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夜的功夫,天空便放晴,陽光格外燦爛金黃,道路兩旁花壇中的一排排鬆樹顏色都綠得發亮,各種不知名的花朵依然開得姿態妖嬈,姹紫千紅。

在這金黃一片的深秋,落葉飄零,再名貴的花草都要蜷縮成枯黃萎靡的一團,這時綠色和各種顏色摻雜在一起,組成一團團看起來十分喜人的色彩,真是讓人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深秋的早晨,這座在曆史上幾百個年頭中一直以來都是全國的經濟、政治、文化中心的城市,如今還不像從目前推後幾十年那樣物欲橫流、紙醉金迷,人也還不是賺錢的機器,內心都相對單純,注重養生,同樣也注重享受生活。

在大型廣場、體育場四處可見男女老少,或分成好幾個方形或圍在一起打籃球、橄欖球、跳交際舞、競走、舞劍,打太極等等,看似老態龍鍾的老人家,看起來個個精神頭都好得不得了。調皮的小孩子拍著皮球跑來跑去,嘻嘻哈哈大笑著穿梭在大人們縫隙之間,偶爾會被惹毛了的父母爺爺奶奶一把提起來神獸在他們嫩嫩的屁股上輕輕甩幾巴掌,可是,扯著嗓子哭鼻子過後,他們依舊是一臉不諳世事的天真無邪。

細碎的金黃色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就如同群下凡的天使,歡聲笑語,畫麵溫馨和諧美好。

此情此景,再加上空氣中帶著些許冰涼的濕潤水氣,隨著朝前行走的步伐迎麵撲倒夏生歡**在外的皮膚上,立刻便讓她全身的精神一震,剛才內心的陰霾一掃而空。

不就是一層膜的事情?多大點問題,真不知道心裏難受個什麽勁。況且那姓趙的雖然動作粗魯,如同春天**的公牛不知道節製二字怎麽寫,但是野獸歸野獸,技術還是不錯的。怎麽說自己後來幾次也有享受到不是。

退一萬步說,昨天也算是渡過女孩子都要經曆的一劫,以後再那啥爽歪歪就行,不就不會疼了不是,這不可不說的道理,前世倒是看得開,怎麽現在活兒兩輩子的自己反而放不下了呢?

是因為她和姓趙的兩人之間隻是屬於純原始動物本能發泄,而根本沒有愛情嗎?

夏生歡用力搖搖頭,還愛情?又不是小女孩,矯情個屁!真是的!

想通的夏生歡地滿臉笑容地去路旁的藥店買了一盒敏婷,售貨員則是一臉詫異地把藥遞到她手中。見慣了那些要麽羞羞達達要麽哭哭啼啼,或許她是第一次見有人買避孕藥買的這麽開心,這麽理直氣壯!

這實在讓售貨員小姐心裏忍不住吃了一驚,進而出於人類的本能好奇起來。

她想,或許這位看起來年紀並不怎麽大的小姐,她自己就是個還沒玩夠的孩子,想要多體驗沒有孩子負擔的日子,所以她對於懷寶寶很排斥。

“這個藥會有比較大的副作用,對你的身體非常不好,不能常吃,小姐,你知道嗎?”

夏生歡衝這位好心提醒她的小姐,彎了彎眼睛,笑著點點頭,心裏感歎著年代的不同,如今的人還沒有過幾年凡事向錢看向後賺那麽功利,連賣東西的都挺有一股子純樸勁兒——不賣貴的,隻賣好的。

作為一個長期服用避孕藥導致不孕不育的女人來說,她對毓婷這種藥,怎麽可能陌生!當然,那是上輩子發生的慘劇,是的,悲慘的如同悲劇,卻又帶著一股可笑的血淋淋味道。

王家作為政治大家族,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與時俱進的同時,依舊保留著七八十年代陋習。家族內部重男輕女思想相當嚴重,原因是害怕老祖宗留下來的這麽大一份家業後繼無人。王宇與她結婚,灰姑娘之所以能夠嫁入豪門,也不過是為了生孩子將來繼承香火。

當然王宇與她愛情也是有的,隻不過不能構成他們結婚的主要原因。因為,其實,他們之間的愛情,什麽也不是。這座城市很多漂亮的名媛都與王宇有愛情,同樣的逢場作戲,廉價,可悲。

