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前塵往事

白乙放開李遠之的手,側身看他,墨色暗沉的眼底閃過一絲不甚明朗的冷意,反問道:“你信嗎?”

李遠之避開白乙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沉吟了一會兒,搖頭,說:“不信,若是金玉菩提真的像你說的那麽厲害,那麽,我就不應該存在。”

坐地成仙?嗬……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要麽白日做夢,沈陌十歲從白乙那裏得到金玉菩提,直到後來白乙死去,李遠之夢裏所見的沈陌依然是個人,而不是仙,或者神,最重要的是,沈陌後來還是死了,不僅死了,還投胎轉世成了他……

不過,結合沈陌拿著金玉菩提去枉死城搶親的事情來看,也不能否認,金玉菩提的確不是普通的東西,畢竟孤樺可是一直心心念念惦記著呢。

白乙聞言,愣了一下,偏頭,視線落在窗外青黃相接的草地上,笑著說:“你倒是看得明白,不過,那些傳言也不盡然全是假的,金玉菩提雖然不能讓人坐地成仙,但因為其蘊含天地靈氣,的確有助於一個人的修行。”

說到這裏時,教室外上課鈴聲突然響了起來,白乙不得不停了下來,等鈴聲結束後,才又繼續說:“你九歲那年,中秋,你父親帶你進宮赴宴,那日,你與太子在閔承殿的荷花池乘船遊玩,不慎落水,救上來之後,昏迷了三日,才醒過來,但是之後,你身體一直不好,稍有不慎,便會生病。”

李遠之心髒遽縮,僵硬地抬頭,看了一眼黑板,然後又把視線轉向身旁的白乙,喉嚨裏堵了千言萬語,但是張了張嘴,他卻什麽也沒能說出來。

此刻,他清楚地感覺到他自己就像一個局外人,麵對對白乙和沈陌曾經的過往,完全被隔離了出去,隻能聽,不能說,心底百味陳雜,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糟糕。

然而,白乙並不關心李遠之心裏想什麽,陽光下,一雙純黑色的眸子,平靜無波,像一口幽深的潭水,折射不出一絲光彩,也看不出一點情緒,隻是平淡冷靜地訴說著他和沈陌前世的過往,像是在講一段故事,不帶任何感情。

“當時我人不在中原,得到消息已是兩月之後,我登門看望你,發現你的身體並沒有完全康複,知道應該是那次落水落下了病根,怕是傷了你的元氣,倘若不醫治,你怕是活不到成年。因為你家裏有宮裏的禦醫幫你條理身體,我不便插手,後來,我出門遠遊,機緣之下得到金玉菩提,那時,離我上次見你已經過去了八個月,我知道金玉菩提能幫你續命,便日夜兼程,趕回去,再次見到你時,剛好趕上你十歲生辰,我便把金玉菩提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了你。”

李遠之垂著頭,沉默做筆記,手指捏著筆尖,因為太用力,指節都發白了,他根本不敢轉頭看白乙,或者說,應該是不願意去看白乙此刻的表情,他害怕了,害怕會看那一貫清冷孤傲的臉上露出他所不曾看到過的柔情,那樣,簡直就是在他心頭插/了一把刀,撕心裂肺地疼。

所以,聽到白乙說完,李遠之依然低著頭,耳邊是教授抑揚頓挫的說話聲,其他同學嗡嗡的討論聲,不過,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幹巴巴地冒出一句,說:“所以是你救了沈陌?”

白乙沒說話,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不過,鑒於李遠之這麽長時間對白乙的了解,立刻辨別出,這笑是冷笑,而且還是帶著嘲諷的冷笑。

李遠之心裏咯噔一跳,頓覺心驚膽寒,猜測白乙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不好的記憶,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但他敢肯定,絕對不是好事情,而且百分之九十應該和沈陌有關係。

等了一會兒,就在李遠之緊張得心跳保鏢,以為白乙要爆出什麽驚天大秘密的時候,白乙卻突然偏頭,看向李遠之,說:“遠之,你在看我。”

注意,這句話,白乙用的是肯定語氣,而不是以為語氣,所以,李遠之聞言的第一反應,便是臉紅,然後像是被人抓包的小偷,心虛地轉開視線,惱羞成怒地咕噥了一聲,“看你又怎樣……”

白乙當然不會把他怎樣,他看著李遠之的側臉,低低笑了一聲,說:“傳言,金玉菩提有十四顆,我送給你的那串金玉菩提隻是其中的七顆。”

李遠之驀然轉頭,手中的筆因為激動在筆記本上化了好長一條線,“十四顆……那……你的意思是擁有金玉菩提的不單單是沈陌,還有其他人?”

白乙的目光流連在李遠之的臉上,說:“也許可能!”

