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年輕的那個女人躺在臥室的**,手緊緊地抓著小腿,聲嘶力竭地尖叫著。

沃爾特正站在屍體的旁邊。天還黑著,很難看清死者的麵容。整座房子仍然處於停電狀態。我伸出手輕輕打開了頭盔導軌上夾著的小燈。目標現在是安全的,而且由於所有的窗戶都拉著窗簾,沒有人能從外麵看見我們,因此使用白光沒有問題。

死者的臉因為中彈而麵目全非、鮮血淋漓。前額上的一個彈孔摧毀了他整個右半邊頭骨,胸口從子彈進入的地方就炸開了花。他躺在一片血泊中,鮮血還在汩汩地往外流。就在我蹲下仔細觀察時,湯姆走了過來。

“我想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湯姆說道。

他不會馬上通過無線電宣布死者就是本·拉登,因為他明白這消息會像閃電般迅速傳回華盛頓。大家都知道奧巴馬總統此時正在等消息,我們可不想出半點差錯。

我回憶著檢查清單上的內容,仔細核對。

他個子非常高,我估摸有6英尺4英寸。

確認。

他是第三層唯一的成年男性。

確認。

兩個隨從在中情局所描述的地方出現過。

確認。

我盯著死者麵目全非的臉,看得越久,目光就越忍不住回到他的鼻子上。他的鼻子沒有被打壞,看起來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從裝備中取出小冊子,研究起裏麵拉登的合成照片來。這個細長的鼻子倒是跟照片裏的一模一樣。他的胡子黑黝黝的,沒有一點兒我預想中灰白的痕跡。

“我和沃爾特負責處理屍體。”我對湯姆說。

“收到。”湯姆說。

我取出照相機和橡膠手套,開始拍攝照片。與此同時,沃爾特也準備提取幾組DNA樣本。

會說阿拉伯語的威爾在房間裏幫那個躺在**哭泣的女人治療腿傷。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個女人是本·拉登的第五個老婆,叫阿瑪爾·法塔赫(Amalal-Fatah)。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受的傷,不過那個傷口不大,很可能是被子彈碎片或跳彈所傷。

“嘿,我們在第二層發現有大量的敏感現場勘查工作,請求增援。”我聽見有人通過行動部隊網絡叫喊著。

湯姆離開房間的時候,我聽見他在指揮網絡上說:“我們有可能在第三層截獲目標,重複一遍,是有可能在第三層截獲目標。”

沃爾特從裝備裏掏出駝峰水袋軟管,把水噴灑到死者臉上。

我拿起**的一條毯子,開始給死者擦拭臉上的血跡。每擦一下,這張臉都會變得更熟悉。他看起來比我想象的更加年輕。胡子很黑,就像染過一樣。我一直在想,他跟我想象的是多麽不一樣啊!

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一張全世界最著名恐怖分子的麵孔,讓人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躺在我麵前的正是過去10年來導致我們一直戰鬥的罪魁禍首。我努力將這個被全球通緝的恐怖大亨臉上的血跡擦幹淨,好拍他的照片。這種感覺實在是不太真實。我必須集中精神,完成任務。現在我們需要一些高質量的照片。照片最終會被廣泛傳閱,我可不想搞得一團糟。

把毯子扔到了一邊,我取出相機開始拍照。在過去的幾年裏,我用這部相機拍攝了成百上千張照片。我們擅長拍攝這種照片。多年來,我們一直在演《犯罪現場調查》的阿富汗篇。

首先拍攝的是死者的全身照。然後我跪下來靠近他的頭部拍了幾張臉部特寫。接著我把手放在他的胡子上,左右撥動他的麵頰,拍了好幾張左右側麵照。我真的想聚焦在他的鼻子上。由於他的胡子非常黑,所以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幾張側麵照。

“嗨,夥計,把他的眼睛掰開。”我對沃爾特說。

沃爾特伸手把他的眼皮掰開,露出了已無生氣的棕色眼球。我把鏡頭推進,迅速按下了快門。在我拍攝照片的時候,威爾在陽台上與女人和孩子們待在一起。樓下,我的隊友們正在收集所有的電腦、存儲卡、筆記本和視頻影像資料。外麵,中情局的翻譯阿裏和外圍安全小隊正在應付好奇的鄰居們。

我聽見在無線電裏邁克正在談論那架墜毀的直升機。

“爆炸小組準備爆破。”邁克說。

通過無線電,我知道海豹突擊隊負責摧毀行動,而爆破手正在向庭院走來。

“嗨,我們要炸掉它。”一名突擊隊隊員說。

“收到。”爆破手說。他取出炸藥,並準備將它們放置在房子主體底層的周圍。

“你在幹什麽?”當爆破手打開包裹的時候,那名隊員吼道。

大家都糊塗了。

“你不是叫我炸了它嗎?”