她就是一個生產工具,還是一個失敗至極的生產工具。

她懷一次就是女孩,再懷一次還是,一連五次都是,她也因此被強逼著一次又一次看著一個個新生命從從她的身體中離開。曾經結婚後前十年之中,她有大部分時間都在懷孕與墮胎之間重複,就像是遊走在地獄天堂輪回的夢境之中,重複播放一段殘忍的記憶。

她一度陷入抑鬱之中,自殺傾向極其嚴重。隻要一入眠便噩夢連連,臉色蒼白如鬼,整日以淚洗麵,過著人不人鬼不鬼,卻人人羨慕的豪門生活。

要不是柳小小和秋秋那兩個死黨一直陪伴她、鼓勵她、給她希望,她可能會一直消沉下去,甚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說不定。

她這個人曾經善良單純,開朗活潑,信奉好人有好報。

但是,後來,在一天一天的時光流逝之中,王家不滿意,王宇不滿意,甚至連世代侍候王家的下人們也不滿意,她也漸漸變得沉默寡言,忽而又歇斯底裏,情緒莫名的好,莫名的壞,疑神疑鬼。就連她都認為自己精神不正常。

最後,要不是她的家庭醫生說倘若繼續墮胎,她將完全失去生育能力,她也非常可能輕生。

比繼承香火更重要的東西,對於大家族來說,那就是名聲和臉麵。

沒有孩子,可以生,可以有私生子,人們對於男子除妻子以外的女人,都羨慕那是風流韻事。

但是,一旦身敗名裂,把老祖宗的臉丟了,便萬劫不複。

王家不再步步緊逼,終於,比較人性化,讓她自己決定孩子的去留。當然,王家雖然家大業大,但是也不見得養一個吃白飯的孕婦,女孩子外向,將來終是別人家的。

她不顧王家的冷眼嘲笑,丈夫的冷落。其實那個時候,王宇外麵已經有人。她隻是當做不知道,搬到柳小小的公寓中,隻管咬牙安心養胎。

柳小小和秋秋兩人忙前忙後,營養品如潮水一樣送來,秋秋還整天神經兮兮地聽胎,拿著筆杆子日記本上做記錄,算預產期,請專業保姆照料她的起居生活。

然後,六個月後,她迎來了第一個活生生的健康的生命。在聽到孩子響亮的哭聲,透過汗水打濕的睫毛看到皺巴巴紅彤彤的嬰兒臉,躺在冰冷產**的她,房外沒有丈夫,沒有親人,隻有兩個好朋友關心她是否母女平安,欣喜而又焦急地等待著新生命的到來。

或許,她們更多隻關心她生產是否順利,平安。

下身血淋淋地一片紅色,渾身都被汗水浸透,冷汗從濕噠噠地頭發上落下來,掉落在眼睛裏,傳來一陣鹹澀的疼痛。

隻在那一刹那,伴隨眼淚從眼角滑捆,她忽然覺得恍然大悟,有一種看破紅塵之感。

自己再也不願意讓孩子降臨,沒有父親,沒有親人的小孩,這個世界上該如何活下去。既然給不了幸福,就不要給予生命。

一個孩子對於她來說就足夠,她要為孩子活,為自己活,而不是那該死的老公,那該死的愛情,更不是那可笑的大家族的香火傳承。

王家不需要她,王宇不愛護她,她同樣會讓他們見鬼去吧,王家無論什麽名貴玩意,他都不稀罕。

記憶從淋淋灑灑到如江河湖水一樣襲來,迅猛地充斥腦海。

夏生歡口內苦澀,抬起手臂用力,抹了一把眼淚。上輩子她已經死去,孩子如何,隻能看她自己的造化。親情涼薄,無依無靠,活的好與壞,全看她自己造化。

夏生歡到小賣部買了一瓶礦泉水,藥事後七十二小時有效,算一算時間覺得還成,反正遲早要吃,就喝著水吞了兩片下去。剛咽下去,她就為她這個舉動後悔得捶胸頓足。終於明白什麽叫作繭自縛。

幾乎有兩天沒有進食的胃,空****除了胃液就是胃液,受到涼水和西藥的刺激非常不好受,真是不做死,就不會死。

夏生歡表情痛苦地揉著抽痛的胃,在路邊一個早點小攤坐下,趕緊掏錢買了兩個皮薄餡多分量十足的肉包和一碗料多

湯少正冒著熱氣綢呼呼的紅豆粥。

囫圇吞棗地把所有東西掃下肚,才覺得全身熱乎起來,肚子也舒服不少。

夏生歡擦完嘴休息了幾分鍾,才心滿意足地剛從小凳上站起來轉過身,這時突然一顆印著知名國外商標的籃球攜帶著呼呼地風聲毫無征兆朝她迎麵飛來!

