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分崩離析

十三年前……

程和光與闞清披麻戴孝,跪在祖師爺的家中,此時家中已經安置好了靈堂,作為親傳弟子的程和光與闞清,也算是程羨雲的半個兒子,因此必要的穿戴和收屍也是必然的。

及至夜深,程和光和闞清二人整理了一下拜墊,今晚應該是他們這些徒弟為師傅守靈,闞清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雙腿,走到靈前的桌案,此刻的桌案上立著令牌,懸掛白桌衣,桌上擺著供品、香爐、蠟台和長明燈等喪葬器具。

闞清剪短了一些燭芯,又填上了一些燈油,確保長明燈不會熄滅之後,才重新坐回來,看著盤膝在一旁的師兄程和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程和光早就察覺到了闞清的動作,他捶了捶因為盤坐日久而有些僵麻的大腿,低沉道:“想不到你也回來了。”

闞清喉嚨微微聳動了一下,青白的手指關節,微微凸起,他盯著程和光,道:“師傅是怎麽死的?”

程和光微微仰頭,目光之中帶著難以言說的複雜和平靜:“你在懷疑我?”

闞清雙手抓著自己的雙膝,雖然是跪姿,但是他的身體微微前傾,似是一頭時刻準備撲躍上去的凶獸一般,雙眼睚眥欲裂,嘶啞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師兄!”

一聲師兄,闞清說的聲嘶力竭,他的鼻翼伸出一些細密的汗珠,瞳孔深處閃爍著一絲細密的恐懼:“師傅說過要將戲班子傳給少班主的,為何你要插手?”

“我沒有!”程和光驟然咆哮,打斷了闞清的指責,他喘著粗氣,抓著孝帶鬆了鬆,似乎覺得有些勒的喘不過氣。

“你我若不是師傅收留,教一口飯吃,現在不知道凍死在哪座破廟裏頭了。”程和光突然雙手抓住闞清的肩膀,他抓的很用力,十指深深扣緊:“我也很感念師傅的恩德,別懷疑我,懂嗎?”

闞清肩膀一震,多年訓練出來的柔軟身姿,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他從程和光的禁錮中抽出身來,仔細地觀察著程和光的表情,後者絲毫不懼,與其對視道:“少班主和師傅的死,和我沒有關係。”

“但是現在,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就是你。”闞清冷冷道。

就在師兄弟二人交談之際,靈案桌前的靈牌忽然“嘎達嘎達”傳來陣陣響動。

兩位徒弟悚然一驚,扭頭驚愕看過去,卻發現明明堂外無風,可是那靈牌居然自己晃動起來,而那如同磨牙一般的嘎達聲,就是靈牌與靈案之間摩擦產生的聲音。

“師傅安息!”

二位徒弟不敢再爭執其他,急忙俯身叩拜,闞清手忙腳亂的扯下一些黃紙,湊到長明燈前點燃,隨後丟在火盆之中。

火苗舔舐著黃紙,熒黃色的火苗忽明忽滅,隨著師兄弟二人的念叨,靈牌竟然奇跡般的停了下來,程和光和闞清顫顫巍巍的抬起頭,有些驚悸的看了一眼靈堂內外。

此刻,隻有二人守著靈堂,堂外親眷還有家屬早就休息去了,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誰也沒有作聲。

第二日,按照傳統習俗,是給死者小斂的時節,由於程羨雲沒有嫡親子嗣,隻能由師兄程和光代勞,幸好程和光也姓程,雖無血緣關係,但是幸得程羨雲賜姓,也算是以一個半子的身份,給程羨雲進行最後一步了。

按照規矩,程和光先把小斂衣陳列在房裏,然後鋪設好斂床,這才通知主持儀式的人和師傅本家的女眷和子侄舉行著裝儀式,在主持的指示下,程和光,闞清,還有師娘紛紛取下頭飾,隻是用一個簡單的木簪把頭發盤束在頭上,做完這一切後,程和光和闞清跪倒在地,主持儀式的人開始為死者程羨雲穿衣,一共十九套新衣,穿起來,比程和光想象中的要費事一些,等到套完之後,已經一個多時辰過去了。

“師傅呀,您就安心的去吧!戲班不會散,我和師兄一定盡心竭力,繼承您的遺命,將程派青衣發揚光大,名滿全國。”

正在給師傅穿衣的程和光聞言,眼角動了動,默不作聲的套好衣服,隨後看著其餘人為師傅捆好帶子,這才匍匐在地,失聲痛哭。

一時間,整個靈堂,哭聲此起彼伏。

七日之後,頭七已過,程羨雲家中戲班齊聚一堂,不少人都默默注視著堂前兩個身影,程和光和闞清分作左右兩側,而他們的師娘則坐在正中間。

待到師娘坐定之後,程和光唱名道:“恩師長辭,戲班不散,吾等師兄弟,繼承遺命,重振旗鼓,敢問各位仙班大家,可否願意繼續在我等這小唱班匯集,今日,師娘在此,我等允命,來去自由身,半點不由人,絕不苛求勉強。”

說完之後,台下諸多武生,醜角,名旦,吹拉彈唱一應人等,俱都沒有動作,堂內竟是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之中。

程和光麵色微微一鬆,沒人退出,那麽自然是極好的,這個戲班,自此之後,就由自己經營,除了孝敬師娘的之外,想來生活也會大有改善。

正欲開口,忽然,一旁傳來一陣咳嗽聲,程和光偏過頭,就連師娘,也有些驚詫的看著咳嗽之人,詫異道:“闞清,你……”

闞清麵色陰沉,他目不斜視,站了出來,先是畢恭畢敬的朝著師傅程羨雲的牌位上,鞠了一躬,隨後又看向正中間的師娘,規規矩矩的行了三拜九叩大禮。

程和光縮在袖中的拳頭微微捏緊,他啞著嗓子,喝道:“師弟,你想幹嘛?”

闞清麵無表情的抬起頭,看向程和光:“師弟不才,不敢與師兄一起繼承大統,今日三拜九叩,感謝師傅師娘養育之恩,弟子自此流浪,若無名氣,絕口不提師承,還望各位師兄弟,戲班同僚,各自珍重,江湖路遠,我闞清,就先告退了。”

“哎,你!”師娘伸手,意欲阻攔,卻見闞清決絕的起身離開,臨走的時候,頭也不曾回一下。

依舊端坐在左首的程和光,牙齒咬的咯吱作響,卻又無法當麵撕破臉,他冷冷旁觀眼前發生的一切。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