“不是炸房子,”突擊隊隊員說,“是炸直升機。”

“什麽直升機?”

爆破手認為那名隊員的意思是他們將要炸毀這座房子,這是我們受訓時訓練過的另一種應急方案。

一號直升機墜毀的消息還未擴散開。人們正在調查究竟出了什麽事。就連華盛頓的長官們在視頻裏看到了我們墜毀的一幕後都還不敢確信這是真的。後來我聽說,從畫質粗糙的黑白視頻中看來,那一幕仿佛是我們“降落”在院中,機上人員是陸續走下來的。這一幕發生時,總統和長官們也有些疑惑,甚至向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詢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信息發給麥克雷文後很快有了答複:“現在我們正改變計劃……我們有一架直升機墜毀。我們對這個意外事故有準備,會處理好的。”

外麵,一號直升機機組成員已經銷毀了所有分類的機密裝置。特迪直到最後才出來。他站在機艙門口望了望,艙門距離地麵差不多有6英尺高,他當然不想冒著受傷的危險跳下去。他從機艙裏取來速降繩,抓著繩子滑到庭院中,這使他成為那晚唯一使用速降繩進入院子的人。

爆破手和海豹突擊隊隊員很快就到達了這裏,開始圍繞機身布置炸藥。一名突擊隊隊員爬上了機尾,試圖把炸藥放在盡可能靠近尾槳的地方。雖然有裝備和夜視儀的幫助,但要想爬上既狹窄又晃晃悠悠的尾桁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尾桁架由一堵12英尺高的牆支撐著,每一次當他試圖接近這個區域時,都會擔心它會因承受不了他的重量而斷裂。

那名隊員盡可能爬到了最高的地方,單手放置好炸藥。另一隻手在他戰戰兢兢費力維持平衡的時候幫助他保持穩定。摧毀通信設備和航空電子設備是最重要的部分。他在機尾安裝好炸藥後,把剩餘的炸藥都放在了機艙內。

就在此時,那架沒有墜毀的黑鷹直升機和一架運載快速反應部隊的CH-47直升機正在附近盤旋,等待我們結束行動。燃油損耗成了一個重要問題,它意味著我們在院子裏的行動時間必須大大縮短。

“還剩10分鍾。”我通過無線電聽見邁克說。第三層房間裏的燈都亮了,我們被一片白光籠罩。周期性輪流停電顯然已告結束。時機正好,一切都變得容易多了。

我繼續拍攝照片,同時沃爾特提取了DNA樣本。他用一根棉棒輕輕蘸取了本·拉登的血液,然後又把另一根棉棒塞入他的嘴裏提取了唾液樣本。最後,他掏出一根裝有彈簧的注射器,這是中情局發給我們用來提取血液和骨髓樣本的。我們接受過這方麵的訓練,將注射器用力紮入大腿,可以從股骨內提取出樣本來。沃爾特往本·拉登的大腿上使勁紮了好幾次,但是針頭一點兒也不給力。

“給,用這個試試看。”我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注射器遞給他。

他接過去,用力將注射器紮入本·拉登大腿上肉厚的地方,可是針頭還是不給力。

“讓這些東西都他媽的見鬼去吧!”沃爾特說著,將注射器丟到了一邊。

用另一名隊員的相機我完成了第二組照片的拍攝。我們提取了兩份DNA樣本,拍攝了兩組照片。這樣一來我們就有了兩份一模一樣的東西。沃爾特把一份樣本放入自己的物品袋,另一份交給了一名隊友。這是經過周密安排的。如果在我們飛回賈拉拉巴德的途中有一架直升機被擊落的話,那麽至少還有一份DNA樣本和一組照片可以保存下來。我們想用實實在在的證據向巴基斯坦和全世界證明,我們抓到了本·拉登。

與此同時,在陽台上,威爾正在努力確認這個躺在地板上的男人就是本·拉登。

本·拉登的老婆阿瑪爾的腳踝受了傷,仍舊歇斯底裏,但拒絕說話。我工作的時候能聽見頭頂上傳來她伏在**嗚咽的聲音。當威爾用阿拉伯語向另一個眼睛哭腫的女人一遍遍地詢問死者是誰時,她努力保持著嚴肅的表情。

“他叫什麽?”