這速度!她的身體猛地一頓,驚訝地瞪大眼睛!

左右都是一排排小餐桌,後麵是一豎溜穿著校服坐在凳子上吃早飯的小學生,根本無路可退。倘若她向後彎腰的話,勢必這顆球會砸到小孩老人,砸碎一幹玻璃瓷碗,劃傷他人,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老人和小孩子是應該被保護的。佛曰: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在眾食客驚呼聲中,用了零點一秒權衡利弊,最終她隻能抬起手在籃球離鼻子隻有一個公分的距離,用了最下等的辦法嚐試抱住它。

“咯噌——”一聲清脆的響動。

夏生歡覺得她貌似聽見了鼻梁骨頭斷掉的聲音,啊,痛痛痛。

“啊——流血了,快快——”

“誰也這麽缺德亂扔球,沒看到這麽多人在這裏吃飯,看一看丫把人小姑娘砸傷了吧——”

“快看看這小姑娘有沒有事,要不要打120——”

眾人七嘴八舌地大聲嚷嚷,聲音很嘈雜,著實讓人頭痛。

夏生歡低著頭,手用力捂著鼻子,血不斷從從指縫滲出來,一滴一滴滑落在腳邊。耳邊的聲音太過紛亂,比眼前豔紅豔紅的顏色和剛才籃球的衝擊力還要讓她雙眼暈眩。

“別吵了你們,一群三八小屁孩你們說誰呢,誰缺德了誰,砸著你們哪了,你們有什麽資格亂嚷嚷——”

“籃球是不是你們這群整天吃飽沒事幹就知道打籃球耍帥的混小子扔的?”

“是又怎麽樣?你們這些沒權沒勢的小市民有意見?”

“臭小子你砸到人非但不道歉,還這麽囂張,沒家教——”

“懶得和廢話,走開,趕緊全都給我走開,都擋著受傷的人幹什麽,不去解決問題,真是的不知道腦子裏都是怎麽想的——”

隨著幾聲語調囂張跋扈聲音熟悉無比的大吼,肩膀驀然被人迎麵狠狠推了一把,腦袋本來就已經暈成一鍋煮沸騰的小米粥的夏生歡,這下子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一個踉蹌,之後花了好大力氣才勉強穩住沒摔倒在地。

“遮什麽遮,放開我看看!”

夏生歡還沒有找始作俑者算賬,對方倒是先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強行讓她的手離開臉。

真是沒教養、沒禮貌的小屁孩!“你低著頭幹什麽。仰起頭,這樣才能止血,一點常識也沒有,吃什麽長這麽大的。”

“看到球不知道躲,還要以身試險,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無所不能,真夠可以!”

夏生歡恨不得一巴掌甩在對方臉上,這樣毫不客氣批評人的口氣真讓人討厭。下巴突然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然後硬生生地抬起。

夏生歡本來非常想破口大罵,如今隻覺得鼻子裏的血液倒流回口腔,腥味鹹濕,熱辣辣地刺激著嘴巴裏的味蕾,她除了被嗆得雙眼迷蒙,拚命抑製著惡心朝肚子裏盡可能地做著下咽動作,一句話什麽也說不出來。

“這樣會好些,忍著點。”

鼻梁上突然多了一塊沾了涼水的手絹,火辣辣的疼痛終於有所緩減。剛才那顆攜帶著出乎意料的大力量的籃球,即使最終被她的雙手抓住,鼻子也被它前進的慣性所帶著的勁道蹭到鼻梁骨。

被血腥味嗆得淚眼迷蒙間,她怔怔地看著站在麵前一身進口球服的男人。對方察覺到她的視線,衝她勾起嘴角笑得吊兒郎當不正不經,順帶還壞壞地挑了挑眉毛。

“男人婆,嘖嘖,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麵,你會被我的球砸到這麽狼狽的情況,哎呀,真是可憐。”

“韓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