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婦人手指拈花,故作閑暇,慢慢說道:“小婦隻不過一時興起,想到後山摘兩顆果子充饑罷了,你那火龍好生小氣,不讓我摘也罷,偏偏又對我糾纏不清,不肯相饒,小婦萬般無奈之下,逼不得已隻好出手以求自保,若是因此而誤傷了道長的火龍,還望多多海涵,萬勿見怪。”她說得倒是輕巧,仿佛一切都是那火龍太過小氣才自尋苦吃的。

火雲尊者本來就是霹靂性子,適才這般說話,原是因摸不透對方底細才如此客氣,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氣得肺都快炸了,大喝道:“不看僧麵看道麵,你傷了我火龍,竟還如此大言咄咄,貧道今日便要為火龍討回一個公道!”手一揮間,手裏已經多了一把長劍。

隻見他手臂一振,劍刃之上,立時火焰騰騰,照得他原來火紅的臉上,更加赤紅如棗。

美婦人不慌不忙,從腰間掣出一條白色長綾,一顫一抖,白綾猶如活的一般,直指火雲尊者,輕笑道:“素聞火雲尊者火雲劍天下無雙,今日就讓小婦的掣天綾接上幾招,還請道長不吝賜教!”

一場大戰如箭在弦,劍問天和孟孤芳守在洞口,細觀動靜。

劍問天擔心美婦人剛鬥火龍,元氣受損,現在又要力戰火雲尊者,隻恐難以力敵,低聲對孟孤芳道:“芳姐,咱們去幫阿姨吧?”孟孤芳將他輕輕按住:“咱們恐怕也打不過那個道士啊!等一下再說。”

山洞之外,美婦人與那火雲尊者已騰空而起。綾舞劍飛,紅白相間,雖是驚險,卻也奇觀。

凡修真學法者,均知修煉艱難,非到緊要關頭或勝算在握,絕不會妄加施為,隻因每每施法,必定大傷元氣,令對方有機可乘,所以現在兩人雖能騰空飛躍,與武林高手的真招對戰,絕無兩樣。

美婦人先前用法術擊退火龍,元氣已然有損,但憑實力,較之火雲尊者,終是稍遜一籌,百招過來,手中白綾漸為滯慢。

劍問天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不管孟孤芳阻不阻止,一領口訣,右掌削出,一記火岩刀隔空向火雲尊者攻了過去。

孟孤芳情知再阻擋反而有愧,毫不落後,一把銀針在手,一招天女散花,灑向火雲尊者。

美婦人心裏暗叫不妙,兩個孩子雖然意在幫助自己,但與火雲尊者功力實在過於懸殊,一個不好反受其噬。心下一橫,咬破指頭,念動咒語,一張血網,罩向敵方!

火雲尊者長笑一聲,衣袖翻卷,將火岩刀化解開去,幾十根血影銀針盡收袖底。一招“移花接木”轉攻美婦人所結血網,哈哈道:“雕蟲小技,豈可再為!”

但聽到嗤嗤撕聲不絕於耳,血網在銀針的攻擊下,頓成碎片,化成一陣血雨,漫天散飛。

美婦人臉色大變,此血網雖是虛無之物,全仗咒語施展,卻是她耗費二十多年的心思煉成的,若不得已,絕不敢用,豈知今天便被火雲尊者一舉擊破!

火雲尊者得意之餘,劍如靈蛇,颯颯幾招,分攻美婦人周身要害,意欲報那火龍重傷之仇。

美婦人血網之印被破,元氣大傷,自知不敵,虛晃一招,轉身便走。

兩個小孩也沒閑著。孟孤芳輕功較高,見銀針失效,當即掣劍衝出,幾下縱躍,輕如飛燕,直取火雲尊者。

劍問天火岩刀學雖未精,卻能遠程攻敵,謹記不度僧傳授秘訣,一掌快愈一掌,從旁側殺到。

以他兩人的修為,自然無法傷及火雲尊者毫發,但如此糾纏,也幫了美婦人不少忙。她飛身落下,暗運內氣,但覺體內真氣已亂,似欲破體而出,自知大劫將至,心中憂煩不已。

火雲尊者被兩小孩纏得難以脫身,不禁火起,怒吼一聲,火雲劍火光驟然向外飛散,便思痛下殺招,除去劍問天和孟孤芳!

美婦人曆經千辛萬苦才將劍問天尋到,哪容他有絲毫閃失,再也顧不上那麽多了。食指咬破,一點鮮血在眉心間印下,念動咒語,元神離體,化作一道白光,快愈流星。火雲尊者隻見得眼前光芒直閃,不及回過神來,胸口吃痛,淒叫一聲,往後飛退。

劍問天孟孤芳也是一怔,正待上前再攻,火雲尊者出其不備受了重創,心中恨極,飛過山峰,遠遠扔下一句話:“此仇不報,枉自為人!”