“酋長。”女人說。

“酋長叫什麽?”威爾說。他不想給她提示,所以堅持隻問不答。

在她又說出了幾個別名後,威爾朝陽台上的孩子們走去。他們都背靠著牆安靜地坐著。威爾跪下來,問其中一個女孩子:“這個人是誰?”

女孩當然不會撒謊。“奧薩馬·本·拉登。”

威爾樂了。“你確定這個人是奧薩馬·本·拉登嗎?”

“是的。”女孩說。

“好,謝謝你。”他說。

回到客廳,威爾抓住拉登一個老婆的胳膊,使勁搖晃。

“現在別再忽悠我了。”威爾說,表情比之前更加嚴厲,“告訴我,臥室裏的那個人是誰?”

女人開始哭泣。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再也沒有了抵抗的力量。

“奧薩馬。”她說。

“奧薩馬什麽?”威爾說道,仍然抓著她的胳膊。

“奧薩馬·本·拉登。”她說。

威爾把她帶到外麵,跟孩子們待在一起。他自己又走回臥室。

“嘿,沒問題。”威爾說,“孩子和老女人都確認了,說的分毫不差。”

威爾離開這個房間的時候,傑伊和湯姆進來了。看見屍體後,傑伊走過來,站在跟前。

“威爾已經通過女人和小孩確認了死者正是本·拉登。”湯姆說。

我跪在死者的頭部跟前,手放在他的胡子上,把他的麵頰撥到左邊,然後再撥到右邊,這樣傑伊就能拍下他的側麵像。我拿出敏感現場勘查卡,放在死者的臉旁,這樣傑伊就可以把本·拉登的真實樣貌與中情局的描述進行比較。

“沒錯,他看起來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傑伊說。

傑伊馬上離開了房間,向後方通報情況。我們剩下的人回去繼續工作。傑伊走到外麵,通過衛星無線電設備向仍留在賈拉拉巴德的海軍上將麥克雷文匯報情況。上將又不斷地將我們的最新進展向奧巴馬總統和白宮戰情室的其他長官匯報。

“為了上帝,為了我們的國家,我宣布傑羅尼莫,”傑伊說道,“傑羅尼莫,E.K.I.A.!”

通過行動部隊網絡,我可以聽到人們在第二層活動的聲音。他們需要更多人幫忙去收集媒體室裏麵所有的情報信息。本·拉登的臨時辦公室就設在二樓,他在那裏存放電腦,製作視頻講話。

這些房間整潔有序,每一件物品都各有其位。本·拉登所有的CD、DVD和存儲卡都堆放得整整齊齊。海豹突擊隊重點收集所有的電子媒體——錄音機、存儲卡、閃存盤和電腦。在演練期間,中情局曾向我們簡要介紹過他們認為本·拉登會使用的一種數碼錄音機,甚至還向我們展示了一種與之類似的錄音機。事實上,突擊隊在搜查第二層時的確發現了一部幾乎與中情局預料的一模一樣的錄音機。我不得不再次感歎情報小組的能耐。當珍斷然說出百分之百的時候,我就應該完全相信她。

在完成DNA取樣和拍照的工作後,沃爾特和另外一名突擊隊隊員抓住本·拉登的腿,將他拽出了房間。雖然周圍一片喧囂與**,我仍然沒有忘記去看大家是怎樣將他的屍體一步步拖下樓梯的。

