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程沒有開口,隻顧著狼吞虎咽,到了這裏也就沒有什麽形象和矜持可言。

夏生歡笑笑,點點頭說道:“都挺好的。”

老板娘朝趙錦程示意了一下,笑得更是眼睛都看不見,道:“你好福氣,看你男朋友的穿著,現在混的應該還不錯。當初,你剛上大學那會兒,我就知道他是個有出息的人。”

“真的嗎?”夏生歡淡淡地問道,心裏有些微微的吃驚。

老板娘口氣相當肯定,笑道:“當然,阿姨我都活了大半輩子,相信阿姨的眼光,一個人有沒有本事,我看兩眼就知道。離家千裏出來闖**,這點識人的本事還是有的。”

是嗎?那她當初一開始的時候,都沒有看出來,卻要今天在這家大學城外麵的小攤上,被老板娘指出來。

陳舊的燈泡發出昏黃的光芒,破爛的桌椅,油跡斑斑的地麵,趙錦程卻一身格格不入的氣質,他總是那樣高高在上,即使他本身沒有那個壓迫人的意識,也會給人一種淩然不可侵犯的感覺。

她喝了一口麻辣燙,很香,很辣,很過癮,還是原來的口感。

眼前的趙錦程,他與大學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如今給人的感覺隻是略微深沉了一些。卻又像是變了很多,初次見麵,她根本沒有認出他來,他就像是被人打磨好的一把已經出鞘寶劍——光華內斂且深不可測。

多年以後,大學城還是原來的大學城,路邊攤還是熟門熟路的老地方,老板娘還是原來熱情好客的性格,好像時光倒流回很多年前,一切都沒有變……

“吃。”

驀然嘴巴裏被塞進一大勺子炒米,她驚訝地看著他。

“一直喝辣湯幹什麽?湯喝完料沒味怎麽吃?嘴巴都被辣得腫成這樣,不疼啊你。”

眼前趙錦程臉色相當不愉快,眼底的神色卻是溫暖的、擔憂的、心疼的。

“呃——”

連著嘴裏又被塞了好幾次米飯進去,搞得像是她老年癡呆,連飯也不會吃,需要人照顧似的。

“哎——”丟人現眼!

不過——她嚼著嘴裏普普通通的蛋炒飯,口齒留香,卻發現這真的是她這麽多年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很安心,說不出安寧的感覺。

當時,自己看到衣著不凡,品味優雅的他,隻是覺得看起來很舒服,有這樣一個男朋友,真是說不出的有麵子。要不是那十萬塊的分手費,可能到現在她都不知道他擁有那樣好的家世背景。

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除了家裏遭受的那場災難以外,如今恐怕早就忘記的一幹二淨。

“發呆!就知道發呆!你倒是吃東西給我看看——”

對麵的男人動作相當迅速,趁著她被他突然發出來的怒吼聲驚得張大嘴巴的空檔,抬手刷刷刷地朝她塞進兩勺米飯。

“炒飯……好幹,呃——呃——”

趙錦程把一大勺麻辣燙送入她的口中,湯水的鮮味,炒飯的的清香,她睜大眼睛拚命地狼吞虎咽,好的幾乎讓她把舌頭吞下去。

“咳咳咳——”

夏生歡手撫著脖子,從額頭到鎖骨那一片地方,豔紅色迅速蔓延,眼淚鼻涕各種流。

她估計剛才咽下去的一口麻辣湯和無數米粒,都跑近器官裏猖獗去了。

蒼天啊,怎一句撕心裂肺了得?!

趙錦程看她一眼,立刻站起身來,三步並做兩步跑到廚房。

“哎呀——”老板娘大喊,驚呼道:“小夥子你慢點倒,手不方便,看開水燙著你。那個暖壺裏的是溫水。”

“這個?”

“哎哎——你倒錯了。”

“啊”趙錦程痛呼一聲,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熱水壺,甩甩手,連塞子都來不及塞上,就拿起旁邊的另外一隻暖壺,動作哪麻利地倒了一碗溫水跑出來。

“喝水。”

溫水下肚,背上有一隻大手恰到好處地拍著,熟悉的人,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台詞。

“吃飯就不能專心點,沒聽過吃飯嗆死人的嗎?”趙錦程教訓道,臉色嚴肅,

眼底倒是鬆了一口氣。

她覺得終於好點了,心想,這男人都要變成碎碎念的更年期婦女,可是,為什麽心裏還覺得歡喜?

