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朝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沉默地注視江以桃,好像是因為被這個小姑娘轉移了話題而感到不悅。

陸朝深深吸了一口氣:“阿言……”

江以桃才不要聽他講那鬼話,打斷道:“陸朝,好不好?”

小姑娘柔軟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自己,陸朝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歎了口氣。

江以桃確實是將陸朝拿捏得死死的,小山匪應她:“不用你去溪山,她會來的。”

這下輪到江以桃沉默了。

她指的是誰,許嵐麽?

陸朝驗證了她的猜想:“再過不久,許嵐她們便會來到盛京城。到時候,你不用去溪山也能瞧見她了,這樣可好?”

江以桃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麽?陸朝,若是我執意要去溪山,你會帶我去嗎?”

“阿言,你是江家的五姑娘,是盛京城的五姑娘。”陸朝伸出手去,輕輕地摩挲著小姑娘的臉側,規勸道,“若是你忽然就不見了,江家才是真的要亂了套了。”

江以桃抿了抿唇,心中也是明白陸朝說的話是十分有道理的,可她還是執拗地問了句:“這一切都是你計劃中的一環嗎?從我遇見你開始,一直到今日,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的麽?”

陸朝笑了笑:“那我倒也沒有這樣通天的本事。”

隨即他便頓了頓,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阿言,原本在我的計劃之中,我是不會再見到你的。我克製這自己不去見你,我一直都知道,那個冠絕江南蘇州的姑娘,是你。”

這下又成了江以桃不說話,靜靜地盯著陸朝瞧了。

“每一年,你的生辰,我都會去燈州的小河邊,為你放上一盞祈福的花燈,甚至是我安排了眼線在江南,也隻是為了看看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陸朝的眼神黏稠得像是漿糊,一股腦地澆在了江以桃的身上,“可是這麽多年以來,我再也不曾去過江南了,也再也不曾見過你。”

江以桃忽然想起來,那個在溪山慶典的晚上,自己生辰的那個夜晚,陸朝確實是去了外邊,到了很晚才回來,然後還撞上了自己……

像是想到了什麽很不好的事兒,江以桃輕輕地閉上了眼。

“是你,阿言。”陸朝說,他的聲音也繾綣,像是在說什麽最好聽的情話,“是你忽然間自己跑到了氣我的眼前來,是你將我做好的一切計劃統統打亂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到你眼前去的麽。”江以桃皺了皺眉,好像從陸朝的話中聽出了一絲責怪的意味,便十分不滿地辯解道,“是你們壞了我要回盛京城的計劃才對,小山匪還開始賊喊捉賊了麽。”

“我又不是在怪你什麽。”陸朝還是笑,又接著往下說,“我在瞧見你的第一眼,就將你認了出來。可我也曾經想過,是我認錯人了,你不會是那個小姑娘。”

江以桃又皺了皺眉:“為何,是我長得與幼時不像了麽?”

恍然間,江以桃想起陸朝曾經在昏黃的燭光之下,神色冷硬地說了句“你不是她”,然後又匆匆地離開了,留下她一人望著那明明滅滅的燭火發呆。

想著想著,江以桃是真的有些氣憤了起來。

從前的那些日子,陸朝時常像一個虛幻的夢境,又像一個若即若離的影子。

江以桃總是想著他離遠些,又想著他靠近。

陸朝聞言竟然很認真地想了想,好一會兒才回答道:“不是這樣的,阿言,是因為你與幼時太像了。我一直不去看你,也隻是因為害怕自己起了什麽不應該起的壞心思,所以在你忽然間出現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害怕。”

陸朝這小山匪竟然在害怕,江以桃奇怪地瞅著他,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起來。

“阿言,我在害怕。”陸朝將下巴擱在小姑娘的肩上,輕輕地歎了口氣,“我害怕我成了你最不喜歡的那一類人,自私、凶殘、視人命為草芥、陰晴不定又冷血,我害怕這樣的自己被你認出來。”

“我希望我在你眼中,一直都是那個趴在牆頭與你聊天的小少年。”

江以桃輕輕牽住陸朝的食指,溫聲溫氣道:“我不害怕的。”

陸朝又歎了口氣,順勢牽起了小姑娘的手,將她帶到了篝火旁邊。

那兒有他鋪好的幹草,他按著小姑娘的肩膀坐了下去,隨後又自然地坐在了小姑娘的旁邊,將她的手圈進了掌心,才緩緩說道:“我曾經,畫了一幅你長大後的畫像。”

江以桃眨了眨眼,她盯著跳動的篝火,然後長長地“噢——”了一聲。

陸朝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怎麽,這個你又看過了?”

