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過來的軍兵,方卓思讓坐騎走下路邊,把路讓出來——在這裏神策軍與紅衣教常發生衝突的事情他早有耳聞,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些軍士從他們身邊經過,坐在馬上的軍官向他們這邊看了一眼,見是兩個萬花也沒多理會。

跟在他身後的那些兵士鬆鬆垮垮,互相之間七嘴八舌地閑聊著。

“剛才那個怪物太可怕了!”

“還好咱們跑得快,要不然就跟那幫走鏢的一樣啦。”

“是啊,最近這洛道真是越來越不能呆了,除了那些凶得不行的娘們,就是這些不人不鬼的東西,連點兒像樣的酒都沒有。”

“!”方卓思聽到這些,一催坐騎跨到路上,嚇了隊尾的兩個當兵的一跳。

“你,你這個人幹什麽?怎麽忽然跳上來。”

“二位軍爺多有得罪,”方卓思抱拳,“方才聽二位所言,似乎是我等正在尋找的人,還請告知方向。”

“那些人啊,現在怕是渣都沒有了吧。”其中一個人向來的路指了指,遠處的林子裏,正飄散著一層詭異的綠色霧氣。

“多謝!”方卓思雙腿一叩青騅馬腹,駿馬長嘶一聲,揚起四蹄奔出去。

“方師兄——”

“氤雯,抓緊坐穩!”方卓思喊。

“哦。”看方卓思的表情變得嚴肅,坐在馬後的墨氤雯從懷裏摸出一支鶴骨笛吹響,發出幾個低沉的音節。

笛聲很快消散在洛道陰鬱的空氣中,繼而在幹枯的樹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踏斷枯枝的聲音。

綠色的霧在散去,裹在毒霧中的異形也漸漸消退,隻留下一地的狼藉。破成碎片的車駕,散落的殘肢,奇怪的氣味和血腥混在一起,讓從馬上跳下來的墨氤雯忍不住幹嘔起來。

“師兄,這是什麽?”他發現這裏除了人類的屍骸之外,還有一些呈現暗紫色的屍體,看上去像人,卻又扭曲的看不出一個人的樣子,“杜師兄他——”

“氤雯,不要碰他們,有毒。”方卓思製止墨氤雯湊近看個究竟,從馬上的包裏拿出兩個麵罩,“四下找找看還有沒有活著的人,緯儒他平日裏走南闖北多了,應該不會有事。”

“那我這邊。”墨氤雯再次吹響鶴骨笛,接過方卓思給的藥包,戴上麵罩,往一邊跑過去。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音也隨著他的腳步跑向林中。

方卓思看墨氤雯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也向另一個方向跑去——這次準備的很充足,所以他放心讓墨氤雯自己行動。

樹林中的霧還沒有完全散去,視線不是很好,而且雖然有麵罩遮擋,仍能聞到一股難聞的腐敗氣味。

墨氤雯循著地上的血跡向林子深處尋找可能的幸存者,剛才方卓思分析,這裏激戰之後可能還活著的人應該是分散退進林子裏。但他所能看到的,都已經血肉模糊,讓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他加快腳步,終於發現了一個似乎還活著的人正靠在一棵大樹旁。

“喂,你怎麽樣了?隻有你一個人麽,其他人呢?”墨氤雯衝過去,翻出包中的萬靈散給這人灌下去,“哎?你不是李大哥的手下麽?怎麽會在這裏?”墨氤雯認出,這個滿身傷的人是那時候在李昌業那裏潑他一身水的那個小兵。

“救——救——”他指著樹林更深處,萬靈散的藥力隻讓他多說出了兩個字,便頭一歪倒了下去。

“喂!”墨氤雯伸手試了一下氣息,已經回天乏術了。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那邊仍彌漫著綠色的濃霧,似乎隱隱還有人聲傳來。墨氤雯起身,赫然發現在他前麵不遠的地方,有一串大過普通人數倍的腳印延伸向前。

他向來時的路看了看,方卓思那邊並沒有發來信號,不確定是否找到了幸存者。看到了這個小兵,雖然不知道讓他去救誰,但墨氤雯心中卻非常擔心李昌業——會不會是呢?