美婦人冒險元神出竅,一擊成功,無力再追,元神歸位後,已是精疲力盡,頹然倒下。

劍問天大聲驚叫道:“阿姨,阿姨!”兩人拚命將美婦人扶入洞中。

但是再度的真元受損,美婦人迥不似上次那麽快就恢複過來。

劍問天孟孤芳兩人守著昏迷不醒的美婦人,就這麽時間一點點過去。

兩人從昨晚離開藥穀到現在,沒有真正的睡覺,經過這麽接二連三的惡戰,身心都感疲倦,竟爾在碧玉石床前不覺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模模糊糊間,仿佛聽到美婦人叫道:“孩子,我的孩兒,娘終於找到你了……”

劍問天睜開眼睛,見美婦人仍然沉睡未醒,嘴裏卻微動著,好象在說著夢話。

劍問天看著她美麗而蒼白的臉,親切之意油然而生:“要是我有這樣的娘親就好了。”伸出小手,撫摸著她的臉,想象著和娘親在一起的感覺,倍感溫馨。

突然手背有些冰冷,細細看去,卻原來是美婦人流出的眼淚。

“她為什麽哭了呢?”

“孩子,我的孩兒,娘終於找到你了……”美婦人一隻手緊緊握住他的小手。

仍是夢囈。

劍問天不自禁脫口叫了聲:“娘!”

“劍兒,你說什麽?”孟孤芳醒了過來,揉揉眼睛,問道。

劍問天嘻嘻一笑:“我想娘!”

“可憐的劍兒!姐姐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都不會讓會欺負你。”孟孤芳抱著劍問天的頭,真切說道。

的確,孟氏兄妹從小也是孤兒,在他們心裏,何嚐不想著父母,幻想著父親母親的模樣,聽劍問天提起,不由感慨萬千,而他們既已義結金蘭,不論是出自何種感情,孟孤芳自然擔當起姐姐的責任來。

劍問天甜甜笑道:“劍兒雖然不知娘親是誰,可還有行哥和姐姐你呢!劍兒也會一輩子照顧姐姐的!”

說到孟孤行,孟孤芳憂然道:“不知道哥哥他怎樣了。”

劍問天安慰道:“有師父在,行哥的傷肯定不會有事的。”

雖然離開藥穀隻有一天,細細想來,真的宛若隔世,兩人見美婦人沉睡未醒,不敢打擾,攜手走出山洞。已是夜晚,一輪皓月當空高掛,照得遍地如積水通明,一草一木,盡收眼底。

孟孤芳攬著劍問天,說道:“今天是十四,明天是十五,明晚的月亮更美呢!”朗聲吟道:“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愁煞人來關月事?得悠悠處且悠悠……”

劍問天奇道:“姐姐,你怎麽會念這個?”

孟孤芳手指點了點他額頭一下,笑道:“笨劍兒,書上看的啊!師父常說,要學上乘的武功,首先就要識字,劍兒不懂麽?”

劍問天搖了搖頭,心想不對,搖頭不是默認自己懂嗎?忙又使勁的點起頭來。

孟孤芳被他一連串古怪動作逗得捧腹大笑。

劍問天自在繈褓中便被爺爺拾回撫養,過著七八年忍饑挨餓,到處乞討的日子,填飽肚子都來不及,他爺爺又哪裏有心思教他識字?

至於在百藥穀的三年,他原本就在修身養病,漫說血神醫救他是有目的的,就算是誠心救他,也斷不會知道他大字不識一個,何況血神醫一生醉心於武學與醫術,也隻在教孟孤芳醫術時才順便教她識字罷了。

耳邊聽到一陣微弱的呻吟聲,劍問天霍地跳起:“阿姨……”拉著孟孤芳衝進洞去。

兩人卻被眼前的情境嚇呆了。

碧玉**,美婦人身子不停翻轉,身上衣服被撕成碎片,如蝶飛舞,臉上變得一片藍色,雙手在空中亂抓,看她神情,竟是痛苦異常。

劍問天也顧不得該不該看,大聲叫道:“阿姨……阿姨……快醒醒……”

美婦人吃力睜開眼睛,好似在拚命抑製痛苦,一邊說道:“孩子,快出去!”

劍問天看著她痛苦的樣子,不忍離開。

“孩子,聽話,快出去,發生任何事情都不用怕。”

孟孤芳拉了拉劍問天便走。

“慢著,芳兒,你留下來。”

劍問天依依不舍轉身而出。

洞外一刻,宛如度年。

過不多久……

“啊!狼……”孟孤芳一聲尖叫。

“芳兒,不用怕,沒事了。”是美婦人的聲音:“劍兒,你可以進來了。”

碧玉**,躺著的已不是那個美貌**的美婦人,而是一匹白毛如雪,長著一張人臉的狼!

劍問天已在藥穀見到美婦人變成狼身人麵,倒不感覺意外,孟孤芳卻被嚇得連連後退,過了好一會才驚惶甫定,還是不敢靠近美婦人。

劍問天關切問道:“阿姨,你…你怎麽又變成這樣了?”

美婦人輕輕一歎:“這是劫數,無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