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結義已畢,俞千山早聽江湖傳聞說蘇探晴替搖陵堂出使炎陽道之事,此刻看他與擎風侯義女同路,自然不假。問起來才知道要相救顧淩雲的內情,俞千山道:二弟敬可放心,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相救顧淩雲之事大哥義不容辭,待振武大會一完,我便與你們同去金陵。

蘇探晴知道俞千疾惡如仇,當著林純的麵不方便對他說明此次去金陵實乃暗中行刺郭宜秋,隻得笑道:不勞大哥費心,小弟去金陵之事另有安排。又仔細看了林純一眼,詫異道:看你雙眼通紅?莫非又喝了許多酒?

林純臉上一紅,白他一眼:誰多喝酒了?我是剛才聽了大哥的故事,為他少年時的遭遇而流淚。你可知道大哥為何中年仍然不娶?那是因為他少年時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妹妹,卻慘死在奸人之手,他發下誓言不報仇便不成家,我們一定要助他完成這個心願。

俞千山道:我雖失去了她,卻有了你們兩個,也算是上天給我的補償。

原來剛才蘇探晴離開後,林純便央著俞千山說他那位早已死去女孩子的故事。俞千山拗不過林純隻好大概講了些陳年舊事。這乃是他心頭珍視的秘密,這些年來從未對人說起過,加上本就覺得林純十分象那位女孩子,不免說得動情,最後兩人都止不住雙目盈淚,心潮激湧下才提到了結拜之事。

蘇探晴以前曾聽俞千山提到過他的仇家,卻未問清詳細緣由。林純剛才隻是聽個大概,亦央俞千山再詳細講一次,俞千山大笑道:今日是我們結拜的好日子,不必說這些掃興的話題。

林純撒嬌道:若不是這個原因,我們又怎麽會結成義兄妹。何況我們知道清楚些也好替你去尋那仇家。

也罷,我便將此事原原本本告訴你們,至於能否報得大仇,亦全看天意了。俞千山長歎一聲,說起了他少年時的故事:家父本是嶺南人士,原是當地頗有名望的一個舉人,寫得一手好文章。但隻可歎生不逢時,恰恰遇上了元末亂世,像他這般隻知聖賢之道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實是百無一用。後來家父索性棄文習武,加入了抗元義軍,直至明太祖朱元璋平定四海後被官兵所收編,因他通曉文墨,後來便升做了參軍。十九年前,成祖北征韃靼,家父因被委與重職,負責管理糧草輜重,所以特允他攜眷出征。

林純插言道:十九年前我才剛剛生下來,我父母或就是死在那次明蒙交戰中。

俞千山歎道:那場戰役不知令多少平民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三妹你雖然沒有父母,但以後卻有我們兩個兄長疼護你。

林純笑道:我連親生父母一麵都沒見過,倒是你們與我更親近些。我不打擾大哥說故事,你繼續講吧。

俞千山點點頭,繼續道:大明這次北征聲勢浩大,那些蒙古韃子早就聞風而逃,他們熟悉塞外地形,又都是慣於馬戰,來去如風,征元大軍一時找不到韃子的影蹤,隻得暫時駐兵塞外,家父所押運的糧劃輜重便停放在一個小村落裏,那個小村中大多都是流落在塞外的漢人,所以明軍來了亦不驚慌逃竄。我那時才八九歲,家父每日忙於軍中事務無暇照看我,我便去村中自行玩耍,與我玩得最要好的是一個名叫敏兒的小女孩,雖還小我一歲,但事事爭先,每次與我玩遊戲時總是非要勝過我才肯罷休,亦是個不肯讓人的性子,可一旦村中其它大孩子要欺負我,她卻又處處維護;她生性善良,喜歡收養那些無家可歸的小動物,有一次我們遇上一隻被野狼咬傷的小鹿,便由她給它細心包紮傷口,因她叫敏兒,便給小鹿起個名字叫捷兒,我們說好把捷兒養好傷後便騎著它去大漠深處探險。我自幼跟隨家父四處漂**,沒有玩伴,亦無兄弟姐妹,所以在我兒時天真的念頭中,敏兒就如我的親生妹妹一樣說到此處,俞千山一張黑臉上露出一份溫柔之意,望著林純:我那天在襄陽城中一看到三妹,便覺得她眉眼中的神情特別像敏兒,所以才著意結識你們。蘇探晴此刻才知道俞千山對林純乃是一種兄妹間的情誼,自己當初還懷疑他鍾意林純,不由暗叫慚愧。

俞千山繼續道:有一日收到軍令,父親要領軍搬離那個小村莊。我自然舍不得敏兒,聽到消息後又哭又鬧,非要父親去請上司收回成命。但軍令如山倒,豈肯因一個孩子的哭鬧而改?大軍立時啟程,隻用了半天功夫便撤離了那個小村莊。可巧那日敏兒陪母親去集市,我等她許久竟也未能見到她,被父親派人強拉走了。當晚我與父母隨軍到了二十裏外的一個山穀中,半夜裏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想敏兒回來後再看不到我一定非常傷心,而這一別人海茫茫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她?越想越覺得心頭萬分舍不下,一橫心拚得被家父責罵,偷偷起身騎上一匹小馬連夜趕回那個小村莊,不為別的,就隻想對敏兒說一句告別的話,再看一眼傷勢已漸痊愈的捷兒我那時雖是年紀尚小,但自幼在軍中生活,騎術亦算不錯,而軍中駐兵認得我,亦沒有阻攔我出營。我一路上借著星光認路,好不容易總算趕到那個小村莊時,已是夜深了。我多生了個心眼,在村外偷偷下馬,仗著夜黑潛近村莊,想偷偷去敏兒家中嚇她一大跳。但一入莊便有些不對,四處寂靜至極,不但燈火全無,就連雞鳴狗吠之聲都不聞,空氣裏還飄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味