眼前白嫩的皮膚上一抹紅色,突兀地一閃而過。

“你手怎麽了?”

夏生歡猛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著急地問道。

趙錦程從小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幹過重活,因此他的手生得白嫩修長,秀氣而漂亮,曾經讓作為女人夏生歡一度羨慕嫉妒恨不已。

可是,現在漂亮的手背一個橢圓形狀的透明泡,占據了他半個手背。

“沒事,小傷,過幾天就好了。”

趙錦程一把抽回手,不怎麽在意的說道。

一定是因為他那隻被包成粽子的手,動作不方便,才把開水倒另靜一隻手上。

“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用,我的手沒什麽事。況且,我們飯還沒有吃完。”

撲克臉就是撲克臉,即使在說這樣不知輕重緩急的話的時候,嚴肅的表情,看起來都像是在開董事會似的。

夏生歡皺眉道:“別留下疤痕,你的手讓醫生看看,我放心一些。”

“我身體挺好的。你忘了?剛才在車裏一個小時,不是才讓你見識過,這根本不算個事。”

夏生歡臉一紅,緊接著,對著趙錦程那張特別正經特別正氣的臉,覺得她的鼻子都要被氣歪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這男人還有心情開這麽下流不要臉的玩笑。要是他腦子裏一天都在想這種東西的話,他被燙手也是活該!衣冠禽獸!

“走。”

夏生歡強勢地一把拉過他的手,掏出錢放在飯桌上,起身就走。

“給你藥水。”老板娘突然從廚房跑出來,一把伸手拉住夏生歡,把手中的東西急急忙忙塞進她手裏,“我家祖傳的藥水,對於治療燙傷非常管用。給你男朋友,每天三次,你幫他擦擦這個會好點。”

夏生歡真誠地笑著說道:“謝謝。”

老板娘憨厚地一笑,擺擺手說道:“謝什麽,應該的。以前你讀大學的時候,經常來我這裏吃飯,照顧了我四年生意。如今畢業了依舊隔三差五抽空到我這裏,也算我們的緣分。我兒子今年考上B大,年齡差不多和你一樣大,看著你,我就覺得非常親切。”

“恭喜你,你兒子一定非常優秀。但是,我們還是要謝謝你。”夏生歡看著老板娘神色自豪的臉,笑著說道。

********

兩人一直朝深巷走去,兩三盞昏黃的路燈,幽靜而神秘的陰暗角落,小巷仿佛沒有盡頭。

怕碰到趙錦程被燙傷的手背,夏生歡緊握著他的手腕,毫不顧形象,把步伐邁到極致大,並且頻率很快。

趙錦程的身體被她拉扯地甚至有些踉蹌,再加上地麵有些不平整,有好幾次差點扭著腳。

“小不點,哎,你慢點——”趙錦程第三次被一塊路麵上沒有看清的石頭,差點絆倒,他終於忍不開口說道。

“慢什麽慢,再慢下去,你的手就廢了!”夏生歡轉過頭,對他甩了兩個大白眼,手上的力量加劇。

“這點小傷,你別擔心,沒事——”她一個女孩子哪裏來這麽大的力氣?趙錦程著實有些鬱悶,瘦弱的她是從哪裏得到能量?

“你丫甭廢話!怎麽像個娘們一樣,磨磨唧唧,囉嗦死了!”

夏生歡這次都懶得回頭,直接邊快速朝前麵走,邊對著夜空用力翻眼珠子。

趙錦程看著夏生歡的側臉,猜測她隱藏在黑暗中的臉色如何,對著他的這半麵臉總是堅持而執拗。一如當初她甩掉他時的樣子,很慶幸歲月沒有讓她改變太多。

他抿了抿形狀漂亮的嘴唇,把卡在喉嚨中的話用力咽回肚子裏爛掉。

接下來到的路程,兩人都沒有說話。

學校醫務室就在學校大門的門口,離他們兩人的出發地,不是很遠,但也不是很近。

過了十多分鍾,趙錦程和夏生歡才敲開醫務室

的門,開門的人居然是剛才在酒店那個服務員小哥。

老板娘剛才所說的緣分兩字,它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更何況,同一天,他們三人能在這幾百萬人口的大都市遇見兩次,不可不說是一種的極強的機緣。

打開門後,服務員小哥看著趙錦程和夏生歡兩人愣了一下,才問道:“怎麽是你們?”

