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寂靜地可以聽到露珠沿著樹葉的脈絡的掉落聲，手臂酸酸麻麻的，迦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而且，他身上的毯子難道是他自己敬找來蓋上的嗎？
他大概是睡得有些迷糊了，迦嵐想揉揉眼睛，但眼皮腫的一碰就疼。
迦嵐疊好了小毛毯，他用冷水擦拭了一下眼睛，才感覺好了點。
樓上傳來了一些聲響，迦嵐坐在沙發上默默地低著頭，等到一束影子擋住了他的光，他才敢抬起頭，“塞因。”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之中帶著點嬌嗔，一如往常他和塞因說話的腔調那樣。
“我不是累贅，我能養活自己。”迦嵐用他紅彤彤的眼睛正視著塞因。
塞因沉默了一會，“你要怎麽做都隨你，但今天起我隻做單蟲的夥食。如果你忍不了的話，你可以去找柯道。”
迦嵐這次終於拽住了塞因的手，他想問一句是怎麽了，他沒有做錯什麽，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他隻是看著塞因頭也不回地就出了門，門被隨意甩上的聲音紮在了迦嵐的心裏，像一根刺一樣。
胸口永生花項鏈格外的冰冷。
他可以賺到錢的！但是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迦嵐飛快地換好衣服，然後帶上家門鑰匙。
路邊的行蟲比昨天更少，等到空氣逐漸溫暖起來了，蟲才多了點，他隨便找了個蟲問了去市政大廳的路，那隻蟲‘友好’地提出可以帶他過去，但是迦嵐直截了當地拒絕了那隻好心的蟲。
塞因當真說到做到，早上的確沒有給他準備早餐，他隻好就著點麵包填了填肚子。
走到市政大廳已經是中午了，他難捱地壓了壓肚子，然後才走了進去。
“您好，我想找一下柯道。”迦嵐點了點腳，才能和門口安裝的蟲工智能識別係統對上瞳孔。
係統過了幾秒便冷冰冰的說：“抱歉，沒有找到您的登記信息。”
“可以幫我預約一下嗎？”
“樂意為您效勞，預約時間約在一個月後，請輸入您的聯係方式，到時係統會提前聯係您。”
一個月後啊...
迦嵐沮喪地離開了，可是他還沒走出幾步就被一隻紅頭發的蟲叫住。
“嘿，小家夥。”
奧瑟爾趁午休的時候想下樓抽口煙，卻正好遇見了在B區遇到的驚為天蟲的小孩，小孩正喪著張臉，不知道在為什麽事苦惱。
迦嵐聽到聲音覺得有些詫異，他不記得他認識這隻蟲。
“是不認識了我了嗎？上次B區出事的時候我還去過你家的，你是搬到A區來了嗎？”奧瑟爾看著迦嵐迷茫的眼神，出於對迦嵐天生的好感，他難得耐心的哄道，“你來市政大廳做什麽，是有什麽事情嗎，我記得之前還有隻成年雌蟲和你一塊的，怎麽讓你一隻蟲跑出來，真不負責。”
奧瑟爾皺了皺眉，他要是有這麽好看的小孩，才不會讓他一隻蟲跑出來，他會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的。
“沒有，是我自己要來的。”迦嵐想起了奧瑟爾，“你也是在市政大廳工作的嗎？我想見一下柯道，你你能帶我去嗎？”迦嵐熱切地望著奧瑟爾，畢竟是見過兩麵的人，而且奧瑟爾也沒有很奇怪的舉動，迦嵐心裏還是覺得可以放心的。
“柯道長官請了一禮拜的假，很抱歉，今天是他休假的第一日，我們平時也不能去打擾他的，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嗎？”奧瑟爾瞧著小孩的眼睛在聽到他的話後，立刻就沒有了光彩，連忙有又問了一句。
迦嵐有些為難，畢竟這件事情...總得來說還是他和塞因的私事，他不好意思麻煩奧瑟爾那麽多。
“沒關係，那我下禮拜再來吧。”