我留在房間裏,開始收集任何能夠找到的情報。辦公室裏幾乎沒有什麽有用的東西。我拿了一些可能是宗教文章的文件,又拿了幾盒錄音帶,將它們統統裝進一個網眼袋中。為此,我們所有人都隨身攜帶著這種輕巧、可折疊的袋子。我迅速搜查了牆上貼著綠色瓷磚的小浴室,沒什麽收獲。但我倒是發現了一盒男士專用的染發劑,一定是他用來染胡子的。怪不得我們看到他的時候,他看起來那麽年輕。

我打開了一個在浴室和小辦公室之間靠牆而立的木質衣櫃。這個衣櫃大約6英尺高,有兩扇長長的門。裏麵有幾套衣服,包括長袖襯衫、寬鬆的褲子以及這個地區常見的馬甲。

這個衣櫃如此整潔,真是讓我大為驚訝。和他房子裏其他地方相比,這個衣櫃完全可以通過海軍陸戰隊新兵訓練營的檢查。所有的T恤都疊得四四方方,摞在角落裏,懸掛的衣服都等距離排列著。

“有這麽個衣櫃也挺好。”我心裏想。

我抓起幾件襯衫和一件馬甲,塞進口袋裏。我明白我們在這兒的任務主要是收集電子媒介,但既然這個房間裏沒有多少那些東西,我想還不如拿點這些東西湊湊數。我拉開衣櫃底部的抽屜,在他的衣物裏翻來倒去,找尋任何有用的東西。看來,這間房間隻是用來睡覺的。

在離開前,我注意到門的上方有一個架子。它正好就在我們到達第三層時他所處位置的上方。我往上伸手摸去,兩把槍!一把是AK47突擊步槍,另一把是裝在槍套裏的馬卡洛夫手槍。我把兩件武器都取下來,拔出彈匣,檢查槍膛。

兩把槍裏居然沒有一粒子彈!

他甚至沒有準備防禦!他沒有打算作戰!幾十年來他號召追隨者們穿上自殺式炸彈馬甲或開著飛機撞大樓,但最後自己卻甚至連武器都沒拿起來!在我們的行動中,這種現象已司空見慣。越是處在食物鏈上方的目標人物,就越是膽小,活像紙老虎。領袖們往往都不願參加戰鬥,充當炮灰的總是那些容易受影響的年輕人。

聽到直升機的聲音時本·拉登就知道我們來了。相比之下,我更尊重客房裏的阿赫邁德·艾爾·科威特,至少他為保衛自己和家人努力過。本·拉登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時間準備,但是他仍然什麽都沒有做。他相信自己散布的信息嗎?他願意參加自己挑起的這場戰爭嗎?我認為答案是否定的。否則,他至少會端起槍,為自己的信仰而戰。叫別人去為自己都不願誓死捍衛的東西送死,是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

我通過無線電能聽見在安全周界上活動的小隊的最新進展情況。

阿裏和四名突擊隊隊員沿著院子東北方向的馬路巡邏,花了大部分的時間保證目標安全。後來又有兩名突擊隊隊員和一隻叫“開羅”的作戰攻擊犬加入進來,對周邊作了一次全麵的清掃。

待巡邏完畢後,他們等在外麵,監視著趕來的圍觀人群。居民聽見了直升機、時斷時續的爆炸和槍戰的聲音。一些人靠近安全小隊,想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大家回到屋裏去,”阿裏用普什圖語說,“這裏正在進行安全行動。”

幸運的是,這些巴基斯坦人聽話地回家去了。有些人在Twitter上發布了關於直升機和嘈雜聲的消息。

形勢越來越緊迫了。

在無線電裏,邁克不斷提醒我們剩餘的時間不多了。在院子裏我們已經待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每次他一催促,第二層的隊員都會請求再給予更多的時間。

“我們還需要10分鍾,”第二層的一名突擊隊隊員說,“我們甚至連一半任務都還沒完成呢。”

邁克隻是平靜地再重複一遍。這項任務要求各方行動必須協調。我們都想待得更久一些,以確保不落下任何東西,可是直升機的燃油正一點點耗盡,沒法再給我們多餘的時間。

“停止攻擊,5分鍾。”邁克最後說。這意味著你必須放下手裏的活,5分鍾內到達著陸區。

第三層的工作我已經完成了,於是我向門口走去。可是我總感覺好像還有什麽活沒幹完。如果能將收集到的所有情報都悉數帶回,我們會感到非常自豪。可是這裏仍然還有這麽多的工作需要去做。我們都不得不麵對這個事實:大家馬上就要離開這些還沒有仔細搜查的地方,之後就將它拋在腦後吧!我們都清楚燃油耗盡的危險,也明白在目標地停留太久的風險,那樣會給當地警方或軍隊更多作出反應的時間。我們已經達成了此行的目的——本·拉登。是該適時全身而退啦!