我摸到敏兒家中,房門半掩,我站在門外不敢進去,不知怎地我心裏突就覺得十分恐懼,預感到有什麽禍事已降臨在這個平靜的小村莊中。正忐忑不安時卻聽到隔壁屋內發出了一點動靜,似是有人用鋤頭在地上挖掘的聲音,我微微鬆了一口氣,還以為自己疑神疑鬼,正要過去詢問,忽聽到一個人厲聲道:老頭你趕快動手,老子還要趕回去複命呢。我聽那聲音十分陌生,亦不是村中人的口音,心裏一緊,連忙掩好身形躲在一邊偷聽。隻聽另一個人嘶聲道:真是作孽啊,平白無故害了一村的人我認得說話這人是村中吳大爺。又聽起初那人喝道:你到底要不要老命了?還不快挖。聽起來似乎是在命令吳大爺做什麽事情。忽聽咣當一聲,卻是鋤頭落地的聲音,吳大爺大聲道:反正我一把老骨頭也不想活了,你要殺就殺,絕不會幫你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人道:我們蒙古人最重信用,隻要你乖乖聽話,便答應饒你老命。吳大爺呸了一聲:蒙古人哪有這般凶殘,我認得你們這幫大明的狗官兵那人嘿嘿一笑:算你老頭子招子亮,我正是奉了我家將軍的號令屠你全村,你今日挖也是死不挖也是死,若是好好聽話便給你個快活,不然剝皮抽筋,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吳大爺沉默一會,忽嘶聲大叫:天殺的大明官兵,我就算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驀然隻聽咚得一聲,那人破口大罵道:你這老頭竟敢撞牆尋死,看我再給你補上幾刀隻聽得刀劍入骨的聲音不停傳來,想必是那人在尚未死透的吳大爺身上補了幾刀。夜深人靜時十分響亮,我聽得清清楚楚,一顆心驚得怦怦亂跳。心想要想個什麽法子找人救吳大爺,至少也要記下這壞蛋的麵目,便大著膽子從門縫往裏看了一眼,誰知這一眼卻令我終身難忘,每每午夜夢回,那一幕慘況都會在我麵前浮現,擾了我幾十年亦不得安寧!

俞千山說到這裏,麵容扭曲,神色傷感,林純亦是雙眼通紅,雙拳緊握。俞千山大口飲下一杯酒,隔了良久才繼續道:在那小小的房間裏,竟然放著近百具無頭死屍,看那服飾皆是小村中的村民,而屋中間有個挖了一半的大坑,吳大爺倒在坑邊,一個身穿蒙古軍服的大漢正用刀砍他我雖看過戰場上的死人,卻從未見過這般殘忍的景象,一時驚得呆了,想張口大叫卻是一聲也發不出,眼睛呆呆地望著那人間地獄,忽看到一件無頭屍上熟悉的水藍色褂子,認得正是敏兒所穿,當時隻覺得腦中一熱,便昏倒在了地上

待我清醒後,卻已是躺在家父帳中。我隻覺全身酸軟無力,腦中一片空白,撲在家父懷中大哭起來,然後就是纏綿數月之久的一場大病。病榻中我半疑半幻間還道是自己發了一場惡夢,可一旦清醒過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總是在眼中重現,每每向家父問起,他卻總是臉色陰沉,也不與我多說話。後來有一天家父突然急匆匆地帶著我與母親離開了軍營,這一走我就在塞外流落了二十年,期間我數度向家父追問那一夜發生的事情,他卻什麽也不肯說,隻是長籲短歎不停,直到他臨終前,才告訴了我那天夜裏的真相。

那一晚我悄悄離開軍營後,不多時便被家父發現,他問明了親兵我走的方向,猜出我是到那個小村莊去,便隨後趕來。可巧正好看到我暈倒後那個蒙古軍人正向我撲來,被家父擒下。家父見到全村盡屠的慘狀,顧不得救醒我,先盤問那個假扮的蒙古軍人,初時他尚抵死不認,後來捱不過家父的嚴刑拷問,才承認自己是大明士兵,奉著某個將軍的號令假扮蒙古軍人趁夜屠村。你道那個將軍為何要做如此泯滅良心之事?原來他因為率軍與蒙古人交戰大敗而歸,害怕受上司責罰,便割下那些無辜村民的首級冒充斬殺的蒙古士兵,好去報功。那一夜他們將全村近百人全數殺死,其餘人已帶著村民的首級回去複命,隻留下那個士兵逼著吳大爺挖坑掩埋死屍,卻不料正好被我看到也幸虧家父趕來的及時,不然我的一條小命必也不保了。家父把那些村民掩埋後,抱著我押著那士兵回營,他向來疾惡如仇,聽到如此事情豈能不管,卻不料剛剛把那士兵關在牢中不過半個時辰,營中忽起了一場大火,待家父率人將火撲滅後,糧草亦被燒掉大半,而那個假扮蒙古人的士兵已被人殺死在牢中。原來那個將軍竟然搶先一步派人趕來殺人滅口,好讓家父死無對證,更是先下手為強,誣陷家父被燒去糧草失責之罪,家父據理力爭無果,他知道那將軍在大明軍中頗有權勢,而此事一旦揭破則前途盡毀,所以必定不會放過我們一家三口,便帶著我們母子掛冠懸印而逃,而依大明律令,私自離軍與叛國同罪,因此我父親再不敢回中原,隻好漂泊塞外,兩年後便鬱鬱而終。