奧瑟爾點了點頭，嘟囔著說，“明明也不到柯道休假的時候啊，好像是主星那邊要來蟲了。”
——咕嚕咕嚕。
迦嵐尷尬地紅了紅臉。
“餓了吧，正好到了午飯時間，一起吃吧。”奧瑟爾笑了笑，伸手想要揉揉小孩的頭發，卻被迦嵐躲開了，他將手揣回兜裏，掩蓋起眼底泛起的落寞，“算我請你的。”
“謝謝...”迦嵐耳根軟，不由地又紅了，“我以後會請回來的。”
看著迦嵐軟糯可欺的模樣，奧瑟爾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似的，“不用，等你以後長大了再說吧。”
又是這句話。
迦嵐心裏不由地煩躁起來。
吃飯的時候也有些悶悶不樂，連奧瑟爾都看出來了。
“我吃飽了，謝謝你。”
小家夥吃的並不多，沒吃幾口就放下了刀叉，看起來是不習慣生肉，奧瑟爾恍然大悟叫來服務員給迦嵐又上了一道甜品，沒想小家夥這次連勺子也不動了。奧瑟爾真是有點捉摸不透，難道自己有些凶神惡煞？
正想著，奧瑟爾的終端響了好幾下：“好的，我知道了。”
“抱歉啊，臨時有點事情，帳我已經結過了。”奧瑟爾找出幾個零錢，“我看你出門沒帶什麽錢，等會還是做飛軌回去吧。”
真可愛啊。
迦嵐盯著桌案上的幾個星幣，這也算是他賺的錢嗎？
他又想起肖蒙了，肖蒙是一個為了利益可以不顧一切的蟲，如果是肖蒙，他會怎麽做呢？
迦嵐沒有收下那幾個星幣，他還是打算走回去。
他聽到奧瑟爾剛才在通話裏在說什麽帝國、結果、港口，神情還格外緊張，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迦嵐隱約覺得和帝國搭上關係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但看起來和他並沒有什麽關係。
迦嵐順著來時的方向走回去，但是隨著夜幕降臨，他反而拐錯好幾個彎，比之前整整多花了一個小時才回到家。
好累好餓...
但是屋內黑魆魆的，迦嵐開了燈，才發現已經快八點了。
而塞因回來的比他更晚。
他可以吃麵包的吧...
櫥櫃裏的麵包起碼還是鬆軟的，他學著塞因的模樣給麵包裹上草莓醬，酸甜的草莓入口卻是苦澀的，吃完後，他將自己使用過的痕跡抹滅，又把自己裹在那張小小的毯子裏，毯子上還有太陽花的味道。
睡夢之中，迦嵐能夠感覺到有蟲把他抱了起來，然後放在了一個舒服的地方，暖暖的，他不自覺地就往旁邊靠著，很安心。
次日早晨，迦嵐發現自己是在**醒來的，他記得他可沒有夢遊的習慣，身邊睡著的還是塞因，他趕緊趁塞因還沒醒，抱著自己的小毯子走了。
而等迦嵐離開後，塞因如釋重負那樣呼了口氣，他其實並沒有就放著十二一隻蟲不管，當他看到十二和奧瑟爾相處的時候，他幾乎氣得牙癢癢，恨不得上去就把那隻揉過十二的手給踩廢，可身處黑暗中的他，隻能默默地看著。
今天，也是重複昨天的一天。
等到他離開的時候，也許十二就會很好接受了，他不再會是十二心中所謂善良的蟲，就這麽讓十二把他忘了或者是恨著也無所謂了。
*
不找到柯道解釋清楚是不行了，塞因現在完全把他當空氣，但是該去哪裏找柯道，這對迦嵐來說是個問題，他都問了好幾天了，都沒問出個具體住址。
迦嵐想，他要把錢還給柯道，讓他和塞因說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然他和塞因的隔閡會越來越深的。
而且，今天塞因還和他說要交上每天的生活費，不然他就不養他了。
他以為塞因是開玩笑的，但是晚上他回去的時候，塞因沉默地從抽屜裏拿出一塊營養壓縮餅幹說是他的晚飯。
第二天早晨，迦嵐是被餓醒的，他餓得腦袋都發昏，但他還記得塞因和他說過的話。
他今天一定會交上生活費的！
可是還沒等他走出去，就暈倒了。
塞因趕緊跑過去接過迦嵐，才發現小孩是餓的...