說完,白乙伸手從桌肚裏抽了一本李遠之的課本,低頭翻看起來,李遠之一看,便知道白乙是不想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了,心裏無奈,隻能老老實實地閉上嘴巴,專心聽課。

接下來,直到傍晚放學,白乙都沒再和李遠之說過一句話,當然,李遠之需要集中注意力聽課是一方麵,另外課間時,徐凱過來找他說話,所以,李遠之也沒機會找白乙閑聊。

放學後,李遠之收拾好書本,帶著白乙出教室,兩人經過七號教學樓時,不約而同地轉頭,看了看那麵黑磚紅瓦的影壁。

此時,日暮西沉,一束耀眼如火的紅光自天邊斜斜的照過來,剛好落在那蛇形浮雕的眼睛上,一瞬間,李遠之竟有種錯覺,似乎那蛇形生物下一刻會像門衛鄧國慶說的那樣,從影壁上遊下來。

李遠之努力眨了眨眼睛,搖了搖頭,收回視線,想了一下,問身邊的白乙,“那影壁有問題嗎?”

白乙眉頭微蹙,並沒有回答李遠之的問題,而是拉起他的手,說:“上節課的時候,你就說餓了,我們快點回去吧。”

“噯?哦!”李遠之悶悶地應了一聲,心裏知道,白乙這是不願意說了,不過,雖然他沒說,但李遠之敢肯定,那影壁肯定有問題,當然,有問題,也不是他李遠之能操心的,那是學校領導該頭疼的事情。

李遠之去五號教學取了車,帶著白乙往老宅開去,開門進去,本來以為會聞到飯菜的味道,沒想到路過廚房,看到的卻是冷鍋冷碗,他心裏奇怪,小聲嘀咕道:“沈煜他們怎麽還沒有回來……”

話音剛落下,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從樓上傳來,李遠之嚇了一跳,和白乙對視了一眼,立刻往樓上衝去,若是他剛才沒有聽錯的話,剛才那聲慘叫很像是沈煜的聲音。

李遠之一步兩個台階,快速地衝上樓,氣喘籲籲地扶著牆喘息,抬頭,看到樓上浴室的門虛掩著,嘩嘩的水聲和沈煜沉重的呼吸聲從裏麵傳來,間或還有一兩聲低弱的呻/吟,“粉絲,你他娘的能不能輕點,疼死我了,啊……”

“不是你讓我用力的嘛!”這是安倍音彌的聲音,聽上去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聽到這裏,李遠之倒是不急著進去了,滿腔擔心立刻消失,臉色一陣紅一陣黑,憑著豐富的想象力,他幾乎立刻腦補了一出**四射的鴛鴦浴,心想,這兩個小子難不成天天晚上睡一張床,真睡出感情出來了?

李遠之剛得出這個驚人論斷,還未來得及論證其科學性,浴室裏又響起了一聲慘叫,“啊……粉絲,你用點力氣啊,抓住我的胳膊,快快,我要被拖進去啦,救命啊……”

李遠之眼皮一跳,三步並成兩步跨到浴室門前,一把拉開浴室的門,問:“你們……”

話說了一半,李遠之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此刻,浴室裏像是剛遭遇了一場風暴一般,一地狼藉,有釘子、錘子,打孔機、碎玻璃、還有紅豔豔的玫瑰花瓣和爛成一坨一坨的黃色符紙,濕熱的空氣裏還混著不知名的香水味,飄得滿室都是……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李遠之的臉比鍋底還黑,都能滴出墨汁來了。

沈煜渾身濕漉漉地站在滿是玫瑰花瓣的浴池裏,側身貼在本來應該是白瓷磚,現在卻是整麵鏡子的牆壁上,而安倍音彌則蹲坐在浴池裏,雙手緊緊地從側麵摟著沈煜的腰,這姿勢好怪異……

兩人俱是麵色潮紅,氣喘如牛,見李遠之突然開門進來,嚇得立刻僵住了身體,李遠之看他們呆傻的樣子,聲音盡量溫和,壓著心底勃勃噴發的怒火,又問了一遍,“你們誰能告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沈煜這次終於回神了,眼淚混著臉上的水珠立刻滾了下來,慘兮兮地叫道:“遠之,救我,快救我,有鬼,鏡子裏有鬼……”

“鬼?”李遠之心頭一跳,忙看向鏡子,光滑的鏡麵上蒙了一層水珠,看不太清楚,“哪裏有……”

“鏡子裏麵,啊……老天,快拉住我,拉住我,她要把我拉進去了,哎呦……”沈煜驚叫連連,拚命地往外拉自己貼在鏡麵上的右胳膊。

李遠之站在浴室門口,此時,終於看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沈煜剛才側身貼在牆上,因為穿了厚重的羽絨服,正好擋住了他已經消失在鏡子裏的右手。

而現在,李遠之清楚地看到沈煜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慢地拉進鏡子,很快右肩膀也進去了。

李遠之看得心驚肉跳,顧不上多想,忙過去,一把抓住沈煜的右手,合著安倍音彌的力道,把人往外拉。

鏡子裏的那股力量似乎很強大,李遠之直覺吃飯的勁都拿出來了,可還是感覺到被拖著一點一點地往鏡子靠近,他忙轉頭,想向門外的白乙求助。

不過,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到鏡子裏傳來一聲陰陰柔柔的女聲,“相公,相公,奴家一直在等你,你跟我走,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