家父自知那將軍勢力極大,臨終前切切囑咐我不可報仇,竟連仇家的名字亦不告訴我。他過世時我不過八九歲,身無長技,也隻好把這口氣壓在心底。直到後來跟隨一位武林異人習成武功,才重新生起了報仇之念。隻是人海茫茫,又不知那個仇家的姓名,更不知他現在何地,是否還在人世?前些年我還專門又去了一次那個小村莊,早已是一片廢墟,不由觸景傷懷,給敏兒立了一個衣冠塚,在心中發下毒誓,必要窮一生之力尋遍天涯海角找到仇家,替那幾十戶無辜的村民、我的父親、還有敏兒報仇雪恨

俞千山講完,林純早已哭成淚人,蘇探晴亦是雙目充血,怒氣勃發,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朗聲道:此人做下這等人神共憤之事,豈能讓他就此逍遙?大哥你放心,雖不知你那仇家的真名實姓,但他既然做過大明北征軍的將軍,總是有跡可察,我們應該可以找到他。

三人為俞千山少年遭遇唏噓而感,又飲了一會酒。俞千山振作精神,哈哈一笑:今日是我們結拜的好日子,無需為這些過去的事情傷神。三妹不許再哭,你乃是不讓須眉的巾幗英雄,豈可效那些小兒女哭哭啼啼的做態?這些年我常想,隻要有一朝報得大仇,我此生再無遺憾。然後便可安心回塞外侍奉老母,再不過問江湖恩怨。

林純擦幹眼淚,強作歡顏道:我自小沒有父母,大哥的母親便是我的親娘。何況我早就想去塞外看看,大哥可不要拋下我不管。

蘇探晴有意衝淡傷感的氣氛,對林純笑道:難道有了大哥便不顧二哥了麽?

林純瞪他一眼,沒好氣道:我才不願意搭理你這個呆瓜,你去做逍遙自在的浪子吧。

蘇探晴抬頭望著屋頂,裝腔作勢道:我明明記得剛才與人結拜過,還口口聲聲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誓言?難道竟隻是發了一場大夢,莫非我亦像某人一樣喝得爛醉?

林純聽蘇探晴調笑自己,心頭大恨,忍不住在桌下狠狠掐了他一記,蘇探晴又是大驚小怪地大叫一聲:哎呀,怎麽初春時節便有了蚊子?

林純拿他無法,氣得直跺腳,對俞千山道:大哥你看他又欺負我。

俞千山將二人打鬧看在眼裏,哈哈大笑:三妹不必生氣,你既亦有去塞外之意當是最好不過,大哥又怎會拋下你不管。其實二弟早就答應過我同赴塞外,屆時我們三兄妹一齊在塞外馳馬遊獵,豈不是快活。

蘇探晴心有所感,曼聲長呤道:山如削,天沈闊,盡載燈火歸村落。傷漂泊,遣行客,欲逐風飛掃塵漠。這正是他與俞千山初遇時乘興而作之句,此刻吟來,回想二人結交莫逆的過程,對視一笑,四掌互擊,相知相得之意盡在其中。

林純見他二人興致勃勃,不由心生向往:好,我們說定了,我們三兄妹先替大哥報仇,然後就一起去塞外。又沉思道:振武大會之事了結後,我與二哥還要去金陵,大哥不如先留在中原散散心,等我與二哥回洛陽後,我把你的事情稟告義父,他當年亦帶兵去塞外北征韃子,由他派人出麵應該容易打探到你的仇家下落,然後我們三兄妹一起替你報仇,絕不能讓那個壞蛋逃脫。

俞千山苦笑一聲:反正這份大仇壓了我數十年,亦不急於一時。何況大丈夫報仇豈可假手他人,我自會想辦法去尋仇,不勞三妹費心。

林純不依道:大哥這話就說得見外了,你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啊!

蘇探晴知道俞千山不願與搖陵堂拉上關係,隻是當著林純的麵不好拒絕,轉過話題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此事先放在一邊。我們既來到隆中,何不先去憑吊諸葛武侯?

林純少女心性,拍手叫好:剛才聽你與明鏡先生一番對話,我亦來了興趣,你可要給我好好講一講諸葛亮之事。

蘇探晴作勢一躬:三妹下令,我這做二哥的豈敢不從。俞千山看他二人嘻笑怒罵,仿佛看到自己當年與敏兒的情景,不由麵露欣然之色,舉杯豪飲,一掃剛才的鬱悶之態。當下三人匆匆用過飯後,付帳離開酒樓。

林純自幼失去父母親人,雖是錦衣玉食,卻是十分羨慕別人有長兄嗬護、家姐疼惜。此刻忽有了兩個大哥,十分高興。遇見各處景物都是問個不停,還故意找些希奇古怪的問題為難蘇探晴。蘇探晴與林純一路同行,對她個性十分熟悉,知道隻要諸事順著她的意,自是溫柔可人,而一旦有所爭執,立刻便會露出驕矜蠻橫的小性子。念她身世可憐,亦是軟語溫言,有問必答,還不時從引經據典中發出前人未有之見,不但引得林純銀鈴般的笑聲不斷,亦令俞千山對他刮目相看。

俞千山十分欣賞新結拜的義弟義妹,抬眼望去但覺一個英俊瀟灑,一個嬌俏可愛,直如一對璧人。他旁觀者清,早看出蘇探晴與林純之間關係曖昧,似有情似無情,一路上更是有意撮合二人。

男女之情說來奇怪,起初蘇探晴對林純暗生情愫,在她麵前總是縛手縛腳,如今放開心緒,卻反是揮灑自如。林純料不到自己口中的呆瓜竟然如此博學多才,雖然心中暗暗佩服,表麵上卻仍是故意與他處處針鋒相對。三人說說笑笑,遊興不減,不覺時光若箭,等把隆中幾處著名風景走遍,已到了傍晚時分。

俞千山道:眼看天色已晚,我們先去找家客棧住下。三日後便是振武大會之期,我們好好商議一下如何去應付鐵湔等人。

林純大致知道振武大會的一些內幕,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我們隻須在天下英雄麵前揭穿他們的詭計不就行了?

