聲,岔開四蹄,穩住了身子。可它背上的稻草人卻沒那麽安生,身子不住的晃動著。

‘呼’,剛才那股涼風瞬間變為怒吼的狂風,卷雜著地上一切能卷走的事物。那頭黃牛倒退了幾步,男孩也被那股大力吸的雙腳騰空,狠命抓著地上的雜草。

但那隻稻草人卻不會掙紮,身體又輕快之極,瞬間便脫離了老黃牛的背,被蟒精吸至半空,隨即沒入蛇口中。

隻見那蟒蛇吞下稻草人的一瞬,突然閉上了那血盆似的大口,痛苦的嘶叫一聲,巨大的身子在山洞中翻騰不止,攪的崖壁碎石亂飛。

男孩忙護住頭,牽著牛疾步跑到苦度身旁。苦度念聲佛號,再看那蟒精掙紮著脫洞而出,在地上翻騰不止,周身被他撲騰出一塊窪地,泥土漫天翻揚。

跟在苦度身後的眾村民無不心驚,他們隻是聽老人說過蟒精一事,也知道搖籃坡邪門的很,卻從未親眼見過,看著在地上掙紮的蟒蛇,村民色變之餘,不禁佩服苦度手段高明。

然而苦度卻將其歸為佛法的功勞。他對眾人說:“佛法是智慧的凝結,既是萬般智慧的源泉,又是萬般智慧的歸屬。法有萬般,但需智慧才可將其開啟。”

眾人聽得似懂非懂,卻又不住的點頭。隻感覺這大師說的話有道理。

蟒精在眾人的唏噓中,停止了掙紮,村民拿著鐵鍬,鋼叉上前查看,赫然看到巨蟒的肚子被火硝的高溫腐蝕出一道大口子,內髒流了滿地,呼呼白氣也正從巨蟒的傷處不斷冒出。

村民看著那條巨蟒,七嘴八舌,有的說燒了了事,有些則認為就地掩埋保險點,村裏的會計卻咧咧著要交給政府。

“都靜靜,大夥兒都靜靜,聽苦度大師的,他說怎麽辦,咱們就怎麽辦!”村長站在巨蟒身上,揮手對村民說道。

眾人聽完齊齊看向苦度。

苦度本就沒想要這蟒精的性命,隻是傷了它的元氣,不能禍害人畜罷了。他看了眼巨蟒,徐徐對眾人說道:“阿彌陀佛,它百年道行已然毀於一朝,我佛慈悲,還望諸位饒它一命。”

眾人聽完吃驚不小,若是真把這蟒精放了,那不是放虎歸山留後患嗎,可轉念一想,大師既然有手段將其降服,就肯定有把握讓它消停。眾人紛紛表示讚同。

眾村民在苦度的帶領下,把巨蟒抬到了村前那片杉樹林的池塘中。苦度早就看那處池塘有泥甕之相,恰好能消磨蟒精嗜血的戾氣。

可讓苦度也沒有料到的是,那條蟒精不僅沒有被火硝燒穿元氣,反而巧合之下,火硝在它體內形成了內丹,搖身成了龍族,頭上長出了巨大紅冠,毒氣遍布周身,照之前凶惡百倍。

苦度走了之後,那蟒精竟又卷土重來,一夜間便把那村子夷為平地。

禍不單行,苦度回到寒山寺,也早已物是人非,無數佛像經卷被打.砸一空,自己的幾個師兄也被派到鄉下勞.改。

苦度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急急奔回那處村子,卻發現那村莊早已被蟒精盡數毀去,除了三個還在地上呱呱亂叫的娃娃,就再無活物。

苦度看後悲痛萬分,責怪自己沒有將那蟒精安撫好就匆匆離去。他超度完眾村民的亡靈,就在村子上方建了一間土廟,雖無金身佛陀,但好歹讓那他和那幾個遺孤有個安身之處。

他每日照看幾個孩子之餘,便會到蟒精棲身的池塘處誦經念佛,他並沒有責怪蟒精,隻是暗怪自己修為不深,未能度化它。

蟒精每日聽他誦佛,也漸漸沒了戾氣,二十年來,一直伏在池底休眠。

我聽完卻大惑不解,忙問他:“既然那蟒蛇被您用佛法安撫好了,怎麽還會暴起傷人?”

苦度長歎一聲,對我說道:“老衲的師兄——圓通方丈曾說過,摩呼羅迦(佛教中的蟒神,暗指巨蟒)轉世之時,便是老衲西行之期。那蟒精也必是被什麽邪物所引,才會這般。

“如今你巧合之下殺了巨蟒,恐老衲的時限也不多了。”

我聽完撇了撇嘴,看這老頭兒身體倍兒棒,怎麽會說死就死。我說他那幾個徒弟怎麽看我不順眼,還真把我當瘟神了。

但生死薄那老小子推演的卦象卻多數靈驗,讓人不得不信其中奧妙,卻不知那個叫圓通的和尚有沒有生死薄那兩下子。

想到這,心裏突然空落落的,忙對他說:“那你還不想辦法躲一躲災禍,你那幾個徒弟可都走了!”

“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死有何懼,施主這就離去吧!切記,學舌莫學牙。”他說完低聲念了聲佛號。

我沒聽懂他適才說的那句話,卻不知他為何要趕我走,難道真會有什麽災禍不成?看著眼前焦糊的樹林,突然想到昨晚李廣對天發射的那顆信號到,暗道一聲糟糕,沒準真會連累了這老和尚。

我不敢耽擱,側身就要向苦度辭別,可還未等我說話,卻見十多人從前方焦糊的杉木林中竄出。

“禿驢!”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