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棺材

我們的眼前出現了小半截的棺材一角,這東西村裏人最熟悉,誰家都有老人,老人們都會在離世前給自己預備壽材,而我,打了十幾年的交道了。

但是這個棺材很奇怪,不是平常的平放,是由天直插入地,而那根黑柱好像就貫穿了整個棺材,因為我看見黑柱和棺材的接口有縫隙。

起先,誰都不敢妄動,棺材見多了,這麽埋的卻聞所未見,就算是普通的棺材誰也不想惹這般晦氣。

還是要說劉大民肩上有擔子,開口便問:“都愣著幹什麽,反對封建迷信多少年了,還怕東怕西的,覺悟怎麽還這麽低,誰要是哆嗦一腳我讓他永遠呆在這裏。”

此話一出,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為難的表情,你拉我我拉你,相互慫恿著往前進,就像革命戰士英勇就義前的壯烈情懷,還不忘拿起鎬頭、鏟子做武器,給自己壯壯膽。

到了棺材前,我發現棺材露出的部分呈黑色,殘留的淤泥就像一條條水蛭掛在上麵,隨著水滴的方向慢慢向下流動,怎麽看都覺得慎得慌。而那根黑柱足有一條胳膊長,我尋思著有點像抬棺材的棺杠,但也不會直插在棺材裏,這不是給死人找別扭麽。

就在這一刹那,我的心突然跳動得很厲害,口、鼻不自覺地流出**,眼、耳被灌入猛烈的強風,反正整個頭都像是要爆裂了。

“你還好吧!”潤子一搭我的肩膀,問我道。

“沒事,我有點不舒服。”說完,我就想轉身離開,轉眼就看到劉大民用責怪的眼神盯著我,我也隻能側過臉去待在原地。

他們一群人左顧右盼,誰也不想第一個動手。劉大民看了一圈,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索性直接單手在黑柱上拔了一拔,似乎有點鬆動,他馬上換上雙手,用力一拔,出了約一寸,還湧出不少泥水。他見有效果,趕緊讓人搭把手,眾人拔蘿卜,齊唱勞動歌,拔著拔著就發現棺材裏湧出的泥水顏色泛紅,而且腥臭無比。

潤子罵道:“這麽臭,不會有死人吧!”

“死人,有死人,我不幹了……”

“我也不幹了,太晦氣了吧!”

……

大夥你一言我一語,都鬆了手,劉大民一時間手足無措,拔也不是放也不是,呆呆愣了幾秒鍾,最後因麵子使然,低頭往插黑柱的縫隙處窺覷。我們都閃到一旁,隻見劉大民接著附耳窺聽,時間在那一刻凝固,緊張的氣氛把人群包圍其中。

不多時,他臉色一變,麵沉似水,慢慢將頭移開,傻傻看了我們一圈,張著銅鈴般的眼珠**出駭人的神色,似乎想尋求我們的幫助。還沒等我們回話,這人“哇”地一聲張大了嘴,一滴滴黑色的**隨著他的舌頭流了下來,他的舌頭隨之越伸越長,也就兩三秒的功夫,他的舌尖已經過了下巴頦,整條舌頭就像一條黑蛇從喉嚨裏滑出來,兩眼一閉,癱在了河泥中,生死不明。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我們都驚了魂,現場亂成一團,幾個膽小的早已叫嚷著往河岸上跑,殺豬似的喊聲把我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等回過神來,隻剩下我、潤子、大寶和小寶。

兩年的成長並沒有給小寶帶來勇敢,而是在他爹去世後更加膽小怕事,他此時已泣不成聲。

大寶一邊安慰小寶,一邊問我和潤子:“哥幾個,真出人命了,這可怎麽辦啊?”

“慌什麽,這麽辦,我和十二留在這裏,你和小寶快去通知唐大夫和公社。”

大寶答應一聲,一溜煙兒便不見人影。隻剩下我和潤子大眼瞪小眼,潤子問我:“怎麽樣,我瞅你盯了半天,看出什麽門道嗎?”

“沒看出來,可能是中了屍毒,還得挖出整口棺材才知道。”我看著眼前的劉大民,心有餘悸,若是剛才我謹慎點,也許就沒有現在的慘劇了。

我發現,自從劉大民觸碰過黑色棺材後,我的那些奇怪的感覺就消失了,恢複如常,不知道又是怎麽回事。

在等待的過程中,我們也沒有閑著,潤子跟他父親學過刑偵,把屍體周圍簡單清理了一遍,用鎬頭等工具插入地下,把棺材和屍體隔離成命案現場,然後對被吸引過來的其他生產隊的社員作著解釋。

我蹲在屍體旁觀察,沒多少時間,劉大民的臉已成黑炭,一顆顆猶如痦子的黑色顆粒物微凸起在皮膚上,密密麻麻,可以說麵目全非,五官被擠成了鍋底。這個樣子我見過不止一次了,“三哥”和麻子爺爺都有類似的症狀。

前兩次我都沒有機會去看清他們臉上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這會兒,我下意識想用手去觸及劉大民的臉。我的指尖剛一碰到他的臉,突然之間我的頭產生劇烈的疼痛,眼睛都睜不開,耳邊隻有潤子大聲地喊著我的名字,我有努力睜開眼睛,可腦子就像被人用鐵錘砸了一樣,身體已經無法接受控製,漸漸失去了知覺……

這一刻,雖然我不能動彈,但是眼前出現了許多支離破碎的見所未見的畫麵,似乎是一個男人抱著我,而他正在和幾個人搏鬥,接著這個男人對我大喊,喊的什麽我聽不清,我的身體感到非常顛簸,男人的樣子漸漸模糊。我想問男人說的是什麽,卻隻能看到口型,想說又說不出來,最後是一陣米味把我突然喚醒。

滿頭的冷汗,身體裏的水分幾乎都蒸發光了,我不知道這個夢意味著什麽,等我睜開眼,已接近晌午。我躺在席子上,全身酥麻,頭沒有之前那麽痛,但全身還是使不上勁兒。父親正端來一碗玉米粥給我吃,我接到手中,早已前胸貼後背,一陣狼吞虎咽,肚裏有了糧食,人也精神多了。

“爸,我是不是得大病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父親把碗放在桌上,欲言又止:“別想這麽多了,唐大夫說你隻是有點貧血,休息會就好了。”說完,他收拾了一下便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