想到這,他打了個呼哨,向霧最濃的方向跑去。

“老大,沒路了!”身後的部下忽然喊。

打倒靠過來的毒人,李昌業回頭看去,濃霧中難辨方向,他們居然一步步地被逼到懸崖邊上……

而那個超乎常理巨大的怪物,也正在一步步地向他們逼近。

對於那個怪物,李昌業沒法判斷它究竟是什麽,雖然它看起來有人的樣子,但論身形就是再強壯的人也不可能長得如此高大,更何況那張臉已經扭曲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醜惡。

本來在這個怪物沒有出現的時候,以天策將士訓練有素的軍陣,他們以鏢車為掩體著實抵擋了一陣,但在這個大怪物出現之後,情勢就變得急轉直下——防禦被輕易擊破,他的部下一個個被淹沒在毒人的攻擊中,剩下的人隻能分散從毒人薄弱的地方突圍。

而這些毒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居然把他們逼上了絕境……

“怕麽?”覺得臉上有點兒癢,李昌業抬手蹭了一下,他的臉上手上身上現在都沾滿紫色的**,是不是可以稱為“血”,他沒時間去想。看了看身邊,還能站著的,隻有他和兩個人,靠在身後岩石上的那個傷員已經沒了動靜,不知是不是已經斷氣了。

“不怕,”身邊的兵士說,情況和李昌業差不多,“就是覺得死在這幫家夥手下有點兒窩囊!”

“那好,都過來一點。”李昌業對年齡較小的兵士說,“懸崖旁邊有山藤,下麵是條河,一會兒它們衝上來你們就跳下去——不管誰能活下來,一定要回天策府去稟報統領所發生之事。”

“將軍?!”

“記住,活下去,把這裏的消息帶出去,才是真的天策將士!”見那個身形巨大的毒人一步步向這邊走過來,毒人們再度湧了上來,李昌業手一揮,“快走!”他用盡全力,刀鋒過處,再度倒下了幾具無知無覺的軀體。

而他覺得,力量也到了盡頭。回頭看去,兩個小兵已經看不到影子了,至於能不能活下去,隻能看老天造化了。

很快,毒人再度圍了上來,李昌業覺得他再挪動一步的力氣都沒有了。

“死麽?那就太可惜了。”忽然,從那個大毒人的方向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能從這麽多毒人的追殺下活著,看來是份很不錯的材料啊!”

李昌業看到一個穿著奇怪的人從大毒人後麵走出來,看起來像是個女人,但是全身的皮膚卻和那些毒人一樣呈現一種奇怪的紫色,手中還拿著一個好像笛子一樣的東西。

李昌業弄不明白她所說的“材料”所指為何,但看這女人的樣子絕非善類,而且服飾也與中原相差甚大——他不由得想起杜緯儒所說的毒人可能與西南百越有所牽連……

他以刀拄地,盡量穩住身體,警惕地盯著一步步向他走來的紫皮膚女人。他有種危機感,比死還覺得恐怖的感覺。

“你很強,也許,可以做成比他還強的。”她看了看身後那大怪物。

“!”聽她這麽說,李昌業不由得再次看了看那個巨大的怪物,她說,它曾經是個人?

“跟我走吧——”那女人把那支奇怪的笛子靠近唇邊。

從那支古怪的笛子傳出一陣輕柔的樂聲,仿佛女子綿軟的身段,在這笛聲中,李昌業感覺有些神智恍惚,他拚命想集中精神,但這聲音如同一種毒,絲絲滲透進他的腦中。

終於,他抵不住這種蠱惑的聲音,意識消失的前一瞬,他的視野中,那女人青紫色的嘴唇勾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