俞千山歎道:此事說易行難。我來自塞外,二弟與三妹又與搖陵堂有瓜葛,身份不能暴露,人輕言微如何取信於天下英雄?需得想一個萬全之策。

林純一想也是道理,看蘇探晴在一旁沉思,指著他道:你不是自詡諸葛亮的徒子徒孫麽?快想個辦法來。

蘇探晴微笑道:諸葛武侯的徒子徒孫是你編出來的,我可未曾說過這樣的大話。擠擠眼睛道:不過我昨夜倒是做了一個夢,夢見諸葛亮親自教我一招妙計,保證可令鐵湔的奸計不能得逞。

林純哪會相信蘇探晴的信口開河,呸他一聲:你休得胡說八道,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蘇探晴這一路上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已大致有了主意,正色道:我們無需太過耽心。振武大會之事我已對江南大俠解刀陳問風陳老前輩說明,還要等他與江南四老商議後再做決斷。

俞千山大喜:陳老前輩乃是中原武林泰鬥,德高望重,他既能插手振武大會,隻須登高一呼,必可令天下英雄一呼百應,豈會容鐵湔等人的詭計得逞?

林純吃驚道:你何時與陳問風聯係上了?

蘇探晴笑道:便是你昨日大發脾氣借酒澆愁的時候。

林純俏臉飛紅,啐了蘇探晴一口:你就會記得這些,我平日的好處怎麽不見你提起?

蘇探晴大奇:你平日有什麽好處?忽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亮出胳膊上的一塊烏青:對了,你剛才掐得我好輕,竟然未曾見血,我倒忘了感謝你的大恩大德。

林純又窘又怒,狠狠一腳朝蘇探晴踹去,蘇探晴急忙避開。俞千山在一旁聽得哈哈大笑,林純臉嫩,跺著腳遠遠跑開。

俞千山瞅空對蘇探晴低聲道:恕大哥倚老賣老講一句話:搖陵堂在江湖上雖然風光,卻絕非二弟可安身立命之地。我看三妹亦是年少無知,有機會亦要勸勸她,早些離開洛陽另尋出路才是。他生性耿直,雖認下了林純這個妹子,但對搖陵堂的態度仍無改觀。

蘇探晴正容道:大哥知我為人,若不為了顧淩雲,豈會甘心為搖陵堂所用。依我看三妹其實亦有離開搖陵堂之意,但擎風侯畢竟對她有養育之恩,此次去金陵若能完成擎風侯交下的任務,亦算有一份交待。

俞千山點點頭:二弟能如此說我便放心了。

林純賭氣跑開,還隻道蘇探晴必會過來哄自己,不料他卻渾若無事地與俞千山說話,心頭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又走回兩人身邊,雙手插腰:你們鬼鬼祟祟地在說什麽?

俞千山道:我們正在說振武大會之事,苦思無計,三妹可有什麽好主意?

林純道:有什麽好想的。反正我們是去搗亂,此次大會既然以振武為名,想來要考較武功以定盟主之位,不如我們便推舉大哥,有誰不服氣便來打一場。

蘇探晴正在沉思,聽了林純的話,忍不住大笑起來:這法子倒是不錯,若是大哥真奪得了盟主之位,我們亦可風光風光。

俞千山連連搖手:二弟是名震關中的浪子殺手,三妹更是女中豪傑,我這個做大哥的可比不上你們本事。

林純想到與蘇探晴在洛陽燈會上初見時,一同出手救那小孩子卻被他先得手,明顯自己輸了一招,不屑地哼了一聲:浪子殺手好了不起麽,就會欺負女孩子。眼珠一轉:對了。大哥不是有個威風凜凜的綽號喚做俞鐵劍麽?倒不如今晚與二哥比試一下,殺殺他的傲氣。

俞千山倒是有些意動:我確是久疏戰陣,若二弟有興,倒不如來切磋一下。

蘇探晴望著林純笑道:這小丫頭怎麽唯恐天下不亂?

林純振振有詞:有道是臨陣磨槍不快也亮嘛,也免得你到了振武大會上丟人現眼,嘻嘻,你莫不是怕了大哥?

