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留個全屍
“呼~”
外麵的風雪似乎更大了一些，很快，摟著張姝女兒屍體的張教諭，就被大雪紛飛，裹成了一個雪人。
“子不教，父之過……”張教諭慘笑著，轉頭看向怒氣衝衝的左臨風，還有站在大堂裏的江瞳。
“張教諭，什麽時候了，你要在這個關頭，給本縣抹黑？”左臨風一張臉氣的有些發白：“三年大考，就在眼前，這個時候你給本縣抹黑，你你你，你簡直，氣煞本官，你們，你們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縣尊！”
左臨風突然轉身，指著大堂裏的江瞳，手指頭都快要戳到江瞳的臉上了：“現在，現在你滿意了？這就是你要的結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嘛？本縣的三年大考，隻怕統統不合格，不合格！”
“這是打我的臉嗎？”左臨風情緒激動，唾沫飛濺，怒斥道：“不是，是所有豐武縣諸位的臉，本官不能好過，那你們也別想舒坦了！”
江瞳淡然的抹掉了臉上的飛沫，注視著氣衝鬥牛的左臨風，左臨風原本還想要罵些什麽，可是麵對江瞳冷漠的雙瞳的時候，卻又突然說不出了，他下意識的後撤了一步，說道：“你，你想幹什麽？”
“左縣尊，你看著本官，你看著身後的這些百姓，你看著躺在這裏的屍體，你告訴我，宇文宏圖的死，和張姝沒有關係，你說啊！”
左臨風臉色發青，他環顧著大堂上的胥吏們，發現眾人都在默不作聲的注視著自己，他嘴唇蠕動了幾下，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左縣尊，你為了政績，粉飾太平，遮掩罪惡，你的眼裏隻有穩定，可是你抬頭，你看看你頭上這塊清正廉潔的匾，你看看門外的百姓，你看看！”
江瞳用手拉著左臨風的袖子，將他拽到了大堂門口，指著門外充滿好奇的百姓們，怒斥道：“你摸著你的良心，你告訴他們，這宇文宏圖的死，和張姝沒有關係，你說啊！”
江瞳鬆開手，向後退了幾步，壓抑著心中的怒氣，盡量淡然的說道：“你說不出口啊，左大人！”
“呼~”
一陣寒風再次吹過，左臨風機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他以為自己是冷的，但是並不是，他是被那些平靜的視線，給刺的。
“本官在抓住不放？本官在破壞穩定？”江瞳冷冷的說道：“今天脫下這身官袍，你我二人走到大街上，你看看，是誰在破壞穩定？”
左臨風剛才的氣勢轉瞬不見，氣勢一窒，怯懦著，看著依舊在大堂門口站著的張教諭，開口道：“那，那現在當如何？”
“噗通！”
張姝的屍體被張教諭輕輕的鬆開，失去了支撐的屍體，摔倒在地上，直到臨死之前，張姝的雙目也圓滾滾地睜著。
難以置信的神情，深深的烙印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江主簿。”張教諭身形僵硬的轉過身，他年邁的身子，在這風雪之中，凍了一會就有些受不了，身子骨都仿佛鏽住了一般，艱難的挪動著。
張家的家仆急忙上前，試圖攙扶家主，卻被張教諭給哄開，張教諭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原本一直高傲地揚起的頭顱，終於還是垂了下來。
“犯民張姝之父，感謝江主簿，留我女兒一個全屍。”
“這，這是什麽意思？”羅本探著腦袋，看向遠處，不明就裏的問道：“他自己殺了他女兒，為什麽還要感謝大哥？”
聶思思白了羅本一眼，這孩子似乎腦子總是會間或短路一般，有時候看起來挺機敏一個人，問出來的問題卻讓人眼角直跳。
“因為按照大寧律，女子通奸失節，謀害親夫，是要淩遲處死的。”聶思思雖然心有不滿，但還是解釋道：“砍頭或者淩遲，都是大辟之刑，這張教諭搶在江瞳之前，雖然殺了自己的女兒，但是總算留了一具全屍在。”
“哦哦哦！”羅本點點頭，但是看他一手撐著胖臉，一手難為情的提著褲腰帶的神色，就知道這胖子沒有聽進去多少。
“你知道便好。”江瞳冒著風雪，走出大堂，伸手將張教諭攙扶起來：“案子雖然告一段落，但是張大人的學識，咱們還是欽佩的，希望張教諭不要路走極端啊？”
“老夫不配，老夫不配啊！”張教諭老淚縱橫，在江瞳的攙扶下站起來之後，抬手，摘下了自己的烏紗帽：“老夫做了三十七年的教諭，這麽多年，指點無數縣學子弟，金榜題名，可是，老夫竟然沒有教好自己的女兒。”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張大人？”江瞳正色道：“此事本就不怪你。”
“不不不。”張教諭擺脫了江瞳的手，踉踉蹌蹌的往外走，他原本精心打理的頭發，此刻披散下來，一副狼狽的神色。
“你不懂，你不懂！”
周圍的百姓，鄰居們紛紛讓開道路，注視著張教諭步履蹣跚的離開。
這個清苦了一生的老人，在臨老之際，竟然攤上這麽一件事，內心的難受，是無法言說的。
張家的家仆，手腳麻利的把自己家小姐的屍首抬走，準備安葬。原本熱鬧的縣衙，也漸漸消散而去。
而在人群之中，鄭縣丞站在自己的簽押房，雙手攏著袖子，一言不發的看完了這場聽審，等到張教諭離開之後，自己也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大堂深處，隨後轉身離開。
“好大的雪啊！”
站在大堂門口，江瞳感慨了一句，不知何時，一柄傘撐過江瞳的腦袋，江瞳歪頭一看，卻見羅本笑眯眯的看著江瞳：“大哥。”
“你行了吧，這小傘連你半個身子都裝不下，你還給我撐傘。”江瞳見到羅本，原本陰沉的臉色，扯出一個艱澀的笑容，笑道：“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再說吧。”
羅本拍了拍自己的大肚腩，咧嘴笑道：“我沒事，大哥，案子結束了，你要不要去我的雜貨鋪看一看？”
江瞳搖搖頭：“羅本，你從南湖府遠道而來，如今也跟著我查過一個案子了，你難道就真的想這麽和我在這裏廝混不成？”
“怎麽能叫廝混呢？”羅本正色道：“跟在大哥身邊，羅本學了很多知識呢，這樣的機會，我爹不曾教我，我娘也不曾教我。”
“我在這挺好的。”羅本和江瞳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喜歡這種感覺。”
豐武縣縣衙，傳來江瞳爽朗的笑聲，仿佛所有陰霾，都被一掃而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