他一邊後悔一邊又給迦嵐做了一頓營養午餐，一不小心就切到了自己的手指，血流滿了整個砧板。
要不就這麽算了，把小孩一起帶走算了。
可，那是星野號啊，十二一個雄蟲...怎麽吃得消。
塞因把飯擺好帶到了房間內，迦嵐終於吃上了塞因給他做的飯，很香，他吃了好幾碗，肚子都鼓鼓的。
“塞、塞因，我又給你添麻煩了，我明天一定努力交上生活費！”
“你拿什麽賺。”
“我...”
“要是我不在了，你怎麽辦？”
迦嵐聞言一愣，才結結巴巴地說著，“你怎麽會不在，你不是就在這兒嗎？”但他的手卻忍不住攥緊了被角。
“明天記得交錢。”塞因收了碗筷，打算拿下去洗了，而後才轉回身皺眉道：“今天，先休息吧。”
為什麽塞因要說那樣的話，什麽叫他不在了——
一隻蟲好好的，怎麽會不在了。
塞因一定是在開玩笑是吧。
一定是的。
第三天，迦嵐終於恢複好了身體。
他兜兜轉轉了一圈，才從地上撿了兩個硬幣，這顯然不夠。
暮色將至，在這個繁華的市中心，蟲流湧動，不少蟲都注意到了這隻漂亮的幼崽，而迦嵐因為慌亂也忘了他在這些雌蟲眼中，是多麽誘蟲的存在。
“你怎麽在這兒？”
是奧瑟爾。
迦嵐抬起頭，有些委屈，“隻有兩個硬幣。”
“是沒有帶夠錢嗎？”奧瑟爾從口袋中掏出十個星幣，把它們交到迦嵐的手中，“這些應該夠你坐一趟飛軌了。”
“真得很感謝您！”迦嵐由衷地感謝道，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閃著漂亮的光，就好像是從天上掉落的星星那樣，暖融融的餘暉之中，奧瑟爾感覺他仿佛是見到了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
“沒關係的。”奧瑟爾覺得他可能著了什麽道，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碰一碰這天上的星星，出乎他的意料，迦嵐居然沒有躲。
“真得很感謝您。”迦嵐握緊奧瑟爾給他的硬幣。
奧瑟爾站起身，“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十二。”
聞言，奧瑟爾愣了一下，真是個隨便的名字。
迦嵐和奧瑟爾揮手說了再見，正打算回家的時候，卻被一隻看上去很奇怪的蟲攔住了去路。如流星般的大廈燈火再次亮起，市中的巨大屏幕上正播放著一場精彩絕倫的拳擊賽回放，而另一道宣布著新的格鬥賽即將開始，請各位參與者做好準備。
迦嵐聽到熟悉的聲音，抬起頭一看。
是塞因。
他居然可以在這裏看見塞因的影像，而...格鬥賽。
屏幕裏頭，塞因的胳膊被另外一隻蟲從背後偷襲扭斷，他聽見塞因痛苦的低吼。
“如果像剛才那樣給你錢，是不是就可以摸你頭發了？”那隻蟲貪婪的舔了舔嘴唇。
迦嵐頓時覺得渾身發寒，原來他用的、吃的、喝的...都是塞因用這樣的方式賺來，他的耳朵嗡嗡作響，那隻蟲還不甘心地問著。
“滾！”迦嵐終於忍不住了，他低低地嘶吼著，赤紅的眼睛好像能夠把蟲吃了似的。
他...他要去找塞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