俞千山心情大好,對林純眨眨眼睛道:二弟怕不怕我可說不定,不過他卻實在是怕了三妹,剛剛還說今晚要與我聯床夜話,免得又被你痛打。

蘇探晴心中一動,正想問問林純昨晚為何會突然對自己動手?林純卻想到昨夜與蘇探晴共處一室,雖然兩人間清清白白並無私情,卻不知俞千山心中怎樣誤會。想要轉身離開不理二人又覺得仿佛是默認般太著痕跡,急得大叫:大哥竟也夥著他一起欺負我,有本事就去振武大會上耀武揚威啊。

蘇探晴大笑道:好,我們便讓大哥去奪那盟主之位。

俞千山忍不住一掌重重拍在蘇探晴的肩膀上:好小子,也來調侃我了。我們慢慢再商議計劃,當務之爭還是先去找家客棧飽餐一頓再說吧。

天下各路英雄齊聚此地,小小隆中城何曾有這般熱鬧景況,頓顯擁擠,城中幾家客棧皆是客滿。三人好不容易才在城郊外尋到一家小客店,卻也隻剩下一間客房,蘇探晴與俞千山欲要再尋一家客棧,倒是林純不耐煩起來,搶先訂了房,口中還吵嚷著讓兩人必須整晚練功不許睡覺。俞千山想不到林純竟如此不避嫌疑,心想她看似麵薄,骨子裏卻依然有江湖豪氣,對這位義妹更增一份喜愛。蘇探晴借機對林純大開玩笑,胳膊上不免又留下林純幾道指痕,小店內一派旖旎風光。

晚餐後林純興致大發,非要拉著蘇探晴與俞千山去比武,二人拗不過林純,隻得去城外找個僻靜的地方相較一番。

俞千山兵刃乃是一柄闊大的鐵劍,長有九尺,寬有九寸,重達近百斤。他雖是生得矮胖,卻是神力驚人,沉重的鐵劍在他手中輕若無物,不但可使出厚刀的劈砍路數,亦有長劍的輕靈迅捷。

兩人一交手,但見俞千山招式威猛,勢大力沉,處處搶攻,一口氣攻出八九十劍亦不見半分疲態。蘇探晴料不到俞千山武功竟然如此之高,迫得展開平生所學,運起碧海青天身法,手持玉笛施出獨門一曲梅落吹裂雲的笛中劍法,如玉蝶穿花般在如山劍影中遊走不定。

兩人一個劍走沉雄,穩中帶狠,一個身形輕靈,飄逸瀟灑,激鬥了百餘招竟是不分勝負,直看得林純眼花繚亂,不斷拍手叫好。

俞千山畢竟藝成之後少與人爭鬥,對戰經驗上比起蘇探晴大有不足,加上從未見過蘇探晴笛中藏劍的招式,強攻一陣後銳氣已盡,被蘇探晴漸漸占得上風。俞千山雖在塞外聲名不著,但出道之後未逢對手,此刻忽遇勁敵,好勝之心大起,眼見蘇探晴玉笛橫掠拆擋闊劍,驀然大喝一聲,在劍笛相交時竟脫手棄劍,蘇探晴不虞俞千山忽施險招,玉笛雖將闊劍擊開,但力道使在空處,身形不由略一停頓,俞千山已從那電光火石的刹那間找到一絲破綻,身體騰躍空中,右拳迅疾如風,直搗向蘇探晴的心窩,同時左手淩空一撈,竟將磕飛而出的闊劍重又接住,趁勢劈往蘇探晴的麵門。

蘇探晴一時不習慣俞千山的反手劍法,玉笛擋了個空,擰身讓開俞千山的右拳,卻似已不及閃避闊劍的淩厲一劈。百忙中左手上揚,看樣子竟要以血肉之軀抵住闊劍,右手玉笛尋隙直進,點向俞千山的誌堂穴,俞千山料不到蘇探晴在被動中亦能反擊,一時也躲讓不及,眼看便是兩敗俱傷之局

林純突見兩人齊齊遇險,發出一聲驚叫:住手。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心頭大是懊悔自己讓二人比武的提議。

在林純的感覺中,四周仿佛一下子變得寂靜。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兩個兄長,心中已不知不覺當他們是至親至近的人,一時竟不敢睜眼,隻恐看到二人流血受傷的局麵,那將令她痛悔終身

林純心中七上八下,正要發問,忽覺得額頭被人輕輕彈了一記,聽到蘇探晴在聲音在耳邊溫柔地響起:傻丫頭,你怕我們會失手麽?

林純這才睜開眼睛,卻見二人安然無恙,大喜道:真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俞千山笑道:可別嚇壞了三妹,我們兄弟間切磋武功豈能沒有分寸?原來他二人雖是鬥得激烈,但亦怕誤傷對方,局外人看來驚險萬分,兩人出手間卻都留有餘地,在最後關頭皆是不約而同地變招收力,各自跳開。何曾竟會把林純嚇成這樣,知道她是真心實意關切著兩人的安危,心中又覺好笑又是感動。

林純舒了一口氣,拍拍胸口,不好意思道:我隻道你們鬥得性起,還以為在與仇人廝殺呢,萬一傷了對方,豈不是哼,你們以後再也不許比武了。旋又想起蘇探晴對自己的稱呼,瞪眼道:你這個呆瓜,剛才叫本姑娘什麽?

蘇探晴微笑不語,剛才看到林純情態畢露的那一刹,本已沉沒的感情不覺再度浮上胸懷。

俞千山笑道:三妹你是怕傷了我還是傷了他?

林純嘻嘻一笑:當然是怕傷了大哥,那個呆瓜的死活才不放在我心上呢。

俞千山早習慣了蘇探晴與林純間的玩笑,故意歎道:早知三妹的心思,我剛才那一劍就應該狠狠劈下去才是。

蘇探晴哈哈一笑,正要說話,忽眼視前方,愣了一下,低聲道:我有些事情先走開一下,大哥和三妹回客棧等我便是。彈身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林純喃喃道:這個呆瓜總是這樣神神秘秘的。轉頭問俞千山:我們要不要偷偷跟蹤他,嚇他一跳?

