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領著花雲走了,帳篷裏又安靜下來。

李昌業把粥碗端過來坐到床邊,一手把墨氤雯扶起來讓他靠著自己,把碗送到他麵前。墨氤雯左手拿著勺子在隻有一撮小菜的粥碗裏攪和著,“就算是說要吃清淡的蘇葉也不用把粥做的能當鏡子用了吧?而且吃了這麽多天,怎麽看我都是好了很多了,該加點兒料了嘛。”他扭頭看向李昌業,“而且,我最多就是個大出血嘛,大出血難道不是該大補麽?”

“等他們說你好了,你想吃什麽都可以。”李昌業規勸著讓他趕快把粥喝了——蘇葉說過,墨氤雯被推進蠱池的時候身上有傷,蠱毒直接入血,雖然他表麵上看起來沒有什麽異樣,實則體內血脈糾結,更需時刻注意。

而現在最有閑暇照顧人的,就是他。

“嗯——那我要烤兔子。”墨氤雯說,把他攪合到覺得滿意了的稀粥一仰脖子灌下去。

“沒問題,你好了給你烤一整隻羊都行。”李昌業拿過手巾給他擦去嘴上的殘粥,把碗接過來放到一旁。他看著墨氤雯依舊蒼白的臉,“要睡一會兒麽?”

墨氤雯搖頭:“天天睡,身子都快睡僵了,帶我出去待會兒吧。就算不能走遠,找個能看藍天的地方也好。”現在他們兩個都不能走遠,墨氤雯是因為身體,而李昌業的樣子,著實太顯眼。

“好,就到營地後麵的水潭那裏去坐坐吧,”李昌業說,拿過一件鬥篷把他裹上抱起來,本來墨氤雯就不重,現在抱起來的感覺更像一片羽毛。“你又輕了。”

“是你力氣大了好不好,而且,我可以走。”雖然李昌業的懷抱挺舒服,但總被人抱來抱去的,讓他的自尊有點兒小小的受傷。

“他們說你體內的蠱毒的情況還不穩定,盡可能保持安靜才好。”李昌業說,“等你好了,就算你騎馬跑一整天都沒人攔你”

“唉,你們都是這句話……”

李昌業抱著墨氤雯出了帳篷,剛好碰上兩個巡邏至此的天策士兵,這兩個士兵之前曾是他的下屬,看到李昌業之後明顯愣了一下,接著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們互相看了一眼,說:“將軍。”李昌業的麵部肌肉動了動,但始終無法擠出來一個像笑容的表情,他隻能點頭示意。

“將軍要去哪裏?”一個士兵似乎鼓足了勇氣問李昌業。

“隨便走走。”李昌業說,“辛苦了。”

“最近叛軍活動頻繁,常對我營地進行襲擾,還請將軍注意安全。”

“知道了。”李昌業頷首,抱著墨氤雯往帳篷後麵走去。

“他們有點兒怕你,是麽?”坐在水潭邊的岩石上,墨氤雯問李昌業。

“你不怕麽?”李昌業把臉湊到他麵前。

“我知道這裏麵是誰就可以,”墨氤雯也湊上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機關的外殼再粗糙,隻要效能好就好了。而且這個樣子,你去哪裏,估計都勾搭不上男人和女人了,嗬嗬。”

“氤雯你——知道了……”

“嗯,那天那個女將軍來的時候,我剛好醒著,”墨氤雯說,靠在他胸前,“雖然你們在帳篷外麵講話我沒聽太清楚,不過大概的內容是知道的,你要去很遠的地方對吧?”

“嗯,要去辦些事,越早出發越好,”李昌業說,“我想等你好一些再告訴你——”

“要去多久?”墨氤雯的聲音悶悶地從他胸前傳來。

“也許很快,也許——”李昌業沒有說下去,一切似乎好不容易恢複到了之前的樣子,他卻要離開了,“氤雯。”

“嗯?”墨氤雯抬頭看著他,詢問他的意思。

“這場戰爭之後,不要再回萬花穀了。”他說,“走到哪裏覺得好的話,就住下吧,不要和任何人聯係。”

“啊?”

“我為什麽不能回萬花穀等你呢?”墨氤雯不明白李昌業的意思,“那裏有師兄師姐他們可以互相照顧,而且你回來的話,不也很好找我麽?還是說——”

“不是的,”李昌業否定了他的不安,把他往自己懷裏摟了摟,“萬花穀的目標太大,我擔心那個人還會回來……”被救出之後,他一直沒有得到關於白楓歌的消息,這讓他覺得始終是個隱患——他不確定,白楓歌這個思維異於常人的家夥會不會某一天心血**,又會突然出現去找墨氤雯的麻煩,他不想讓自己的遠行還要一直帶著這麽一個牽掛。

“但是如果我隨便找個地方,你又怎麽回來找我?”墨氤雯問,“那樣的話,還不如讓我跟你一起去——”說完他就覺得有問題,他現在這個樣子,連穿個衣服都要人幫忙,李昌業去的地方無疑是危險的,他去了也隻是添麻煩,“你會回來吧?”

“一定會。”李昌業說,“放心,我自然有辦法找到你。天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墨氤雯點頭,他確實也有些困意,由著李昌業抱他回帳篷休息。

“你什麽時候走?”睡前,墨氤雯強撐著要闔上的眼皮,緊攥著李昌業的手,問他。

“最近吧。”他回答,摸著墨氤雯的臉,“睡吧,我在這裏陪著你。”

“嗯——”墨氤雯點頭,拉著他的手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他的呼吸就變得平順起來。

李昌業用另外一隻沒有被墨氤雯攥住的手仔細地撫著他的臉,似乎想要把他的每一寸肌膚的感覺和樣子都牢牢記住——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還有一個人要道別。

但是,他不確定,另外一個今夜會不會出現——即使每天都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也並不是隻要墨氤雯睡下,另一個墨氤雯就會出現。

他坐在那裏,一直等著,直到帳篷中的油燈油盡燈枯。

“氤雯——”他輕輕喚著,試著把手抽出來。

“嗯——”他抽手的時候,墨氤雯動了動,睜開了雙眼,但那帶著一點兒混沌的眼神昭示著醒來的並非白日裏的那個。

李昌業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對上他不解的眼神,說:“我有事要出去一下,等我回來。”

“出——去?什麽——時候——回來?”墨氤雯問,有些遲疑的不想放手。

“明天。”李昌業說,摸著他的臉,一直徘徊到脖子上,粗糙的指腹感覺著那柔軟的皮膚下血脈的搏動,“明天一早,你睡醒的時候,我就回來了。所以,你要好好休息,知道麽?”

“嗯。”墨氤雯點頭,他雖然無法理解李昌業的話是什麽意思,但是李昌業說的明天,明天——應該是個並不遙遠的日子。

“氤雯最乖,睡吧。明早我就回來了。”李昌業在墨氤雯唇上輕輕吻了一下,給他蓋好被子。

“等我睡著了再走,好麽?”墨氤雯說。

“好。”李昌業點頭,他知道,這個明天,永遠不會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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