“嗨,把女人和小孩集中起來帶出院子。”邁克在無線電裏說。

我聽到威爾試圖把女人和孩子領到外麵來。在炸毀直升機前,我們可不希望他們在它周圍瞎轉悠。但是這項工作就像遛一群貓一樣難,威爾拿他們絲毫沒辦法。女人們還在啜泣著,孩子們要麽哭泣著,要麽傻坐著,沒有一個人願意動彈。

我沒空去幫忙。我還需要到C區去。沿著本·拉登的屍體留下的血跡我一路走去。屍體經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條滑溜溜的痕跡,直達第一層。那裏,沃爾特已經將他裝進了運屍袋。在下樓的時候,我看見他們把他的屍體從哈立德的屍體上拖過去。兒子的白襯衫上沾染了父親的血跡。

我向C1走去。其他人已經拍攝了艾爾·科威特的照片,提取了DNA樣本。我到達那裏的時候,他的妻子和孩子們正蹲在庭院的角落裏。當邁克緊急呼叫的聲音從無線電裏傳來,我努力叫他們起來,趕緊走。

“嘿,夥計們,”他說,“放下手裏的工作,撤到直升機著陸區。”

燃油不多了,“黑鷹”和CH-47會帶上我們返航。借助手勢,我讓艾爾·科威特的家人站起來,把他們領到客房裏。我知道墜毀直升機上的炸藥將在附近引爆,那會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不過客房離得足夠遠。隻要他們待在房間裏,就不會有事。

進入客房後,我用手比畫著,嘴裏發出模仿爆炸的聲音,試圖讓他們明白馬上會有一場大爆炸發生。

“待在這裏。”我用英語說道。

我不知道他們聽懂了沒有。我撤出房間,關上了門。

我沿著滿是車轍的車道飛奔,看見特迪和其他機組成員正站在邁克身旁。他們戴著巨大的飛行頭盔,身著陸軍迷彩戰鬥服(ACU),看起來很滑稽。他們看上去很迷惘,與環境格格不入,似乎不適應地麵的情況。

我經過邁克身邊時看了他一眼。

“女人和孩子都待在C1,”我說,“我實在沒有辦法讓他們離開。”

第二層的突擊隊隊員正從樓裏魚貫而出。看起來我們就像露營的吉卜賽人,或是平安夜的聖誕老人。大夥肩上扛的網眼袋都塞得滿滿的,個個步履蹣跚,根本不像在跑。我看見一名突擊隊隊員一手拿著一個CPU,另一隻手提著一個裝得滿當當的皮質運動包。第二層的突擊隊隊員收集了太多的情報材料,他們隨身攜帶的網眼袋都用光了,所以就把房間裏能找到的袋子都找來,填滿。突擊隊隊員們有的拿著20世紀50年代的皮質公文包,仿佛正在去往辦公室的路上;有的背著仿製的阿迪達斯運動包,仿佛正從健身房出來回家去。

我出了大門,向右轉,朝著開始列隊的隊友們全速奔跑。我看見狙擊手們已經在著陸區就位。我們第一隊將乘坐幸存的二號直升機溜出危險區,因為我們要運送屍體。更小、更易操控的飛機被擊落的概率也會更小。CH-47將接上第二隊的所有突擊隊隊員以及墜毀的“黑鷹”上的特迪和他的機組成員。

在我們周圍,房子裏的燈都亮了起來。我看見窗戶裏有好幾個腦袋在觀望。阿裏用普什圖語吼叫著,讓他們回到房間裏去。我們開始清點人數。我想起了威爾。

“威爾在哪兒?”我一邊說著,一邊跟著隊伍移動。

“我離開的時候他正在應付那些孩子和女人。”沃爾特說。他站在運屍袋旁,準備將它抬上直升機。

我開始用無線電試著尋找威爾的位置,這時,我看見他從院子裏跑出來。他是最後一個出來的人。

我和沃爾特站在運屍袋旁。我看到“黑鷹”飛過來了,到達了安置紅外線頻閃器的田野上空。直升機著陸的時候,我把頭低下,遮住眼睛,以防旋翼帶起來的塵土碎石飛進眼裏。塵埃落定後,我們抬起運屍袋,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直升機。這是我們的“自由之鳥”,誰也不想錯過。