俞千山道:二弟此去必有重要的原因,我們還是不要多生事端。擦擦額角滲出的汗,歎道:想不到二弟的武功如此厲害,浪子殺手享譽關中,我在塞外亦有耳聞,現在一見果是名不虛傳。

林純扁扁嘴:我看他還不是被大哥殺得幾無還手之力。

俞千山正色道:二弟身手靈活,機變百出,我雖不敢妄加臆測其武功深淺,但可確定絕對在我之上。

林純不解道:你們不是鬥個平手麽?而且我看最後一招時二哥的玉笛縱能點在大哥身上,一隻左手卻要廢在大哥劍下,算起來應該是大哥略占上風啊。

俞千山笑道:你想想他剛才為何要用左手迎向我的劍,總不會真以為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軀吧?

林純微一思索,恍然大悟:濯泉指!

俞千山點頭歎道:正是如此,可見我那一劍根本傷不了他。何況我已連壓箱底的絕招都使了出來,但他成名的濯泉指卻一直隱而不發,恐怕是不願意掃了我這個做大哥的麵子。

林純又問道:大哥雖是來自塞外,武功卻像是中原路數,卻不知是什麽門派?

俞千山便把自己得到那武林異人傳授武功之事告訴了林純,最後歎道:隻是傳我武功的那位武林異人不知為何患下了失憶之症,恐怕亦講不清楚自己的來曆。

林純思索道:我看大哥劍法中有幾招似曾相識,好象是來自江南劍派,不過其中卻又略加變化,隱有百家之長。隻可惜我對其餘各門派武功並不熟悉,不然就可瞧出那位武林異人的來曆。對了,那位明鏡先生不是號稱武林中的伯樂,對各門各派的武功都有研究,或許他見了大哥的出手,可以猜出一二。

俞千山肅容道:那位武林異人與我雖無師徒名份,在我心中卻一直當他是我授業恩師,心中十分尊敬。他既然不願意說明自己的來曆,或許有什麽隱情,我實不應該去探聽究竟。

林純點點頭:大哥是淳厚君子,不像那個呆瓜總是鬼鬼祟祟、詭計多端,誰也猜不出他心裏想些什麽,連武功都要隱瞞

俞千山大笑道:二弟行事光明磊落,何來鬼鬼祟祟之說?何況三妹有個這麽厲害的義兄,麵上亦大是有光啊,哈哈。

林純偏著頭咬著嘴唇,想了想道:上次在洛陽他與我無意中過了一招,也不過是稍勝一籌而已。不過,他好象比上次要厲害許多,難道這幾天的時間就武功大漲麽?語氣雖是不屑,嘴角卻似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俞千山道:二弟的武功看似不露鋒芒,卻極有彈性,已算是踏入武學中遇強愈強的境界。表麵上看起來他與我鬥得難分勝負,其實他早已控製了大局,孰高孰低,明眼人一看即知。

林純吐吐舌頭,神情十分可愛,喃喃自語道:好家夥,聽大哥這麽一分析,難道這呆瓜真的如此厲害?嗯,我們說的這些話可莫要被他聽去了,不然隻怕連尾巴都翹上了天。忽又變色嬌喝道:大哥你說明眼人一看即知,豈不是偷偷罵我是睜眼瞎子?不要走,且吃我一針哈哈。

兩人一路說笑著回到客棧,在房內聊天。過不多時,蘇探晴神采奕奕地回來,林純上前追問:你剛才去什麽地方了?

蘇探晴神秘一笑:我剛才去見了一個人,你不妨猜猜是誰?

俞千山湊趣道:看你如此春風得意,難道是個女人?

林純哼道:一定還是個美麗的女人。

蘇探晴哈哈大笑:你們如此對陳老前輩不敬,下次我定要告訴他。原來剛才他看到與陳問風約定好留下的記號,這才匆匆趕去相會。

林純道:我曾聽外公,就是劍聖曲臨流說起天下英雄人物,他老人家亦很推崇江南大俠解刀陳問風的武功,早就想見他一麵,你為什麽不帶我去拜見他老人家?

蘇探晴微笑道:你早就見過他了。

林純奇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曾見過他,你又從何得知?

蘇探晴做個鬼臉:你可還記得我們在漢水邊遇見的那個垂釣老者麽?他便是陳老前輩。

林純一呆,咋舌道:怪不得我覺得那老者武功驚人,氣勢比起義父來亦不相伯仲,原來他就是中原兩大絕頂高手之一的陳問風。嗯,怪不得他不敢見我,本來說好要把他那個可愛的小動物唔,小風送給我的,下次見麵我可要問他索取。

蘇探晴與俞千山聽林純大言不慚,竟說是陳問風不敢見她,知她向來是嘴巴上不肯服軟,不禁芫爾。

林純與俞千山又問起蘇探晴與陳問風會麵的情況,蘇探晴道:陳老前輩雖已對江南四老說起此事,但畢竟事關重大,若是就此解散振武大會,江南四老的一世英名豈不毀於一旦?所以我們還需要想辦法找出蒙古人在背後插手的證據來。

原來陳問風聽蘇探晴說起鐵湔等人之事,立刻去找江南四老中的陸見波與歐陽雙風詢問,陸見波與歐陽雙風雖不明真相,但見陳問風說得鄭重,亦是半信半疑。此次振武大會乃是江南四老應張宗權之請發起,張宗權雖是張士誠之後人,畢竟大明開國不久,昔日武林大豪張士誠一力抗元,在中原武林中仍是頗有人望,若說張宗權會暗中聯絡蒙古人實是聳人聽聞,江南四老自是難以僅憑陳問風的一麵之辭便輕易相信,所以陸見波與歐陽雙風便堅持要陳問風拿出證據來,陳問風又不好泄露蘇探晴的身份,當下雙方不免有些說僵,最後不歡而散,陳問風便先趕到隆中來。