江以桃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確實是看過的。”

……

陸朝沉默半晌,然後輕輕地歪了歪頭。

“唔。”江以桃曲起雙腿,將下巴抵在膝蓋處,甕聲甕氣地說,“那個寧姑娘曾經與我說過,我之所以能被你留在身邊,隻是因為與你心心念念的姑娘長得有點像,我說了她一通,她或許是瞧著我這樣子,覺著我隻是不相信罷,便拿了你畫的那副畫像給我瞧。”

陸朝倒真沒想過,這個小姑娘竟然是瞧過那個畫像的,那怎麽還像個沒事人一般,什麽都不曾表達出來。

“後來那畫像,被我放在了房間裏呢。我原是像是燈會的時候跑了,讓你一個人回溪山後瞧見那副畫像,然後好好地後悔上一陣子呢。”江以桃盯得眼睛有些發酸,輕輕地揉了揉。

去了燈州後,陸朝便和江以桃一前一後地回到了盛京城,從那時候開始一直到今日,他也不曾回去過溪山,自然也是沒有發現那個被小姑娘放在房間之中的畫像,更是沒有機會好好後悔上一陣了。

陸朝聽得想笑,問她:“那你後來怎麽不走了?”

江以桃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陸朝說的是在燈州的那一次。

她也在心中問著自己,後來為什麽不走了?明知道自己隻是被別人當成了替身,怎麽又不走了?

沉默了好半晌,江以桃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她隻是牽著嘴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來,應道:“我想著,你這個小山匪定然是不曾吃過什麽糖葫蘆罷?糖葫蘆可好吃了,酸酸甜甜的,我定然是要你也嚐一嚐的。”

說謊。但是陸朝也不拆穿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們之間便這樣沉默了半晌,直到江以桃重新開始說話,才打破了這一段難得的安靜。

她說:“因為我知道,我並不是那個替身。陸朝,很多時候你在瞧著我的時候,就隻是在瞧著我,我知道你的眼中沒有旁人了。”

“我在你的眼中,隻瞧見了我自己。”江以桃忽然轉頭,將視線凝在了陸朝的臉上,“我相信你,陸朝,我會在我或許短暫、或許長遠的一生中,無條件地信任你。”

陸朝也盯著江以桃,好半晌才說:“傻姑娘。”

江以桃也不惱,反而是揚起了一個柔和的笑意,點了點頭:“或許是罷。”

陸朝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也不說話了。

外邊的天已經黑了下來,洞口已經不會再照進來任何一點光亮了。又過了一會兒,漸漸地響起了不知名的昆蟲的鳴叫,還有那遠遠傳來的類似於野獸的怒吼。

江以桃從來不曾在這樣荒郊野外的地方過夜過,更別說是身邊還有一位男子,若是傳出去了,怕是自己又要被父親、母親狠狠地罵上一頓了。

奇怪的是,江以桃並沒有察覺到幾分害怕。

或許是因為有這樣明亮溫暖的篝火,或許是因為陸朝在身邊,總之,剛醒來時候的那些慌亂無措、震驚害怕,通通在某一瞬間消散了。

就像是一縷煙霧一般,消散得那樣快,江以桃甚至是連一點兒尾巴也捉不住。

忽然間,江以桃想到了什麽,將陸朝從頭到尾地瞧了好幾眼:“陸朝,我記著你不是中毒了麽,怎麽還能跑到樹林中來尋我,眼瞧著好像也沒什麽大問題一般。”

陸朝聞言沉默半晌,然後裝模作樣地咳了咳:“是中毒了呢。”

……

江以桃冷漠地扯了扯唇角,轉過身去,不再理他了。

陸朝看著小姑娘賭氣的背影,隻好掰著她的肩膀,又硬生生地將小姑娘轉了回來,沉聲道:“這毒麽,自然是中了的。隻不過中的不是太子殿下的毒,是我自己下給自己的毒,所以解藥也在我手裏。”

“噢。”江以桃悶悶地應了一聲,又瞧了瞧陸朝,眼見他好像是真的沒有什麽大礙,也不像是什麽將死之人的樣子,才漸漸地放下了心來。

“你好像也不怎麽好奇,怎麽是太子殿下給我下毒。”陸朝磨了磨後槽牙,心中起了些頑劣的壞心思,打趣道,“該不會,我的好阿言是同謀罷?從阿言故意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刻開始,這一切都是你與太子殿下設的局,就等著昨日將我毒死了。”

江以桃用一種近乎是看著傻子的眼神看陸朝,好半晌才惡狠狠地罵他:“怎麽沒把你毒死算了,好歹也要將這張嘴毒啞了才好,省得每日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來氣人。”

陸朝被罵得笑了笑,搖了搖頭做出一副十分不讚同地樣子來:“毒啞了還怎麽喊我阿言的名字?你說對不對,阿言?”

江以桃麵上發熱,懶得應他。

陸朝忽然間想起了什麽,又問:“阿言,早些時候寧雲霏與你說那些話的時候,你是怎麽應她的?”

捫心而論,陸朝確實想知道。

作者有話說:

虛弱,大概還有幾萬字我就要完結了。

寶寶們喜歡看什麽番外啊,可以提名一下,但是我不一定寫(。

比如那種生子我就不寫,pass,別的可以考慮考慮!!

——感謝在2022-03-30 23:37:08~2022-03-31 23:55: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不冕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