這片田野最近剛犁過。當我們抬著6英尺4英寸長的屍體,穿越100碼的距離火速奔向直升機時,眾多18英寸高的土丘使我們步履蹣跚。在通往直升機路上,我們活像踉蹌的醉漢,一路跌跌撞撞。

抬屍體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件輕鬆的活兒。沃爾特連保持直立都十分困難。他隻有5英尺6英寸高,因此步幅也比我們其他人小很多。

每走幾步,他就會絆倒在一個土丘上,嘴裏罵罵咧咧地跳起來,繼續往前走。

我們終於跑到了旋轉著的旋翼下方,把屍體抬進機艙,然後飛快地爬了進去。我找到一個和飛行員座椅背靠背的位置坐了下來。經過全速奔跑後,我們都已筋疲力盡。我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老天,終於就要大功告成了。”我想。

可是飛機並沒有立即起飛,我開始擔心起來。在阿富汗時,直升機基本上幾乎都是我們最後一隻腳還在地上就已經起飛。等候的時間越長,我就越擔心火箭彈會隨時光臨。

“走!走!走!”我心裏想著,“快走啊夥計!快!”

但是“黑鷹”還在等待著,甚至還關小了油門。在CH-47到來之前飛行員不想起飛,因為直升機都喜歡成對而行。那架墜毀“黑鷹”上的炸藥還有一段時間才會爆炸。海豹突擊隊隊員和爆破手用的定時炸彈,設置的時間是5分鍾。如果準時的話,時間倒還有不少。

但是我們已經延遲了。我們現在已經超過原計劃的最後期限8分鍾了。就算把那額外的10分鍾也計算在內,時間也馬上就到了。

我們不得不設想,巴基斯坦執法部門和軍隊正在趕來,並調查情況。我們進入了人家的主權領土,屬於非法入侵部隊。我從湯姆臉上的表情可以讀到這一點。他通過直升機上的對講機發問,想搞明白到底怎麽回事。他也想讓飛行員火速起飛。

“走吧!”最後他說道,“我們必須馬上起飛!”

墜毀的“黑鷹”還剩不足一分鍾就要被引爆了。布置炸藥的突擊隊員奔向傑伊並抓住了他。他倆都還在著陸區等候CH-47的到來。傑伊全神貫注地在掩護直升機的安全,沒有聽見別人呼叫他的名字。

“把CH-47調走,”突擊隊員對傑伊說,“你必須把所有這些‘鳥’都趕出這個區域,炸藥還有30秒就爆炸了。”傑伊馬上通過無線電發布命令。他明白爆炸會把飛來的CH-47炸飛,碎片還會摧毀在一旁等待的“黑鷹”。

我聽到旋翼再次有力地轉動起來,接著,“黑鷹”迅速爬升至空中。轉向東北後,飛機加快了速度。起飛後幾秒鍾我看見一道強光猛地一閃。刹那間,整個機艙被爆炸發出的光亮所籠罩,之後亮光迅速退去,消失在黑暗中。

CH-47直升機往南飛避開了爆炸,待一切平息後才飛回著陸。剩下的突擊隊隊員和直升機機組成員登上了飛機。由於空中等待已經消耗了很多燃油,CH-47再沒剩下一滴多餘的油。此外,突擊隊隊員們的加入也增加了飛機額外的載重,因此也隻是剛剛夠直飛回賈拉拉巴德的基地。

閉上眼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機艙裏一片黑暗,唯一亮著的是駕駛艙裏的儀表盤。從我坐的地方看過去,剛好能辨認出操控台上包括油量表在內的幾個計量器。

但就在我覺得可以放鬆一下的時候,我注意到油量表正一閃一閃地發著紅光。雖然我不是飛行員,但我也清楚駕駛艙裏閃起了紅燈絕不是什麽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