林純忿然道:江南四老隻知考慮自己的虛名,也不想想若是惹得蒙古人趁機入侵中原,他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俞千山老成持重些,略沉思後緩緩道:也不怪江南四老謹慎,畢竟此次大會乃是中原武林的盛會,表麵亦是由江南四老所主持,我們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貿然指證蒙古人參與其中,自是難以讓人信服。

林純道:我連鐵湔的相貌是美是醜都未見過,怎麽去找證據?依我看不如就去振武大會上搗亂,大哥去爭盟主之位,我與二哥給你撐腰。

俞千山笑道:搗亂亦要有個搗亂的法子,像你這般胡攪蠻纏如何成大事?鐵湔等人正是唯恐天下不亂,我們不要反幫了他的忙?

蘇探晴悠然道:我與陳老前輩說起過此事,他卻是支持這個方案。

林純大喜:這可是我想出的法子,你不許爭功。

俞千山被他二人弄得哭笑不得:我俞千山在中原武林更是籍籍無名,豈能服眾?何況我武不及二弟,文不如三妹,何苦讓我出頭?

林純倒是振振有詞:大哥自然不必親自出手,我負責出謀劃策,二哥負責比武奪魁,大哥就等著做盟主吧,嘻嘻。

俞千山還要推辭,卻聽蘇探晴正色道:我知大哥無心名利,但此次振武大會事關天下氣運,正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力挽危瀾。我與三妹不方便出麵,隻好由大哥擔此重任

林純道:況且還有陳老前輩在背後支持我們,不趁機大鬧一場,更待何時?

俞千山聽他二人這樣說,豪氣大生:好,我便答應下來,反正來到中原一趟,總要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又苦笑道:不過我看你二人簡直把這盟主之位當做兒戲一般,要知天下能人輩出,隻怕我就算有心亦難以爭到盟主之位。

林純見俞千山答應下來,拍手笑道:反正又不是真讓大哥去做盟主,我們隻是借機生出事端,給鐵湔等人一個措手不及。到時候見機行事,一有機會便揭穿他們的詭計。

俞千山歎道:隻怕鐵湔等人皆在暗中行事,振武大會上亦不會出頭露麵,縱然我們去搗亂一番,卻又如何能找出張宗權與蒙古人聯手的證據呢?

蘇探晴對林純笑道:你剛才不是說負責出謀劃策麽?還不快快給大哥想個妙計出來?

林純見蘇探晴笑得可惡,直想偷偷掐他一把。但自己確實才說過了大話,不願讓他看輕,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忽然眼睛一亮:對了,我們可以拿神禽穀三弟子做文章,他們必是與鐵湔有關,隻要抓來一個拷問,不怕他不招。哼,那個什麽孟天鷂看我的眼神好討厭,早就想挖了他的一對招子。

俞千山搖頭道:他三人武功不弱,更是一向焦不離孟少有落單的機會,要抓來恐非易事,而且會打草驚蛇。

林純道:那就在振武大會上指名道姓約他們比武,他們那一身塞外的武功可瞞不住天下英雄的眼睛,隻要證實了他們蒙古人的身份,中原武林與蒙古人勢不兩立,自然不會放過他們

俞千山歎道:此法隻怕亦行不通。神禽穀三弟子那日公然約戰沈思劍,此事在場許多人都親耳聽到,自然不怕在振武大會上出手。何況他們神禽穀三弟子雖是鐵湔約來中原的,卻都是女真族人,說起來以前女真人亦飽受蒙古人的欺淩

林純一跺腳: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應該怎麽辦?看著一旁的蘇探晴麵帶微笑,忽靈機一動,指著他喝道:你不是說昨晚諸葛亮給你托夢麵授機宜麽?現在怎麽不敢說出來了?

蘇探晴失笑道:你自己想不出法子卻來盛氣淩人的問我,天下可有這道理麽?

林純賭氣耍賴道:不管,就要你想辦法。

俞千山亦道:看二弟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必早有定計,還不快說出來。

蘇探晴悠然一笑:漢蒙之間誓不兩立,鐵湔等人如何會不防,怎會輕易泄露蒙古人的身份?我們既然一時抓不住他的把柄,便要想方法讓他們自己露出馬腳來。

俞千山懷疑道:鐵湔此人城府極深,僅看他隱忍數年方才一鳴驚人奪得蒙古第一勇士之位便可見一斑。卻不知二弟有何妙計能令他暴露破綻?

蘇探晴道:鐵湔或許難以上上鉤,但他手下卻未必能沉得住氣。所謂千裏長堤毀於蟻穴,隻要攻破一點,便可令對方的防線全麵崩潰。

俞千山若有所思:二弟打算由何處著手?

蘇探晴微笑道:其實我們都忘了一個人。

林純問道:你說的是誰?

蘇探晴沉聲道:錢楚秀。

林純一聽蘇探晴說得是這個江南采花大盜,臉露不屑之色:他有什麽用?

蘇探晴道:三笑探花郎錢楚秀在江湖上名頭可不小,隻不過卻是人人欲除之而後快。若是知道他出現在振武大會上,不但江南四老中的歐陽雙風不會放過他,天下英雄亦都不會袖手旁觀。隻要抓住了他,就算供不出蒙古人的陰謀,亦足令鐵湔方寸大亂了。

俞千山問道:不過要想在上千人的振武大會中找一個三笑探花郎,豈不比大海撈針還要難?