夏生歡,趙錦程“……”這話問的,真是,怎麽就不能是我們?

“你們這是……”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兩人身上轉了兩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很顯然,這位想象力豐富的服務員小哥,從他陷入幻想那雙漂移不定的眼睛看,就知道有很多話要說。

可是,夏生歡可沒有空和他墨跡,眼睛越過他直接朝屋子裏瞟,開口問道:

“醫生在嗎?”

服務員小哥正要開口,房間內這時忽然傳出來洪亮的男聲,道:“小千,誰呀?要是病人的話,你就少說兩句趕緊讓人家進來,別把人家的病情給耽誤壞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夏生歡和趙錦程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兩人從對方眼睛裏都看到非常明顯的驚訝。

他怎麽在這裏?!

“知道啦。”小千轉過身朝裏麵發生回答道,神色忽然變得很不開心,很顯然裏麵的人說到了他的痛處。

小千如同還沒有長大的小孩子似的奴奴嘴,對他們鬱悶地說道:“你們快進去,我師傅已經催促了。”

趙錦程和夏生歡兩人一邊朝裏麵走,一邊心裏納悶地想,師傅?這位叫小千的服務員小哥,難道是老爺子新收的弟子?換口味了……居然這麽……嫩?

校醫室從外麵看是一個小小的二層小樓房,裏麵的空間卻是被利用到了極致,因此,內部的整個格局顯得格外的空曠。

兩人一進去,便一齊朝一個方向走去,因為,這個方向,這條路,他們曾經走過無數遍。

小千跟在他們身後,眼神驚奇地看著他們,這分明是熟門熟路,連裝都懶得裝的熟客!

七拐八繞的路看起來很難走,這是相對於那些需要被小千接的病人,對於趙錦程和夏生歡兩人兩人來說,根本沒有什麽難度。

最後,三人到了一間很普通的病房前麵,白色的門上什麽牌子都沒有掛。夏生歡把手伸向門把,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正在劇烈顫抖,心裏忽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本來拉著趙錦程那隻手的指尖,剛碰到冰涼的金屬,這時門卻被一直站在她身側男人用傷手猛地打開。

小千蹭蹭地跑到房間內,屁顛屁顛的樣子,像是一隻巨型哈士奇看見主人那般。

握了握隻有冰涼空氣的手心,再握了握,還是空****的。就如同她前世什麽也抓不住,一生婚姻不幸,到死失去所有。

手背上先是感覺到了厚厚粗糙的紗布,然後是一片滾燙將她的整隻手覆蓋住。

夏生歡一怔,慢慢地抬起眼睛看向趙錦程,對方眼底的綿軟的暖意,突然讓她精神一陣,心裏冒出一個成語:春回大地。

“師傅,我把他們給您老人家帶來,就在門外。”小千笑嘻嘻聲音從裏麵穿出來,“您要多注意休息,人老啦,就要多歇著,我還年輕,可以幫您幹好多事。”邀功意味簡直非常明顯。

夏生歡,趙錦程,“……”這孩子怎麽小小年紀就愛撒謊,還拍馬屁不學好!

“你去讓他們進來。”在平日裏,小千的師傅應該見慣了他這一套,因此如今絲毫不買他的帳,隻聽他聲音嚴肅,帶著點明顯的責備,“我不是前幾天才跟你說過,這裏沒病人的時候,就直接讓外麵的病人進來,不要再等傳喚嗎?”

小千訕訕地笑了笑,右爪抬起來撓撓頭,道:“我……我忘記了。”

不等小千出來接趙錦程和夏生歡兩人進去,他們就已經迫不及待走到門內。

“那你這個油嘴滑舌的臭小子還不快出去去!在這裏廢什麽話!”

小千站在正在台燈下帶著老花鏡看醫書的老人旁邊,狗腿地唯唯諾諾,彎著腰偷偷地吐舌頭,頭都不敢抬起來。

(本章完)