蘇探晴悠然道:那就要看我們能否在振武大會中演一出好戲,好讓錢楚秀自己跳出來。

林純嗤鼻道:演戲我可不會。而且我看你連一個賣藥郎中都演不好,用什麽去振武大會上現眼。

蘇探晴哈哈一笑,從懷中取出吳夢通交給他的那幾張人皮麵具:這便是我們演戲的行頭。俞千山問起麵具的來曆,蘇探晴將前因後果對他大概講明,俞千山這才明白他們與吳夢通的關係。蘇探晴又說起昨日跟蹤衛天鷲之事,聽到將神禽穀三弟子比做江洋大盜,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林純道:怪不得你當時非要把這幾張麵具留下,原來早就打著這主意。

俞千山將那幾張人皮麵具細細看過,歎道:這幾張人皮麵具做得惟妙惟肖,幾可亂真,戴上後保證沒有人能認得出我們的本來麵目。

林純猶豫道:可那錢楚秀對這幾張麵具定然十分熟悉,若是被他看見我們豈不立刻認了出來?

蘇探晴笑道:我正是要他認出我們來。錢楚秀以鐵湔馬首是瞻,若是看到我們戴上他的麵具出現在振武大會上,必要先報告鐵湔,你倒不妨猜猜鐵湔會有什麽反應?

林純偏著頭想了想道:我若是他,要麽心中有鬼,自知奸計暴露溜之大吉;要麽就會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為強除掉我們。

俞千山接口道:三妹分析得不錯。以鐵湔的為人,惱羞成怒下絕不會臨陣退縮,反要鋌而走險,第二個可能性更大一些。

蘇探晴讚同道:正是如此。我雖不識鐵湔,但憑那夜聽他說話,可以判斷出此人自視極高,視天下英雄如無物。雖已發現計劃泄露,隻怕仍會依舊行事,而一旦在大會上發現我們的蹤跡,必會趁我們尚未揭破他奸計前公然發難。此次大會既然以振武為名,參與者又都是武林中人,最好能借著比武之機除掉我們,既可以武力懾服眾人,贏得天下英雄之心,又可來個死無對證

林純哼道:我們兄妹三人聯手,才不怕他。

俞千山擔心道:我雖不知鐵湔武功深淺,但他既能獲得蒙古第一勇士之名,想必有些真材實學,加上他手下能人眾多,與之鬥力實屬不智。

蘇探晴微微一笑:其實我們無需非要揭破蒙古人介入振武大會之事,隻要令大家知道此次振武大會上有人弄鬼,天下英雄眼睛雪亮,自然不會甘心被人利用,鐵湔的陰謀便不攻自破了。蒙古人在中原勢單力孤,並無可用之兵,所以鐵湔不得已才將錢楚秀這等武林敗類招攬過去,這正是我們正可利用的最大弱點。我估計鐵湔等人必也不會以本來麵目示人,想也是戴上類似的麵具參加振武大會,隻要能迫他們現身,最多大家一齊撕破麵皮,錢楚秀臭名昭著,鐵湔先生與之一路又能是什麽好人?張宗權與之為伍又有何資格去爭盟主之位?

俞千山撫掌大笑:撕破麵皮這四個字用得極妙。不過雖然二弟一向不以真麵目示人,三妹亦少拋頭露麵,但此次振武大會聚集了江湖上數千豪傑,難保其中沒有人認得你們

我們可在麵具下再稍做化裝,仍是扮做賣藥郎中。蘇探晴忽俏皮地一眨眼睛,學著戲文般道:我乃江湖上行醫賣藥的郎中秦蘇,有明鏡先生作證,你又是何人?哎呀,原來一個是江南**賊錢某某,一個是蒙古奸細鐵某某

看著蘇探晴裝腔作勢,林純笑得捂著肚子,語不成句,隻是指著蘇探晴大罵呆瓜。

俞千山拍案叫絕:二弟此計絕佳。最妙的是明鏡先生恰恰還見過我們,再加上有解刀陳問風陳老前輩在背後撐腰,足可令鐵湔等人頭大如鬥。看來此次我來中原果是不虛此行,不但認下你們兩個好弟妹,還可以一展抱負。

三人計議已定,心情大好,擊掌相慶。俞千山又對林純笑道:我初時得知鐵湔的陰謀尚不知應如何著手,此刻聽了二弟的計劃,頓時信心倍增。你這個軍師可服了麽?

林純心中亦是佩服蘇探晴,口中當然不肯承認:若不是諸葛亮托夢,他那個呆瓜才想不出這樣的好計策。

俞千山哈哈大笑:天色不早,我們也早些休息吧,養精蓄銳後才好去振武大會上鬧個天翻地覆。說不定今晚諸葛武侯便會給三妹托夢了。

林純扁嘴道:我才不要他到我夢裏來。

俞千山笑道:那三妹想在夢裏見誰?蘇探晴正在想林純今晚不知會否像昨夜一樣古怪,忽聽俞千山如此問,神思不屬下差一點脫口說出顧淩雲的名字,幸好及時忍住。

林純先朝蘇探晴溫柔地望了一眼,再對俞千山嫣然一笑:你猜?倒頭便睡。

蘇探晴與俞千山又說了幾句話後,各自和衣而睡。蘇探晴暗中留意林純的動靜,卻隻聽她呼吸漸長,已然睡熟,卻再無昨夜的瘋狂舉動,胡思亂想間腦中忽閃過她剛才望向自己的溫柔目光,一顆心頓時不爭氣地一陣狂跳,許久許久後也未曾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